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何以偉大
——《偉大的悲劇》中的關鍵時刻
(本文發於《語文報初一版》848期2012年第20期,2012.5.28)
汪旭升
茨威格在《人類的群星閃耀時》的序言中寫道:“在這裡,我想從極其不同的時代和地區回顧群星閃耀的某些時刻——我這樣稱呼那些時刻,是因為它們宛如星辰一般永遠散射著光輝,普照著暫時的黑夜。”那麼我們就從關鍵時刻出發閱讀《偉大的悲劇》,解開悲劇何以偉大之疑問。
1912年1月18日
1月18日,斯科特一行風餐露宿,千辛萬苦,堅持不懈,精疲力竭,終於到達千萬年來人跡未至的南極點。這本是為人類所作的決定性的業績完成的榮耀時刻,實現夢想的而歡呼的勝利時刻,而現在卻因為角逐對手阿蒙森一個月前的捷足先登而成失敗時刻——“對人類來說,第一個到達者擁有一切,第二個到達者什麼也不是。”一切努力成了徒勞,夢想化為泡影,都是虛空,都是捕風,叫人如何不淚垂?連那插在南極點飄揚著的挪威國旗在他們眼中都是“耀武揚威、洋洋得意地在這被人類衝破的堡壘上獵獵作響”,“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彩”,“耀武揚威”、“洋洋得意”恰恰可見他們此刻的心境——痛苦、傷心和絕望,叫人如何不傷悲?這是悲哀的悲劇!
可即便如此,“他要忠實地去履行這一最冷酷無情的職責:在世介面前為另一個人完成的業績作證,而這一事業正是他自己所熱烈追求的。”這就不僅僅是誠信——令人敬佩的紳士風度了,還是一種精神——崇高的職業操守和敬業精神,更是一道人性之光——讓人震撼的高尚心靈,果然偉大!
2月17日夜裡1點鐘
2月17日夜裡1點鐘,此刻死神降臨,海軍軍士埃德加·埃文斯不幸死去了。在此之前,他們經歷了怎樣的危險和厄運呢?首先,回來的路程危險增加了十倍,一旦偏離方向,錯過貯藏點,無異於直接走向死亡,可是漫天大雪使他們沒走一步憂心忡忡。其次,他們已缺乏當初來時的充沛精力。第三,寒季提前到來,天氣愈來愈惡劣,“千萬年來積聚的力量能使它像精靈似的召喚來寒冷、冰凍、飛雪、風暴使用這一切足以毀滅人的法術來對付這五個魯莽大膽的勇敢者”。第四,食物的定量愈來愈少,熱量不夠,他們的腳早已凍爛,身體已變得非常虛弱。第五,失敗的陰影,不祥的預感,害怕回家的心理,更沒有當初那種一想到為人類不朽的事業而探險時就有的“超人的力量”。可以說任何一種危險,都足以致人死地。災難將不斷降臨,他們中間最身強力壯的埃文斯首先倒下,而3月2日後的不久,皇家禁衛軍的騎兵上尉勞倫斯·奧茨向死神走去……人在與大自然的搏鬥中毀滅,這是悲壯的悲劇!
然而他們的英雄氣概不能不令人欽佩,“最能證明這一點的莫過於負責科學研究的威爾遜博士,在離死只有寸步之遙的時候,他還在繼續進行著自己的科學觀察。他的雪橇上,除了一切必需的載重外,還拖著16公斤的珍貴岩石樣品”,堅毅執著,生命不已,科研不止!與死亡作抗爭,為事業而獻身,無怨無悔——他是偉大的,他們是偉大的!
3月29日
同註定的死亡鬥爭了八天後,3月29日,斯科特、鮑爾斯、威爾遜三人決定不再邁步向厄運走去,而是驕傲地在帳篷裡等待死神的來臨。此刻,極度寂靜卻並非了無牽掛,他們深愛著親人和朋友,深愛祖國和全人類,他們熱愛生活,更熱愛生命。你看斯科特的生命最後一刻,還在用凍僵的手指寫書信、日記,放不下的是他們的妻子和孩子,在遺囑中特別呼籲“請大家對我們的遺孤加以適當的照顧”。 有生之眷戀,並不意味著害怕死亡。為了祖國的光榮和人類的夢想而獻身於探險事業,他們歷經千辛萬苦,忍受痛苦,至死方休!此刻,死神悄悄走來,他們沒有一聲哀嘆,沒有一個孬種,都是響噹噹的漢子——真正的英雄!這是讓人悲憫的偉大的悲劇。
11月12日
11月12日,英雄們的屍體被找到了,在英國國家主教堂裡,國王跪下來悼念這幾位英雄,他們的底片和電影膠捲被帶了回來,事蹟傳遍世界,看來徒勞的事竟再次結出生命的果實。活得明白,死得悲壯,壯麗的毀滅,雖死猶生,“一個人雖然在同不可戰勝的厄運的搏鬥中毀滅了自己,但他的心靈卻因此變得無比高尚”。這也正是茨威格不為勝利者阿蒙森作傳,卻充滿激情地為失敗者斯科特一行寫下這悲壯一幕的原因,他們更多地給後人以精神的震撼和啟迪。
1912年後南極的天空,人類的群星閃耀著——永遠!
2012年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