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這件事要從雙生子佯謬說起。我發了一篇簡單解釋雙生子佯謬的微頭條。指出有一個經常被人忽略的前提條件,那就是預設地球是慣性系,待在地球上的弟弟的參考系是慣性系(如果沒有這個前提條件,雙生子佯謬就無從談起)。
如果飛離地球的哥哥一直相對於地球勻速運動,那麼哥哥的參考系也是慣性系,慣性系之間是“平等的”,所以此時哥哥和弟弟都在做慣性運動(勻速直線運動),互相覺得對方更年輕,這沒毛病。
但是哥哥一旦返航,情況就不一樣了。為了簡化問題,可以忽略哥哥改變速度的時間,立刻轉變了速度方向,向地球以同樣大小的速度勻速運動。
注意,返航這個行為導致哥哥並不是一直相對於慣性系做勻速直線運動,也就是說哥哥的參考系並非一直是慣性系,這也導致了哥哥和弟弟的參考系是“不平等的”。
再次強調,在慣性系中分析才有意義,不管是經典力學還是狹義相對論都是在慣性系中建立的。因此我準備了3個慣性系:
分別描繪哥哥和弟弟在三個慣性系中的運動:
橫軸:空間。縱軸:時間。
你應該可以發現,不管是在哪個慣性系中,哥哥的軌跡都比弟弟的軌跡更長。軌跡更長也就代表經歷的時間更短。
如果你想搞懂為什麼軌跡越長,經歷的時間就越短,可以參考公式:
“經歷的時間更短”說的其實是“固有時間”更短,這才是有意義的時間。而座標系上的時間只是“座標時間”,沒有實際意義。軌跡的“真實長度”表示經歷的“固有時間”的長度,這個“真實長度”並不是影象裡直觀的長度,而是要用閔氏度規的公式計算,也就是上圖的公式。
那幅圖片裡的公式只對直線有效,不過我畫的影象也就是由直線組成的,如果你想用公式驗證,可以自己試一試。
注意一下哥哥經歷的時間更短的關鍵因素:非慣性運動(非勻速直線運動)。
高手在民間
那篇微頭條遇冷了,不過這根本不重要,因為我得到了一條評論,有這一條評論就足夠了。這讓我不得不感嘆:高手在民間。
孤立系統,慣性系與熵的橋樑
現在看來,我早該知道熵與慣性系的關係,可惜我之前一直在以運動和力的視角去看待慣性系。
慣性系是一個玄之又玄的概念,對慣性系的定義其實是在迴圈論證。
牛頓運動定律適用於慣性系,至於什麼是慣性系?
滿足牛頓運動定律的參考系是慣性系。
尋找慣性系相當於尋找勻速直線運動的物體。但是地球在自轉,又繞著太陽公轉;太陽又繞著銀河系中心旋轉;銀河系又在更大的本星系群中公轉;本星系群又在更大的本超星系團中公轉,……
這種運動模式似乎可以一直巢狀下去,想找一個物體作為慣性系的參考點實在是太難了。常見的做法是用一顆“流浪星球”作為慣性系的參考點,這種“流浪星球”與其它天體的相互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也就是說它近似是一個孤立系統(我之前從未如此明確地意識到這一點)。
孤立系統,看到這個詞就應該想到熵增定律(熱力學第二定律)。熵增定律是有適用條件的,其中一個經常被人忽略的適用條件就是:孤立系統。
注意,只有孤立系統才嚴格遵循熵增定律。這導致孤立系統具有“熵產”,而封閉系統和開放系統具有“熵產”和“熵流”。“熵產”就是通常說的自發的熵增過程,“熵流”則是系統與外界發生能量交換或物質交換引起的熵增或熵減過程。
奇妙的事情出現了,物體做非慣性運動是有條件的,這個條件是物體受到不為零的合外力,而不為零的合外力會對物體做功,可能做正功,也可能做負功。至於具體是正功還是負功,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功是能量轉化的量度”,從能量的視角去看待慣性系。做非慣性運動的物體與外界發生了能量交換,相應的,做慣性運動的物體沒有與外界發生能量交換!
回顧一下雙生子佯謬,哥哥經歷的時間更短的關鍵因素是:非慣性運動。再考慮一下熵的某個身份:時間箭頭。它們被同一個概念聯絡起來,時間!
孤立系統(慣性運動)只有“熵產”,只能發生自發的熵增過程(時間正常流逝)。封閉系統或開放系統(非慣性運動)具有“熵產”和“熵流”,可以在自發的熵增的基礎上發生熵增或熵減過程(時間的流逝變得異常)。
時間,存在與演化
狹義相對論(“存在”的物理)與熱力學(“演化”的物理)都討論了時間,它們各有千秋。
幾乎所有談論狹義相對論的資料都在強調:把時間看成一個維度。其實這種做法並不好,正如普里戈津在《從存在到演化》中提到的思想:動力學裡的時間,是“沒有時間的時間”。
不管是經典力學還是狹義相對論,其中的方程對於時間反演都是成立的,這導致“過去”與“未來”是不可區分的。我難以說服自己把時間看成一個維度(除此之外,狹義相對論在我心中是不容質疑的),因為我對時間有著一種執念,這種執念有些難以描述,我盡力表達:
其實這種執念也是源於狹義相對論,我從未質疑過其中的“時間膨脹”效應,銫原子鐘環球飛行的實驗已經證實了這一效應。而我關注的是:實驗結果是鐘錶讀數的變化,那麼鐘錶的讀數到底是在反映什麼?
鐘錶依賴的不過是具有穩定週期的週期性運動,與其說“時間膨脹”,倒不如說鐘錶走得不準了。這似乎說明“時間膨脹”只是壞掉的鐘表給人的一種錯覺,但更進一步,鐘錶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沒有!鐘錶並不是一種特殊的物質,它和人一樣,都由原子構成。也就是說如果鐘錶走得不準了,同為原子構成的人也會受影響。但是運動(尤其是高速運動)到底是怎麼施加這種影響的?
我經常會覺得這種問題沒有實際意義,得出有用的公式就行了,對於“時間”這種過於神秘的話題更應如此。不過很可惜,“用熵表示時間箭頭”的思想實在是太吸引人了,我相信人們常說的時間僅僅只是計量時間的一種手段,真正有意義的時間應是微觀粒子運動引起的宏觀世界的演化。
這種演化像是生物衰老、金屬生鏽。將一塊鐵片放在真空中,它經歷上百年的歲月也不會生鏽,既然它與上百年之前的鐵片沒什麼區別(暫且忽略熵的增加),那麼這上百年的時間對它就沒有意義,既然沒有意義,又為什麼要認為它經歷了上百年的時間?為什麼要認為鐵片生鏽的速率變慢了,而不是鐵片的時間流逝變慢了?這有了“相對時間”的意思,不能用一個系統的時間去衡量另一個系統的時間。
至此,我不得不承認我無法表達出我對時間的完整理解。總之,它與“用熵表示時間箭頭”的思想很相似,但是與狹義相對論中“把時間看成一個維度”的想法相差很大。儘管它也有“相對時間”的意思,但是我難以發現它與狹義相對論到底有什麼聯絡,這導致我一度認為狹義相對論和熱力學對時間的討論是不相容的。我的腦子裡面一度存在著兩套關於時間的物理圖景,一套是狹義相對論的,另一套是熱力學的。
而現在,藉助孤立系統這一概念,我終於發現了“狹義相對論的時間”和“熱力學的時間”之間的橋樑,精準的公式(狹義相對論的時間)與深刻的物理圖景(熱力學的時間)合併了,雖然粗糙,但對我來說是絕對的震撼!
能量與時間,作用量的量子
我想簡單概括令我興奮的事:能量的交換影響時間,狹義相對論和熱力學共同支援這一點。
在狹義相對論和熱力學中,能量和時間的關係實在是太隱晦了。發現這個隱晦的關係之後,我才猛然發現:在量子力學中,能量和時間的關係非常直白。
不過仔細想來,這裡的“非常直白”也並不直白。如果我沒能對光電效應和舊量子力學進行充分的瞭解,量子力學中的能量和時間的關係也同樣隱晦。為了讓讀者體會這一場“二次震撼”,我有必要介紹一下作用量的量子。
光電效應曾一度是我最難理解的物理,因為我難以理解光量子的能量與頻率成正比。不管是諧振子還是簡諧波,振幅都是影響能量的關鍵,而光量子這個概念本身就源於諧振子。光電效應方程只是描述了實驗現象,可以說只是個經驗公式。面對這種問題,我通常會承認世界的神奇和自己的固執,但是光電效應實在是過於特殊。
光電效應只是一種電子的發射現象,這和尖端放電、電晶體的擊穿並沒有本質區別。討論尖端放電、電晶體的擊穿需要的是“峰值電壓”,決定是否放電或擊穿的引數是電壓或電場的峰值,如果施加交流電,則是電壓或電場的振幅。光引起電子的發射也不難理解,因為光波的振幅就是電場分量或磁場分量的振幅,所以引起電子的發射的也應該是光波的振幅。這是非常自然的邏輯,但它與實際“不符”,為這裡的“不符”加上引號是因為《時間簡史》中的一幅插圖。
初次看到這幅插圖,我覺得這只是隨便畫一畫,但在片刻之後我猛然發現了不變數:影象與橫軸圍成的面積,也就是一個週期內的能量對時間的積分。這說明事情並不簡單,如果認為通常說的光量子的能量是光波在一個週期內的平均能量,那麼先前說的積分就是光量子的能量乘以週期,這是個不變數。更令我興奮的是頻率是週期的倒數,所以那個不變數就是光量子的能量與頻率的比值,這不就是普朗克常數嗎!
其實在我發現不變數是“一個週期內的能量對時間的積分”的時候,我就已經激動不已了,能量對時間的積分是作用量!我竟然從未關注過普朗克常數的單位,它擁有作用量的量綱!
回到《時間簡史》中的那一幅插圖,我真正理解了光電效應,決定光量子能量的依舊是振幅,而頻率與振幅之間滿足一個關係:普朗克公式。決定能否激發電子的是單個光量子的能量(振幅),但是實際的單色光由大量光量子組成,它們的能量相干相長。我們只能測量整個光波的總能量,但是整個光波的頻率和單個光量子的頻率一致,所以如果我們想知道單個光量子的能量,就需要測量光波的頻率,再用普朗克公式換算出單個光量子的能量!
光量子的能量與頻率受到制約:一個週期內的作用量是普朗克常數。而實際的光波由大量光量子組成,所以實際的光波的作用量是普朗克常數的整數倍,也就是說普朗克常數是作用量的量子!
上面對光量子和普朗克常數的分析僅僅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但在做出那些分析的短短几周之後,我再次被震撼:我之前的分析是對的,普朗克常數真的是作用量的量子!事實上這就是舊量子力學的核心:威爾遜-索末菲量子化定則。不過這個量子化定則使用的是動量對距離的積分(這也是作用量)。這也與玻色-愛因斯坦統計有關,可以看成是相空間體積的量子化。在這裡提到了一些過於艱深的物理,它們都指向:普朗克常數是作用量的量子,或者說量子力學的核心之一就是作用量的量子化。
作用量這個概念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還是太陌生了,其實這是一個非常自然的概念。動能是力的空間積累,動量是力的時間積累,如果同時考慮力的空間積累和時間積累,那就是作用量。所以作用量既可以是能量的時間積累,也可以是動量的空間積累。
動量與距離、能量與時間,它們關係密切,在不確定原理中更是體現了這一點,動量與距離是非對易的力學量,能量與時間是非對易的力學量。這已經體現了能量與時間的密切聯絡,我之前卻沒有注意。
在量子力學中,能量與時間的密切聯絡還不止於此。一旦接受普朗克常數是作用量的量子以及物質波,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得到能量算符與動量算符。能量算符是對時間求導數,動量算符是對空間求導數。按照彭羅斯在《通向實在之路》裡的觀點,動量算符本身就是沿著空間方向的無限小平移,這是對諾特定理的完美詮釋,直觀地表達了動量守恆與空間平移對稱性的關係。
相應的,能量算符本身就是沿著時間方向的無限小平移,直觀地表達了能量守恆與時間平移對稱性的關係。這樣看來,“能量的交換影響時間”也是很正常的事。狹義相對論、熱力學、量子力學都承認了能量與時間的密切關係。
考慮引力,作用量的量子
整件事從慣性運動開始,而真正考慮慣性運動就不能繞開廣義相對論。廣義相對論直接面對非慣性系,這就不得不提強等效原理:局域引力場與加速場(非慣性系)不可區分。
如前面所說,非慣性運動是引起“時間異常”的關鍵,所以強等效原理自然保證了引力場也會引起“時間異常”。我真正領悟到的精髓是從能量的視角看待非慣性運動,因此我也需要從能量的視角看待引力場導致的“時間異常”。
從能量的視角看待引力場導致的“時間異常”,最為人熟知的現象應該是引力紅移,大質量天體發出的光的波長會變長。通常的解釋與“時間異常”沒什麼關係,而是使用普朗克公式,根據光在脫離大質量天體時能量減少,得出頻率下降,波長變長。
而我想到的是用引力場導致的“時間異常”去解釋引力紅移。光的路徑永遠是測地線,沿著測地線運動就是慣性運動,可以認為光不受“時間異常”的影響。在靠近大質量天體的地方,時間流逝得更慢,鐘錶走得更慢,導致測量到的光的頻率更高。在遠離大質量天體的地方,時間流逝得更快,鐘錶走得更快,導致測量到的光的頻率更低。
不管怎樣解釋,光的引力紅移都與普朗克公式相關,也就體現著作用量的量子化。狹義相對論、熱力學、量子力學、廣義相對論都承認了能量與時間的密切關係,能量的交換會影響時間。
結語
談及時間,這是我走得最遠的一次。它幾乎將我對物理學所做的一切思考都聯絡在一起,這絕對是無與倫比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