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省錢,投宿荒廟!
北宋仁宗景祐二年,秦州人楊二拐驅趕著幾十只羊要去內地售賣。
這一天,他來到了渭水邊的一個小村旁,為了節約幾個錢,就把羊群趕進了一所破廟,想湊合一宿。路過的村民告訴他破廟裡不大幹淨,勸他還是進村好好地尋個住處。楊二拐仗著自己人高馬大有些力氣,並不在乎。
他暗自揣摩這個人無非是想賺他一些住宿的小錢,這才編出這樣的瞎話哄他。可是,一連又有好幾個村民告誡他同樣的話,楊二拐不禁心裡開始發怵,可他還是心疼錢,依舊不肯搬出破廟。
天色漸漸暗下來,楊二拐費盡力氣挪動了一尊早已殘破不全的神像頂住廟門,心裡這才多少安定了些。他把羊圈在院子裡,進到大殿四處檢視,想找些炊具來做點飯吃。可是,偌大的殿宇裡,四處都是蜘蛛網和厚厚的塵土,除了一張三條腿的破爛供桌之外,就只剩下劉關張三座殘破的神像。
三座神像油彩剝落,不是缺胳膊就是少了手指,更可憐的是張飛的神像,竟然少了半顆腦袋!在低垂的一塊舊簾幕的掩映下,神像臉上表情詭異,陰森可怖。楊二拐看得心裡一陣淒涼,正在這時,院子裡突然傳來一陣烏鴉的“呱呱”叫聲,猛不丁地嚇了楊二拐一跳,他趕忙退出了大殿。
院子裡荒草叢生,羊群瑟縮在一角默不作聲。唯一的一棵老槐樹,不知怎得整個樹冠都不見了,只剩下兩三根枝椏,或許是被大風吹折了。一隻烏鴉呆立在枝頭,凝視著楊二拐,並不害怕、躲避。
老楊心裡有點發虛,就撿起一塊石子作勢要向烏鴉投擲,這才把這個不祥之物趕走。
羊販子月驚魂?
西天際的彩霞異樣的紅豔、明亮,可是院子裡卻迅速地暗下來。楊二拐剛剛找了些爛木頭升起一堆火,天色就徹底地黑了。他取出自己的老羊皮褥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好,靠在走廊的一角,幹嚼了點乾糧充飢,打算就依靠這堆柴火來抵禦初秋的寒風,心裡想可千萬不能讓它熄滅了,否則,自己半夜裡還是要被凍醒。
夜色越來越黑,天上的繁星卻漸漸地亮起來。曠野遠處一陣陣朔風就像海浪一樣由遠及近,呼嘯而至。勁風撕扯著荒草,悉悉索索,又像是很多人在竊竊私語。楊二拐握緊了自己的老棗木鞭杆,縮排羊皮褥子裡,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楊被一陣亂哄哄的聲音驚醒過來,他懵懂地睜開眼睛,第一感覺就是冷,刺骨的寒冷!朦朧的月光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月亮升起來了),羊群正驚慌地四處亂跑,幾十只羊擠在一起,伴隨著沉悶壓抑的“咩咩”聲。
楊二拐一個激靈,立刻就清醒過來。他發現,羊群的恐慌是來自於院子中央的一個怪物!這個怪物約莫一人高,全身上下似乎披著毛茸茸的蓑衣,呆立在那裡一動不動。清冷的月光下,這個怪物周身似乎纏繞著淡淡的霧氣,顯得有些朦朧。
老楊強壓著狂跳的心,緊握著鞭杆,靜靜地觀察了一陣,既沒有看出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好在也沒有發現它有一絲一毫的舉動,膽子不禁大了些。他躡手躡腳地靠近怪物,一邊高高舉起皮鞭,盤算著不管它是什麼怪物,先抽它一頓鞭子再說!他這杆皮鞭,那可是連三五隻大青狼都不在話下!
可是,就在他離怪物不到一丈遠的時候,那個怪物毫無徵兆地就突然轉過身來。這一下,反倒把楊二拐嚇了一跳,那張臉怎麼看都不像是人的臉呢?
昏暗的月光下,那張臉看上去似乎乾瘦乾瘦的,卻又長滿了長毛;一雙眼睛更是駭人:閃爍著幽幽的綠光,竟然有核桃般大小,深深地陷進眼窩。最讓老楊感覺心驚膽寒的是那怪物滿嘴的獠牙,慘白尖利,一直突出在嘴巴外邊,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
楊二拐猛一照面,嚇得連連後退,這是什麼怪物啊?說它像是猿猴吧,又沒有聽說過這樣高大的猿猴,況且,這個怪物身上還穿著一些破爛的衣物;難道是傳聞中的什麼山魈,夜叉?老楊一邊想,一邊渾身哆嗦,腳底下踉蹌著,只想躲避。
然而,更讓楊二拐絕望的是,他每後退一步,那個怪物竟然就趕上來一步,他停住腳步,怪物也立馬停下來。老楊見此情形頓時急了,他猛地一甩手臂,半空裡一聲響亮的霹靂,皮鞭已經帶著虛影,尖嘯著直奔怪物的頭臉抽去!
“噗”的一聲鈍響,老楊感覺自己的皮鞭怎麼像是抽到了一截樹樁子?那個怪物似乎毫無感覺,反倒是楊二拐呆了一呆。就在這一剎那,怪物爪子一揚就抓住了皮鞭,輕輕地往後一拉,老楊頓時感覺手心裡火辣辣的,皮鞭已經被一股大力拽走了。
怪物似乎對手裡的皮鞭有些感興趣,兩隻怪眼湊上去看了一會,竟然張開大嘴,一把就塞了進去,一陣亂嚼,皮鞭、鞭杆竟然都被咬成了碎渣!
楊二拐只看得胃裡一陣翻騰,頭皮都發麻了!這是個什麼玩意?竟然什麼都吃!
窮追不捨,商販逃命!
還沒等怪物吃完,老楊已經“娘啊”一聲絕望的叫喊,轉身就跑,再也不敢動抵抗的心思了。他慌不擇路地逃進了大殿裡,一直躲到神像身後,這才停住腳步。剛想扭頭偷偷地打探一下怪物有沒有跟進來,楊二拐突然覺得眼前一晃,乖乖,那個怪物竟然已經來到了自己身邊不足三尺開外!
老楊一個激靈就跳了起來,沒命地繞著神像轉圈躲閃著。可是,無論他怎樣拼命奔逃,眼角掃處,那個黑影始終不離自己三五尺遠近!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過後,楊二拐已經呼呼直喘,腳下開始飄浮起來。
眼看著有幾次,怪物黑漆漆的爪子堪堪夠著了楊二拐的衣角,老楊被嚇得“哇哇”沒命地大叫起來。誰知道,這一喊叫,倒像是把怪物嚇了一跳,它略微愣了一下,趁此機會,楊二拐兩個箭步就跳出了大殿,下意識地朝大門口跑去。
奔到大門口,老楊一看更加絕望——自己先前費力挪來的那尊神像正嚴嚴實實地頂著大門呢!再一回頭,乖乖,長毛怪一雙爪子竟然已經破空而至,直奔面門抓來!
楊二拐嚇得一邊尖叫,一邊連滾帶爬地從它腋下鑽過去,又跑回到院子裡。一人一怪的追逐頓時驚嚇到了羊群,它們轟然四散,又立刻聚攏在一起,越是害怕,就越是使勁地往中間擠成一團!
這一下變動,倒是幫了楊二拐的大忙。他情急之下,三兩躥就爬上了大樹,手腳並用地牢牢抱住最上面的枝椏驚恐地回頭探查。
這時,怪物已經跨過了羊群來到樹下,一雙綠光爍爍的眼睛仰視著楊二拐,黑爪子四下揮舞卻夠不著,直急得發出一陣“嗚嗚”的吼叫。老楊這才鬆了一口氣,手腳上卻不敢鬆勁,只盼著怪物不會攀爬。
長毛怪嘶吼了一陣,一雙爪子舉得高高地,竟然開始奮力蹦跳。每跳一下,爪子就拼命去夠樹枝上的老楊。見此情景,楊二拐又被嚇得亡魂大冒!在地上或許還能躲避一下,可是自己已經爬到了老槐樹的最高處,又能往哪裡躲避?
怪物吹氣,商販難忍!
眼看著怪物的爪子一次又一次地,堪堪就要夠得著自己的屁股,老楊直嚇得“哇哇”狂叫!
叫了一陣子,慢慢地,楊二拐又發現了轉機。原來這怪物只能跳到這麼高,總也夠不著自己!他重新又鬆了一口氣。怪物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有些沮喪,又瘋狂地更加用力蹦跳!每跳到最高處,見抓不到老楊,就張開大口奮力對著老楊猛吹一口氣!
老楊正死命地抱住樹枝扭回頭探看,沒提防怪物一口濁氣直噴進他嘴裡。楊二拐只感覺一股冰冷的氣柱直衝喉嚨,緊接著才聞到濃烈的腐臭氣息,簡直就像是陳了三年的東海老鹹魚,又像是那些腌臢漢子經月未洗的鞋襪味道!
腦袋“嗡”地一聲響,楊二拐再也忍受不住,一張嘴,“譁——”肚子裡的東西衝口而出!
怪物一見奏效,更加起勁地蹦跳、吹氣;楊二拐沒法躲避,只能儘量地把腦袋扭到一旁屏住氣息……
一人一怪各自竭力堅持著,眼看殘月西沉,天地重新又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楊二拐全身抖得就像是打擺子一般,痠疼得要命,但他絲毫都不敢放鬆。樹下的長毛怪彷彿有無窮無盡的精力,似乎一點都沒有感到疲勞或是厭煩……
道士降妖,震驚眾人!
第二天,天光大亮,紅日東昇,村民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勞作。多少人走過這座破廟,偶爾扭一扭頭,只會詫異一下平日裡半敞開的大門,今天怎麼關得這樣嚴實?
一直等到昨天見過楊二拐的幾個人路過破廟,看到大門緊閉,這才起疑,圍攏上前,透過門縫仔細觀察。
老楊全身僵直,踞在樹枝上,喉嚨間嘶啞地重複著“救命、救命!”眾人一見大驚,趕忙翻牆進院把他救下來。一陣揉搓、捶打之後,老楊這才緩過一口氣,歪著脖子用力抬起胳膊指向大殿。眾人一頭霧水,剛要仔細詢問,楊二拐渾身一軟就昏了過去。
將近中午時分,村裡的保正帶領著一名道士和幾十個壯漢來到了破廟。道士四下裡查看了一番,命人把大殿裡一尊殘破神像下的基座移開,下面赫然露出來一個幽深的洞穴!
眾人一片譁然,道士帶著繩索墜進洞穴,不一會又爬上來讓大家一起使勁拉起繩索。繩索的盡頭,竟然是一副腐朽不堪的棺木!老道士讓眾人把棺木曝曬在陽光下,開啟棺蓋,頓時湧出來一股濃濃的黑氣。眾人嚇得紛紛後退。
黑氣散盡,一個渾身長滿了綠色長毛的怪物顯露出來。烏黑乾枯的身軀上依稀還掛著一些布縷,隱約看上去竟像是個人形!只是渾身上下覆蓋隨著長長的綠毛,面板早已乾枯,顯得嶙峋可怕!
道士掐算好了時辰,命眾人備好木柴開始焚燒這個怪物,連同腐朽的棺木。一陣濃烈的腐臭味沖天而起,順著西風竟然飄出去幾里路遠!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尖叫聲,怪物竟然驚厥而起!幸好道士早已吩咐準備好了許多土坯,壓在它身上,讓它不能逃避。
隨著熊熊的烈火,棺木底部又流出了一些粘稠的液體,暗紅色彷彿人的血液一般,不一會又被烤乾了,散發出濃烈的腥臭氣息!
法事做完之後,道士告誡大家,這裡聚集了很多陰氣,輕易不要再到這裡來。保正趕忙命人封鎖好大門,自此再也沒有人敢進去!
結局!
楊二拐徹底清醒過來之後,兀自後怕不已,經常做噩夢。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他的脖子因為扭得太厲害,又被怪物陰氣傷害,竟然永遠扭曲成形,再也恢復不過來!長長的脖頸像蛇一樣,扭曲盤旋,十分駭人!
只可惜這條通商古道,竟然就此沒落下去。
江山照月志怪故事有話說: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樣的奇聞怪事屢見傳聞,真耶?假耶?難以說清!僅供眾位看客吃瓜品茶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