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進 瀘 沽 湖
雷學剛
三月下旬去瀘沽湖,未必是明智之舉。聽朋友說,瀘沽湖最美的季節應該是盛夏,那時,杜鵑花開遍滿山,豔如霞;摩梭俊男靚女情歌縈繞,歌如潮;湖天一色,藍如碧;群峰倒影,山如黛;碧波盪漾,舟如葉;雲淡風輕,心如花;湖光山色,美如畫,那才真叫人心馳神往呢!可我等不及了,急不可待地想走進這個充滿神奇幻影和浪漫故事的女兒國。於是,我激情滿懷地來到了心儀已久的瀘沽湖,目睹她天使般的容顏,感受她的的寧靜、柔美、自然與獨特風情。
瀘沽湖是一個位於滇西北和青藏高原東部之間的高原深水湖,她的三分之二的地域隸屬於四川鹽源縣管轄,三分之一屬於雲南寧蒗。因當地摩梭語稱“落水”為“瀘沽”而得名。古稱魯窟海子,又名左所海,俗稱亮海。納西族摩梭語“瀘”為山溝,“沽”為裡,意即山溝裡的湖。該湖總面積達7萬餘畝,水面海拔高度2700多米,平均水深40多米,最深處達90多米,透視度為10多米。
到達瀘沽湖景區,已經是傍晚十分。朦朧夜色中,我辨不清方向,眼前依稀可見燈火闌珊,導遊說那是草海,今晚就住在這裡感受草海的清香與浪漫。當晚,我的心猶如春潮般湧動,想象著次日飽覽瀘沽湖盛景的欣喜。
高原晴日的夜空,應該有繁星和皓月的,可我見到的,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藉著湖畔人家門前小店幾盞路燈發出的微弱的光,我能分辨出的唯一景色便是幾隻小木船,它們寂寥靜臥在婆娑的草海里。偶爾也能遇上幾個影影綽綽的影子,那是和我一樣在冷寂中想探究點什麼的遊客,靜極了的四周,找不出除人發出的呢喃以外的任何聲響了。我拾起夜遊的浪漫,匆匆歸去。
清晨,我睜開雙眼,抓起相機,衝到門外,憑想象,太陽躍出湖面的一瞬,那該是怎樣的一幅讓人震撼衝動的畫面。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凜冽的晨風中,草海畔稀稀疏疏地站了許多攝影的人,靜靜的獵狩晨曦躍出地平線的壯觀。眼前的草海,滿目枯黃,年邁而茂盛的水草們努力高昂頭顱,不辱一度風景的使命,簇擁成片、抱團、成塊。根根積蓄著,形成團團厚實的展現,以磅礴的氣勢對抗嚴寒,猶如排兵佈陣般等待遊人的檢閱。幾葉扁舟,靜臥在草甸裡,宛如八卦陣般的清洌的水上空隙間,一切是那樣的靜謐和諧。遊客們靜靜的肅立,光影交匯的燦爛瞬間,晨曦終於一絲一絲地從地平線伸出觸鬚,向上爬呀爬,“噌”的躍出地平線,猶如舞臺上的束束追光,迅猛地刺向草海,草海立刻興奮地漲紅了臉,瞬間便呈現出令人炫目的壯闊的金黃。小舟上的摩梭人,被罩在金色中成為一尊尊雕像。興奮的鏡頭來不及細細把玩,一團烏雲吞噬了朝陽,一切瞬間迴歸陰鬱。就這一須臾,神奇的草海日出,深深的印刻在我記憶的膠片。我們撿起揹包,進入主題:借一葉扁舟,泛舟瀘沽湖。
划船的是地道的摩梭人,高原紅緊密地貼在他凹凸的顴骨上,堅毅的眼神,骨感的身板,矯健的身手,從容的應對,一看就知道是“老瀘沽”了。我們私底下叫他老阿舅。小船在有著優雅弧線的水草棧道中穿梭,一槳一槳地剪開碧波,緩緩地滑向如鏡的湖心,陰鬱的天空給了湖水陰鬱的顏色,陰鬱的顏色彷彿具有一道神秘的引力,牽出人們來自靈魂深處的一種面對浩瀚的沉湎,沒人言語,靜怡的四周,飄蕩著純粹的生命和純粹的空靈。真可謂情到深處人孤獨,美到極致是無言。
老阿舅非常善解人意,他放下船槳,讓小舟自由飄蕩,飄蕩在這雲天一色的湖面,飄蕩在淼淼幽深的柔波里,飄蕩在遠山如黛的墨綠中,飄蕩在人們沉醉的遐思裡,穿越在裡務比寺島、蛇島、王妃島和裡格半島,飄蕩在《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時光隧道里。
凌波深處,仙人微步。彷彿,我也羽化,我正蹁躚,我不知道這船是在搖往瑤池,還是穿越蓬萊?
我無法用我笨拙的筆描繪出她丰姿不羈的曲線來。瀘沽湖的美,是靈性的,跳躍的,多變的,不可觸控的,或者說,它的魅力之處,就在於他的特色性。湖間島嶼山色緊隨季節流轉,天色變化陰晴難測,湖水只得隨它們的心意,一笑生百媚,一怒起狂瀾。這個遠離喧囂、神秘莫測的未被馴化的處女湖,有著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變幻莫測。
面對她的千嬌百媚,我除了沉默,除了笑,除了感嘆,除了讚美,還能幹什麼?窮盡溢美之詞,我實在是找不到任何確切的言語來表達,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美!
瀘沽湖對外界的誘惑,遠不止這裡的湖光山色。更在於摩梭人走婚的習俗吧。聽老阿舅講,瀘沽湖畔的摩梭人,保留著母系社會的生活方式,男不娶,女不嫁,母親家是女兒一輩子的歸屬。這種偶居的婚姻關係,獨特的“阿注”走婚習俗,為國內各民族所罕有。他們的婚姻,完全取決於男女之間的兩情相悅,純粹的男女之間的性的吸引,純淨,簡單,明瞭。讓在慣性的繁瑣裡生活得太久了的人心生羨慕。又感傷於自己所追求的情感的理想模式,事實上,只可能存在於夢幻般地王國裡。
中午,在隸屬雲南的大落水村吃完午飯,導遊小李和小楊陪我在當地錯落有致、風格迥異的小賣部購買了具有摩梭人文風情的木片書籤、風鈴、手鐲、草帽、歌碟和哈達。買東西時,還與美麗大方的摩梭女孩菲菲合影留念。爾後,去攀爬了走婚習俗的“花樓”,聆聽了當地導遊介紹了走婚的浪漫故事。
下午,去爬完瀘沽湖最古老的格姆女神山,參觀完末代王妃肖淑明故里,遊至“走婚橋”,已經是風雨交加了。凍得瑟瑟發抖的我,堅定地冒雨前往。不為別的,就為某種虔誠和執著。我虔誠地渴望尋求到一種希望,祈求到一種福氣。一種“楊二車娜姆”走出女兒國,走進世界的自信和豪邁,一種末代王妃肖淑明式的拋卻浮華,皈依本真的率性,我也要瀟灑走一回,為明天,為來世,為無數被迷茫梏桎的日日夜夜。
晚上,篝火映紅了一群群摩梭少男和少女的臉。圍著火塘,我們匯入歡樂的人群,瘋狂穿梭,載歌載舞,快樂如奔騰的河流,滌盪著鬱結在心裡潮水般奔湧的激情。那夜,我認識了猶如公主般高雅清純的摩梭姑娘裡靈,從此,我便走進了玫瑰色的夢園;那夜,月色真美,星星都出來了,擁擠地掛在天上,高原的夜空,澄淨如水,皎潔如畫,久久心醉。
雷學剛,土家族,作家,詩人,教授,文物文博研究員,當代文化研究學者。
《走進瀘沽湖》是由中國團結出版社出版的詩歌散文專集《楚風渝韻》散文部分的首篇。此文曾經先後在《重慶文化研究》《今日頭條》《中外文藝》等多個文學平臺發表,也曾被中國文化管理協會傳統文化產業促進會、中國商界雜誌社等7家平臺評委2019年中國最佳自然與人文景區推廣獎。《走進瀘沽湖》既是一篇遊記,更是一篇匠心獨運、清新雋永的散文,不僅白描介紹了瀘沽湖獨特的自然景觀,也超然的介紹瀘沽湖的人文風情,更把作者對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的心靈感悟與靈魂激盪淋漓盡致的凸顯出來了,看似一篇散文,實際上卻是作者的一次靈魂昇華,不僅給讀者勾勒出秀美的自然豐美,也拉進了讀者與神秘摩梭人的親切感,娓娓道來,給人清新脫俗的意境和心靈的洗滌。
此文代表了作者近年文學創作的一個高度。文章以他人傳說中的瀘沽湖和自己想象中的瀘沽湖入筆,用粗線條營構出一個天然美地,用“女兒國”這一隱喻串連了全文的想象空間,為自然風光添上了純潔臻美的人性光輝。可以說,“女兒國”激活了瀘沽湖自內而外生髮出來的美感,也為瀘沽湖鍍上了一層傳奇色調。用女性之美比附自然之美,或將自然之美轉喻為女性之美,從中可以尋覓到《詩經》的比興手法和楚辭的香草美人傳統等文學遺產的因子,這是中外創作中常見的表現手法。但作者本意顯然不拘泥於此。本文在詩情畫意的美景書寫中進入了對瀘沽湖的歷史時空和現實民風的探尋,在歷史與現實的多聲部共振中,瀘沽湖之純淨和美妙與其“女兒國”的美麗傳說相互映照,自然之美與人性之真交融在湖光山色之中,作者對人性本真的追問也由此獲得了形象的表達。臨近文尾,作者動情地希冀懷著“一種‘楊二車娜姆’走出女兒國,走進世界的自信和豪邁,一種末代王妃肖淑明式的拋卻浮華,皈依本真的率性”,“瀟灑走一回,為明天,為來世,為無數被迷茫梏桎的日日夜夜。”不浮誇、無說教,刪繁就簡,將歷史和傳說拉進自我的內心,寥寥數語卻表露情懷和志向,凝練而深刻,可謂全篇點睛之筆。
如果缺乏對自然的熱愛和對人生的洞察,要將美麗的瀘沽湖寫活是不可能的。作者在《回首<走進瀘沽湖>》中也明言自己在寫作中滿懷著“初戀般的激情”,這既是寫作經驗之談,也是成功作家共同必有的創作品格和創作靈感源源不斷的富礦。(文學評論員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