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教師節,又是一年開學季,大一新生即將迎來自己的開學第一課。
不論是否滿意自己的高校和專業,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自己未來四年的“學術走向”都有了一個基本的框架。
但網路時代,並不存在實質性的學科藩籬,資訊的連結超越時空間的限制,事實上如果你願意,學習這點事,你可以隨時隨地解決。
這兩年在輿論場上,以“網路學習”之名引發討論的,不再是傳統的網路公開課了,而是B站這個“學習網站”。2019年,央視網發文《知道嗎?這屆年輕人愛上B站搞學習》,把 B站的學習屬性帶入到了大眾視野之中。
如果是B站的日活使用者,其實很容易發現,B站的知識區,這兩年其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最根本的變化,是除了UP主以外,B站上的“名師學者”越來越多。而且除了羅翔這樣的社科類學者,覆蓋的領域也越來越多。
藝術領域,一貫以媒介批評著稱的北京大學電影與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戴錦華,入駐了B站這個社交平臺;物理領域,有北師大物理學教授趙崢;數學領域,有一節高數課程的播放量就高達2700萬的山東財經大學數學老師宋浩……
別看同樣是上課,網路授課也對這些知名學者提出了挑戰,離開象牙塔,要建立一套可以和年輕人有效對接的話術,還要讓艱深的學術語言進行有效的轉譯。
戴錦華就曾經很直接地表達過,她錄影片“很慶幸”的是錄製組的工作人員很多,她需要現場感,對於隔著螢幕的互動,至今依然會感到不舒適。
電影學是一門很容易流俗的學問,畢竟討論電影的門檻在這個時代非常低。但在戴錦華這裡,電影評論第一次在個人自媒體領域,以學問的姿態出現在人們面前。
比如同樣是聊女性電影,戴錦華不迎合觀眾,跳出男或女的狹隘視角,將“父權傳統”其實是人類面臨的共性問題這點點破——很多打著女性主義幌子的影視劇,實際上是把過去男性對女性的拍攝、觀看方式,照搬到了男性身上。
這和我們批判的“父權”沒有差別,對他人價值高低的審判,建立在自己,一個權力的掌控者——即消費者——的審美取向和價值判斷之上。其本質是基於地位差的剝削。
但戴錦華的講述中,幾乎不涉及任何學術術語,足夠深入淺出。“深入淺出”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但實現起來又何其困難。
在基礎科學領域,學者的價值也得到了釋放。
在輸出者足夠專業的前提下,不論多麼小眾的課程都有人在打卡學習,如中科院院士、海洋地質教學家汪品先入駐B站後,短短3個月,就超過了100萬粉絲,海洋地質這門小眾的學科,才算真正走進了大眾視野。
有人在評論區裡感謝汪院士:“講深海生物那裡,汪爺爺甚至連‘壓強’這個專用名詞都避免使用,說實話到了院士這麼級別,用名詞套公式將問題毫無難度,反而是如何用最基礎的概念解釋問題才是最難的……”
甚至還有年輕網友說,因為受到汪品先的影片《我60歲以後才出成果,我們要把中國大洋鑽探做到國際前列!》的鼓勵,“才從渾渾噩噩碌碌無為的狀態中清醒”。
這些故事的確令人歡欣,但學者們除了把專業知識教給普通人這件事之外,是否還有更具價值的現實意義?畢竟我們常說,知識本身是無用的。
個人認為,這些學者最重要的意義在於,將“通識教育”這個冷門概念以一種更性感的包裝,普及到整個社會中去。
所謂通識教育,其重要性可完全不比專業教育低。這個概念第一次定型,是在哈佛大學出版於1945年的《自由社會中的通識教育》中,學校教育被劃分為專業教育與通識教育。
“專業教育指使學生具有某種職業技能的部分,通識教育指的是學生全部教育中使其首先成為一個負責任的人和公民的部分。”簡單說,專業教育教人謀生,而通識教育所要解決的是把學生培養成什麼人的問題。
民國著名教育家梅貽琦和潘光旦在《大學一解》中,也提出了“通識為本,而專識為末,社會所需要者,通才為大,而專家次之,以無通才為基礎之專家臨民,其結果不為新民,而為擾民”的論斷。
倒不是非要說通識和專業教育哪個更重要,只是過去,我們可能對通識教育太不重視了。
通識教育的重要,體現在其目的“讓人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們可以反向推理一下,網際網路輿論為何總讓人們感到如此糟糕?這顯然不是專業教育的鍋,現代社會的專業教育已經非常發達。但通識教育難下江湖之遠,導致人文精神的缺位,可能是個很重要的原因。
套用網際網路商業術語,如果說一般的網路課程有所謂To B(企業向)和To C(使用者向)的說法,未來的網路通識教育則一定是一場To S(社會向)的活動。
在B站上的學者們這裡,我們不僅可以看到知名高校的學者和院士,也有青年教師和博士生作為中堅力量,他們擺脫了身上的“學術包袱”,用看似“野路子”方式進行著通識教育的普及。
很多B站使用者,視之為一種“烏托邦”狀態。原因無外乎覺得現在的網路環境太糟糕。但事實可能恰恰相反,他們不是脫離整個網路生態的人,恰恰相反他們是網路耕耘者。
正是因為網路環境的不盡如人意、現實的苛刻,但一群有能力、有願望的學者依然在奔走呼號,在這個動輒指摘“你在教我做事啊”的社會里,堅持“教你做人”、堅持通識教育的普及。
戴錦華老師有一期影片叫做《大資料時代,是否應該警惕個性化推薦“居心不良”?》就很有意思。當大家已經習慣了批判資本的時候,戴錦華認為更重要的是“資訊繭房的自我構建”。
我們不要成為一個安然的睡在如來佛手上的孫猴子,睡在一個小位置上卻自以為擁有了世界,認為世界是我們舒適的搖椅。但世界並不因為我們安然地生存在資訊繭房之中,並不因為我們自我構建了一個安然的資訊繭房,就會變得更好。世界上一切都在發生,有很多災難性的事件在發生,我們依然需要去獲知、需要去認識。
這樣執著卻單純的信念和呼籲,在這個盛行精緻利己、不以隔岸觀火為恥的時代中,顯得尤為可愛和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