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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年陰曆三月十一,天剛轉暖,一大早,我就奔奶奶家跑,老嬸給我填了個小妹,把我樂壞了。
小妹可真小,被裹得可嚴實了,還不睜眼睛,但是我越看越喜歡。
老嬸笑著說:“這還是你採生呢!”
“啥叫採生?”我抬頭看老嬸。
“就是妹妹長大後像你!”
這下我更樂了,老嬸生了個“我!”
自那天后,我每天放學都要去看小妹。她的小臉可滑了,可嫩了,還有一層絨毛,可好玩兒了。最著稀罕的是,她哭的時候,只要我一唱歌就不哭了,時間長了,我成了老嬸的幫手,老嬸有啥好吃的都給我留一份。
爺爺奶奶跟老叔老嬸生活,爺爺是退休教師,可並沒有因為退休而閒下來,每天趕著毛驢車收破爛。看著滿院的破銅爛鐵我就問:“爺爺,這東西也有人要啊?”
“嗯,有專門收購這東西的地方,咱們把它分類,有更有本事的人把它變廢為寶。三兒(我排行老三)好好學習,長大做有本事的人。”
我當時不太懂,只認可這東西值錢。我的小心思開始活動了,我想給小妹買副手鐲,但又沒錢,這不就能換錢嗎?是呢,時常就看見有人來奶奶家,送點瓶子,盒子,破鐵,爺爺用稱一稱,遞給那人些許零錢。
在以後,我時間更緊了。因為指定時間看小妹,老嬸去忙更多的活。而我只能等老嬸回來才能走,我惦記去撿破爛,尤其是屯裡診所家前面的垃圾堆,一準有小藥瓶,瓶蓋上有鋁片,那東西值錢,好多人好像並沒發現,便成了我的。只是不好往下弄,鋁片很小、很薄,一不小心就能把手拉出血。
牙膏皮,洋釘,塑膠瓶……反正看爺爺“垃圾”堆裡有的我都撿。
等攢了一堆,我也像模像樣似的用個絲袋子拎著給爺爺送去,爺爺看我確黑的小手還纏著布條:“三兒啊,你手咋了?這是哪來的啊?”
“撿的啊!這不是能換錢嗎?”
“嗯,值錢,你要錢幹啥呀?”爺爺問我。
“給小妹買手鐲。”
“啊!還是我大孫女懂事,都知道惦記妹妹啦!來,給你!再別撿了,用錢朝你奶奶要。”爺爺說著從兜裡掏出十元錢遞給我。
“爺爺,這東西換的不都是零錢嘛?”
“我孫女撿的都是好東西,值大票呢!”
我樂壞了,可以給小妹買手鐲了。
那天小妹剛好百天,我把帶有圖案的小手鐲套在她肉嘟嘟的手脖上,她美美的看著,用另一手擺弄著,喜歡極了。
人因喜歡而愛,因愛而付出,因付出而高興,這恐怕只源於血濃於水的血親吧。
小妹在我的看護下學會背詩,做題,口算本領是一大家人都認可的。爺爺總說,小妹一定有出息。
漸漸地,我上了初中,學習任務重,也就很少去看妹妹了。
初中畢業那年,我三分只差沒考上公費幼師,而自費只能是望塵莫及,爸爸身體不好,根本拿不出錢。我哭了,哭也沒用,還是徹底離開了校園。
爺爺也吵著“唸吧,唸吧,我套上毛驢車給你掙錢去!”多少年了,我始終忘不了爺爺的聲音,沒啥感覺,也不懂老人當時的心情。
同年,奶奶得了肺癌。自奶奶出院那天起,我便住在身邊,伺候吃飯,拉屎,撒尿。也是從那時起,奶奶更加認可我,說“跟我在一起沒待夠!”奶奶知道沒多少日子了。
也應了那句話,妹妹學習很出色,爺爺用自己的工資一直供妹妹讀書。老叔一直在爺爺奶奶的庇護下生活,養成了好吃懶做的習慣,整日喝得醉醺醺。用老姑的話說,爺爺惦記他,但一點也不喜歡他,也許當老人的都這樣吧!
多年以後,我結婚了,照樣孝順爺爺,每次回家買好吃的,都讓爺爺來家裡吃飯。爺爺總是笑呵呵地看我,爺爺是真喜歡我,直到死之前也跟我愛人說“最喜歡這個孫女”。
時過境遷,物已不是,人各成昨。妹妹雖然上了北華大學,卻各種原因沒能進入白領,沒有正式工作。
去年,妹妹生娃了,我們去看她。不知啥時候,她手腕上又多了銀手鐲。
“啥時候買的?”我抬起妹妹的手問。
“不是買的,是打的。”
我懂了。
奶奶病重的時候,我始終伺候著,奶奶喜歡我,說沒想到我比父輩們付出的都多。讓老姑拿出了壓箱底的東西——八塊大洋。
我第一次見這東西,老姑示範給我看,用大拇指和食指指甲蓋掐住大洋中心,用嘴一吹,刮到耳邊“嗡嗡”的直響。老爸當時不讓我要,說奶奶七個兒女,這東西不能輪到我。而奶奶很執著,說誰也沒有我付出多,是我應得的。
奶奶說:“也沒啥了,大孫女伺候我一回,留個紀念吧!”
老姑聽奶奶吩咐,給了我三塊,另外五塊交給老叔拿走了。
再以後沒人提這茬,只是今天看見妹妹戴著銀手鐲,才想起這段往事。
爺爺奶奶早都過世了,我那三塊大洋靜靜地躺在衣櫃裡,像奶奶說的那樣“留著壓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