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克林頓政府給予了中國永久的最惠國待遇,終結了對中國的年度審查程式。
此舉是克林頓政府對華態度轉變的重要訊號,其目的便是為了助推改革開放不久的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
2001年,中國順利“入世”,成為了WTO的一員。
為了讓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克林頓對外多方洽談,對內大肆遊說,甚至向國會提出了“三大戰略設想”以打消國會的顧慮。
今天看來,克林頓政府彼時所謀劃的萬無一失的算盤終究是全部落空了。
一、中國入世的國際大背景
冷戰時期,美蘇兩極爭霸中,兩國進行了長期且耗資巨大的軍備競賽,雖然最終美國險勝,贏得了冷戰,但其同樣付出了昂貴的經濟代價。
在冷戰結束之後,蘇聯對美國不再具有軍事威脅,美蘇之間的主要矛盾消失,其與日本、歐盟等國家的經濟矛盾逐漸顯現。
大約在1985年左右,日本的半導體工業達到頂峰,幾乎完成了對半導體的壟斷,欲搶佔工業製造的最高階,這是美國第一次意識到日本的威脅。
美國為此很快做出反應,在隨後的廣場協議中打壓日本半導體工業,還有亞洲金融危機等一套組合拳打的日本半死不活,令日本不再擁有在工業發展上挑戰美國的權力。
而另一方面歐盟的貨幣體系同樣威脅了美元的霸權,在建立起歐元與石油的結算體系後,美國隨後又透過發動科索沃戰爭使得歐元暴跌,大量歐洲資金因此流向華爾街。
這都是美國為維持其經濟利益所採取的一系列舉措,其根本目的還是為了維持其單極霸權,挽救其美蘇爭霸時期所造成的經濟頹勢。
也就是說,在後冷戰時期,經濟利益與經濟安全才是美國人所關注焦點。
1992年,克林頓在總統大選上,高高舉起變革的旗幟,“美國自己不在經濟上強大就不能在國外上強大”,這是克林頓在其競選時期的主張,將經濟問題擺放在軍事問題之上。
克林頓秉持著發展對外貿易、開拓世界市場、創造就業機會的主張也因而受到了美國選民的支援與擁護。
果不其然在其上臺之後,美國的政策戰略重心轉移到以經濟為重的心的戰略軌道上來,他不遺餘力地透過一切手段為美國產品進入國際市場進行遊說。
在美國看來,為維持美國的經濟發展,與石油掛鉤的美金需要找到新的出口。
而改革開放以後,中國成為了亞太地區,乃至全球經濟發展最為迅猛的國家,加之中國巨大的人口數量,其市場潛力之龐大使得克林頓也為之所動。
二、中國需要入世
克林頓政府有讓中國加入世貿的考慮,中國又何嘗不是同樣有著同樣的訴求。
中國為什麼要加入世貿組織?
在八十年代以後,由於國際競爭的加劇,新貿易保護主義氾濫,國際貿易間橫生一層無形的壁壘,為應對這一情況,各國決定建立起一個更加開放且具有法定效力的多邊貿易體制,且在1995年,成立了世界貿易組織,也就是WTO。
在未加入世貿組織之前,我國的對外貿易存在著極大的不穩定性,我國無法融入全球的產業鏈,只能吃點產業的邊角料。
在關稅層面上,未入世以前,中國的貿易最惠國待遇需要每年都透過美國國會的審批。
任何一個國家要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都需要與所有的成員國達成協議,但成員國中最為關鍵的便是美國這一主導經濟體,獲得美國的永久最惠國待遇的承認是加入世貿組織最為關鍵的一環。
貿易最惠國待遇在美國的進口關稅為百分之三點四,而非最惠國待遇進口關稅高達百分之三十七,這樣的落差使得我國的對外貿易增長受到是否為享受最惠國待遇很大的影響。
三、艱難的入世
“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加入的過程像中國這樣獨特,其中的曲折足夠寫成一本書。”
這是來自加拿大的法律專家傑夫瑞-蓋特勒先生在中國入世以後所說的話,其作為法律專家起草了中國入世全部的法律檔案,稱得上是中國入世最佳的見證者之一。
我國長期處於發展中國家,且工業的起步較晚,全部放開關稅會造成對剛起步的工業造成衝擊,但是不與世界經濟接軌,就相當於是閉門造車,與發達國家的差距越拉越遠。
因而在放開的過程中需要循序漸進,在1996年4月1日與1997年的10月1日,我國陸續降低關稅,到了1998年4月,中國代表團向世界貿易組織甚至提交了一份將近六千個稅號的關稅減讓表。
這一系列舉措進一步打開了中國市場的大門,讓世界看到了中國開放的決心,各國對於中國加入世貿同樣充滿了期待。
然而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最大阻力仍然是美國。
從1986年中國要求恢復世界關貿總協定締約國的地位到中國正式入世,中美之間的談判未曾中斷過,用時任總理的話說那就是黑頭髮談成了白頭髮。
以至於到最後中方談判代表龍永圖說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這東風就是太平洋彼岸那個世界貿易大國的政治誠意。”
龍永圖
在克林頓的第二任總統任期內,其進一步加大對外貿易的力度,開拓國際市場,克林頓開始著力於改善美中之間的經貿關係。
1997年秋,中國國家主席訪美以後,第二年克林頓便來到中國訪問。
此輪互訪以後,克林頓下定了讓中國入世的決心,開始大力遊說國會給予中國永久的最惠國待遇,以保持於中國建立永久的正常貿易關係。
四、克林頓的考慮
對克林頓來說中國儘早加入WTO對美國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買賣:
有利於開啟中國市場,擴大對中國的出口。
有利於把中國的蛋糕做大,美國也可以多分一點。
有利於中國的經濟活動更加規範化,讓美國企業在中國的經濟活動更加容易。
有利於中國的經濟改革與政治改革的加速,這完全符合美國的戰略構想。
但是克林頓最直接的目的還是他的私心,為了其在2000年總統大選上獲取政治資本而考慮。
克林頓的兩任總統期間,美國國內創造了兩千多萬個工作機會,失業率下降到三十年來的最低,美國曆史經濟增長持續最長。
他對於國內的經濟建樹無懈可擊,然而其所缺的便是一個外交上的大功績,如果能夠成功解決十多年來未曾解決的中國入世問題,這將會是他夢寐以求的“外交遺產”。
國會與民情是阻撓在克林頓面前的一座大山。
在中國未入世以前,國會始終把一年一度的對華貿易待遇問題的表決作為阻礙兩國關係健康發展的一個籌碼。
美國聯邦經貿委員會提交了一份極端報告甚至稱:中國加入WTO對美國經濟增長的貢獻度不到萬分之五,甚至導致雙方的貿易逆差擴大數億美元。
國會部分成員頻頻公開放風不可能同意中國入世。
除了國會以外,民眾對於自由貿易的好感度也並不是很高,在民眾看來,貿易越自由,自己的飯碗也就更加難保住。
此外,美國國內的工商界分為兩派,一派支援中國入世的都是諸如波音、柯達、摩托羅拉、通用這類企業,中國入世符合他們的商業利益。
然而反對行列中為首的便是紡織服裝業,他們認為中國紡織品的競爭將會導致諸多紡織工廠的倒閉,無數僱員的失業,工會組織同樣由於這一擔憂,將克林頓政府積極推動中國的入世認為是“重大的錯誤”。
為了減少國內尤其是國會帶來的阻力,克林頓只能夠在民眾與國會之間都開展大量的遊說,為了說服國會,克林頓進而提出了讓中國入世的三大戰略設想。
1、在經濟上透過與中國合作參與中國的經濟改革,佔領中國的市場。
2、在安全問題上,透過與中國的對話,爭取中國在全球和地區安全問題上的合作,實現對中國的提早防範。
3、在意識形態問題上,透過對中國的滲透,實現對中國的“西化”。
這三大戰略設想一定程度上說服了國會,使得國會鬆口,加速了中國入世的程序,加之彼時把持國會的共和黨向來代表著資本家的利益,在絕大多數的資本都能夠因此收益的情況下,他們已然默認了克林頓政府的遊說是順利的。
五、中國的成功入世與克林頓設想的落空
1999年的11月,美國貿易代表巴爾舍夫斯基和國家經濟委員會主席斯珀林和中國領導人進行了最後的談判,其間緊張的氛圍使人至今回憶起來仍為之動容。
其實早在當年的4月,中國總理訪美之時,中美兩國已經在協議上有突破性的進展,但是克林頓力圖讓中國作出更多讓步,最終也沒有達成協議。
巴爾舍夫斯基
11月的談判,克林頓下了最大的決心,他向負責談判的代表下達過這樣的指令:適當掌握條件,爭取達成協議,不要空手而歸。
在態度上,美方已經有了讓中國進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打算,但其談判中仍然保持咬緊牙關的姿態,以求在談判中博得最大化的利益。
在這火藥味十足的談判桌上,時任國務院總理面對美方的刁難和繞圈直言道:
“你們說這次來,美國已經作出了前所未有的讓步,而中國沒有作出相應的反應,你們就大發脾氣,我提醒一點,你們不知道我們在農業上作出了多大的讓步……
我可以重申,我們在農業上的讓步基本不會後退,但是這次如果不達成協議,那我們永遠永遠不會再在農業方面讓步了!”
這只是談判中朱鎔基強硬姿態的一個片段,美方在達成協議後對此也不禁感慨道:中國領導人是強硬的談判對手。
與此同時,在談判期間,正在土耳其的克林頓密切關注著談判的進展,他對記者說道:我一直都沒有睡覺,我在關注著談判的進展。
在談判最終獲得成功的資訊以後,克林頓終於鬆下了那口氣,這是他在任期間在外交問題上所取得的最大成就,也是他卸任前所獲得的最重要的一筆政治遺產。
在中美達成協議以後,中國陸續又與歐盟等國就之前所遺留的問題達成了一致,又與墨西哥達成中國入世的雙邊協議,最終完成了與世貿組織所有成員的雙邊市場準入談判。
2001年12月11日,中國正式成為了世界貿易組織的一員。
儘管中國加入WTO對美國,對世界都是雙贏的選擇,但是到了今天美國政界認為他們在談判中“輸了或者說吃虧了”,更關鍵的是克林頓所提出的三大政治設想從今天來看,都落了空。
在他們看來,克林頓所宣揚的穩賺不賠的買賣似乎並沒有出現,在這短短二十年的時間內卻將中國這個對手養肥了。
在中國入世以後,中國以無比堅定的決心融入了全球產業鏈,大大利好了經濟,引入了先進的技術,實現了工業的進步升級。
入世以後,美國並沒有成功佔領中國的市場,反而是中國內部龐大的勞動力得以釋放,廉價豐富的商品搶佔了市場, 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二十年時間裡,國內生產總值翻了十倍不止。
但反觀美國,其在歷經911恐怖襲擊以及數次戰爭以後,國內的債臺高築,民族矛盾進一步激化,深陷內外交困的局面。
今天的中國不但沒有落入克林頓所設想的三大圈套,反而還意外掙脫了枷鎖實現了經濟發展上的一個又一個的奇蹟。
在全球化環境下,中國這一巨大市場的進入使得世界與中國產生了更為緊密的聯絡,如果說經濟上的騰飛使得我國的軍事力量得到反哺,那麼世界對中國經濟上的依賴則進一步減輕中國所可能受到的安全威脅,這一切都是美國所沒有完全設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