趣侃紅樓150:蘅蕪苑雪洞,史太君翻臉不滿,薛寶釵孀居,劉姥姥閉口不言
“留得殘荷聽雨聲”是林黛玉的一生寫照,她的結局就像李商隱在寫這句詩時的處境一樣,被迫離開賈府,“折足雁”一般流落天涯,前途未卜。
從賈寶玉的“蓼汀花漵”被賈元春改為“花漵”,就註定賈家不再給林黛玉立足之地,像晴雯一樣最終離開賈家的結局。
從荷塘經過花漵就是蘅蕪苑。仍舊之前瀟湘館、秋爽齋一樣,此番賈母帶著劉姥姥一定要進去看看薛寶釵的“人生”。
(第四十回)賈母因見岸上的清廈曠朗,便問“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眾人道:“是。”賈母忙命攏岸,順著雲步石梯上去,一同進了蘅蕪苑,只覺異香撲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蒼翠,都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著數枝菊花,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床上只吊著青紗帳幔,衾褥也十分樸素。
就像王夫人不去林黛玉的瀟湘館,不知道窗紗舊了代表疏離。賈母同樣沒去過薛寶釵的蘅蕪苑,也不知道寶釵的室內陳設。曹雪芹透過這樣兩個細節對照。將王夫人和賈母的立場寫了出來。也使得很多認為不存在金玉良姻和寶黛姻緣之爭的讀書人知道,有些細節不能忽視不見。
蘅蕪苑外在和內在完全不同。從外面看“清廈曠朗”,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蒼翠,都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這是薛寶釵給人的完美表現。
薛寶釵一來賈府,容貌不比黛玉、三春差,性格卻“穩重平和,隨時就分”,賈府上下都覺得她可愛,願意接近,就是蘅蕪苑給人的整體印象。
但是進到室內才發現其中的“寡淡無味”。“雪洞”一般的房間,是“任是無情也動人”不解風情的體現。薛寶釵帶著任務來賈家,她的一切外在表現,都是配合金玉良姻。
室內“一色玩器全無”,隱喻薛寶釵摒棄情趣。就像後文碧月羨慕怡紅院熱鬧,感嘆稻香村毫無生氣。李紈是寡婦,當然要如此,可薛寶釵也如此荒涼青春就很不吉利。
一瓶、數枝菊花、兩部書、妝奩茶具生活用品、青紗帳幔、樸素被褥……薛寶釵的“雪洞”房間,真正讓人無語。即便是寡婦李紈的房間,也要比她的好。
對於薛寶釵的房間陳設,一直以來有兩個觀點很有意思。
一,薛寶釵故意如此陳設,本想表現簡樸,不想弄巧成拙。
二,薛寶釵是極簡主義奉行者,不喜歡富麗繁複。
其實都不對。薛寶釵之所以將房間如此佈置。是她內心荒涼的體現。
圖謀金玉良姻並非寶釵本意。她一介大家閨秀淪落到上門乞求姻緣,被人詬病的境地,從賈寶玉被打後薛蟠說她看中賈寶玉,寶釵為此哭了一夜,就知道她的委屈。雪洞一般的房間表現出薛寶釵荒涼的餘生。
關於薛寶釵的“成熟”,按照之前的觀點:釵黛合一,林黛玉的人生終結在十七八歲,薛寶釵的人生起始於十七八歲。
黛死釵嫁不久,賈寶玉離家出走,寶釵迎來“守活寡”般的“生妻”人生,要比守寡還要殘酷,所以“雪洞”是她最後人生荒涼的寫照。
當初賈政對蘅蕪苑的認識與賈母這次完全不同。賈母看到的是“先可愛,後寡淡”。賈政卻是“先無味,後有趣”。兩者反而是一以貫之。
“無味”代表賈政對薛家的定位,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有趣”代表薛寶釵成為兒媳婦後,表現出的德行讓賈政刮目相看。
“可愛”代表薛寶釵的人品、性格和綜合能力出眾。
“寡淡”代表賈寶玉出走後,薛寶釵餘生的荒涼。
(第四十回)賈母嘆道:“這孩子太老實了。你沒有陳設,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論,也沒想到,你們的東西自然在家裡沒帶了來。”說著,命鴛鴦去取些古董來,又嗔著鳳姐兒:“不送些玩器來與你妹妹,這樣小器。”王夫人鳳姐兒等都笑回說:“他自己不要的。我們原送了來,他都退回去了。”薛姨媽也笑說:“他在家裡也不大弄這些東西的。”
賈母對薛寶釵的房間佈置很詫異。但作為主人自然要自我檢討。賈母認為薛寶釵如此是賈家“怠慢”了客人。所以“嗔著”王熙鳳說“小器”!
但是,王熙鳳和薛姨媽反而沾沾自喜的說薛寶釵自己不要,在家裡時也不大弄這些東西時,賈母的態度就變了。薛寶釵的老實,轉而變成了莫大的諷刺。
(第四十回)賈母搖頭道:“使不得。雖然他省事,倘或來一個親戚,看著不象;二則年輕的姑娘們,房裡這樣素淨,也忌諱。我們這老婆子,越發該住馬圈去了。你們聽那些書上戲上說的小姐們的繡房,精緻的還了得呢。他們姊妹們雖不敢比那些小姐們,也不要很離了格兒。有現成的東西,為什麼不擺?若很愛素淨,少幾樣倒使得。”
薛寶釵客居在賈家,借住的是賈家分給她的房子。要講究入鄉隨俗。賈家是國公府邸,自有賈家的規矩、品味和要求需要遵守和維護。
所以,哪怕賈家窮了,該有的檔次並不能降低。這也是大多數世襲的爵位之家很窮的原因。沒有了實權,光靠俸祿都會入不敷出。林黛玉之所以“一無所有”,也就源於林家侯爵早都虛有其表。不提。
薛寶釵住在賈家卻仍舊像在家一樣“任性”,不尊重賈家的規矩,是薛家教育缺失的表現。賈母當然會不滿意。
像這次賈母帶著“外人”劉姥姥來串門,一看這樣的屋子,身為主人尷尬不尷尬?如果不是劉姥姥換成南安太妃,就是“大失禮”!
薛寶釵的室內陳設,比較林黛玉的瀟湘館和賈探春的秋爽齋,差得不是一星半點。體現的正是薛寶釵和薛家的短板。
薛寶釵從容貌、性格、學識都不比林黛玉和三春差,為什麼金玉良姻被賈母反對,嫌棄她出身不如林黛玉呢?答案就在於此。
如果薛寶釵出身好,不是商賈之家,就絕不可能“固執”地犯下這個錯誤。世家自有規矩數代傳承不會讓子弟失禮。林黛玉來賈府一步也不敢行錯,時刻觀察賈家人的行動規矩,入鄉隨俗,就在於林家的家教要求她如此。
而薛家商賈往往東施效顰,畫虎不成反類犬,就會造成“捉襟見肘”的露怯行為。從房間佈置這一項就看出薛寶釵的不全面。她要真嫁給賈寶玉,對賈家長久的影響是致命的。一如王夫人和王熙鳳。
(第四十回)賈母道:“……我最會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沒有這些閒心了。他們姊妹們也還學著收拾得好,只怕俗氣,有好東西也擺壞了。我看他們還不俗。如今讓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淨。我的梯己兩件,收到如今,沒給寶玉看見過,若經了他的眼,也沒了。”說著叫過鴛鴦來,親吩咐道:“你把那石頭盆景兒和那架紗桌屏,還有個墨煙凍石鼎,這三樣擺在這案上就夠了。再把那水墨字畫白綾帳子拿來,把這帳子也換了。”
三春和林黛玉都是賈母親自調教的人,代表了史家和賈家的家教和門風。能被賈母說一句“不俗”,可見是極好的。反過來也就是說薛寶釵的房間陳設極俗,不入流。這個差評可謂是啪啪地打了薛姨媽、薛寶釵和王夫人的臉。
劉姥姥老於世故,她在瀟湘館滔滔不絕,在秋爽齋振振有詞,如今到了蘅蕪苑,從頭到尾一聲不吭,也透露出“不好”的意味。而薛寶釵更是在劉姥姥來後一言不發,更是別有意味。
薛寶釵的房間,代表的是她謀求金玉良姻的無奈心境,也預示賈寶玉離家出走後,她“念念心隨歸雁遠,寥寥坐聽晚砧痴”的淒涼孤寂餘生。不提。
這裡賈母發了一通看法後,終究離開了蘅蕪苑。薛寶釵也是吐出一口氣。沒想到竟然在房間陳設上“馬失前蹄”,卻也無可奈何。但她對劉姥姥的看法已經有了很深不同。後文將表現出來,為她與妙玉、林黛玉結成的“反劉聯盟”鋪墊了基礎。
離開蘅蕪苑,就是賈母兩宴大觀園的“第二宴”,又將有什麼有意思的故事發生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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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