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15日,一名提著箱子,身穿國軍軍服的青年男子,手上拿著車票即將登上一輛正在呼嘯駛來的列車。儘管男子面上形色如常,但他手中緊攥著變形的車票暗示他內心並不平靜。
上車時,他將車票遞給檢票員,對著檢票員微微點頭,看著身後兩個跟著他的軍統便衣,他知道在劫難逃。但更擔心的是他箱子裡的機密情報,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入敵人手中。
來之前他把重要情報藏到牙膏裡,但隱蔽的同時,想要毀掉這個情報極其困難。沒辦法,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只能先上車再想辦法。
上車後,青年找到位置坐下,他警覺地盯著那兩個軍統便衣,看到特務離自己不遠處坐下。等他們坐下,青年立刻站起來,往他們相反的車廂跑去,跑到兩節車廂相連的地方,拉上車門,把情報丟出窗外。
走向中國共產黨,投身革命
青年名叫邱世毅,1923年生於揚州一個普通教師家庭,他是家裡第四個孩子,也是家中獨子,上面三個姐姐。父親雖是一介普通書生,卻一直嚮往革命,但現實讓他成為一名普通教師。
對於他唯一的兒子,內心對他有著殷切期盼。取名為世毅,就是希望他未來可以堅毅,頑強。在父親的影響下,他從小就對革命的道路充滿嚮往,但那時還沒找到挽救中國的道路。12歲那年,邱世毅在揚州平民中學讀書,遇到了人生導師,班主任江上青,是國文教師,中共黨員。
在課上,他經常跟學生們宣傳革命知識和愛國思想,那是邱世毅第一次接觸到共產主義思想,在江上青的指引下,邱世毅走向中國共產黨,投身革命。
在學校,他經常向江上青請教黨的理論和革命思想。對於江上青,邱世毅充滿感激,他既是學習上的老師,也是革命路上的指引人。在他的指導下,邱世毅在學校度過三年充實的時光,嚮往革命的火種在他心中越燃越旺。
1939年,他聽說新四軍正在招生,毫不猶疑地報名,被分到挺進縱隊二隊。因為表現優異,轉到縱隊三支隊的八大隊。不得不說,他真是一個天生的戰士,年紀不大卻戰功赫赫。在部隊,他為人隨和,從不和人唱紅臉,還吹拉彈唱,技藝超群,大家親切地稱他為“揚州小弟”。
但最近,邱世毅非常苦惱,總被領導批評,說什麼平日裡偷懶耍滑,作風不端,邱世毅非常不解。一個士兵說,領導叫他去辦公室。但這次,氣氛好像有點不對。他看了看辦公室裡的人,除了政治部的一些領導還有十八旅旅長江渭清。
邱世毅默默想著,就算要教育他,也不用這麼多人,怕是有大事了!
一進門,江渭清就直接說道:“‘教育’你了這麼多天,想明白什麼沒有。”邱世毅非常委屈:“旅長,我知道工作可能不夠認真仔細,但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
在座的領導哈哈大笑,江渭清也忍不住笑道:“這次不是批評你的,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邱世毅說:“嗯,我知道,這麼多領導在呢!”
江渭清收起笑容,端正表情嚴肅道:“沒錯,其實我們對你所謂的批評也好,教育也好,都是給外人看的煙霧彈。其實是想要表揚你,無論是你出色完成任務還是生活中的良好習慣。這都非常好,但需要你戒驕戒躁,好好保持。”
過了一會,江渭清才繼續說:“接下來,我說的都是機密?你願意聽嗎?”
邱世毅認真地點點頭:“堅決服從組織命令!”
聽到這話,江渭清點了點頭道:“很好,我們要把你調到秘工部門。”
在敵人的心臟裡工作
於是,邱世毅以新四軍“叛徒”的身份進入汪偽“政治訓練部直屬訓練班”,之後,被分到泰州汪偽二十五師擔任中尉情報參謀。憑藉這個身份,在泰州和揚州做起地下情報工作。
1943年,汪偽蘇北綏靖公署遷至揚州,為了更好地瞭解敵人的活動情況,他必須要調入公署。在敵人的心臟裡工作並不容易,好在,邱世毅有個重要靠山,姑父,徐公美。
徐公美曾在國民黨內擔任過很多重要職務。當初邱世毅要參加新四軍的時候,曾經詢問過他的意見,表示大力支援。現在,邱世毅還能回憶起,他姑父臉上無奈又悲涼的表情。
在徐公美的幫助下,邱世毅順利調到公署,還住在他家作為掩護。因為徐公美的身份,他結識了很多人脈,巧妙周旋,很快站穩腳跟,也引起了公署主任孫良誠的注意。
邱世毅辦事認真負責,憑藉他姑父徐公美的身份,深受孫良誠的信任和賞識。沒多久,將他提拔至少校作戰參謀,更為便利獲取重要情報。
1945年,孫良誠破格讓他以中校參謀的身份參加一場重要的日偽軍調整蘇中地區兵力部署會議。在會議上,他得知日偽軍重要機密計劃,駐紮在寶應縣城的偽汪獨立團將調往興化周家莊,企圖封鎖和圍剿蘇中根據地。日軍還抽調兩個中隊和一個小隊共同配合此次行動。
邱世毅得知情報,立刻交給交通員讓他送到組織。沒幾天,他又得知敵人的活動計劃發生變化。情況緊急,他偷偷溜出來,和上級彙報情況,其中有非常詳細的軍事部署,時間,地點,武器裝備,人員數量等。
另一邊,我黨在寶應的地下黨組織也在積極獲取情報。1945年4月中旬,駐守在寶應縣的汪偽獨立團少將團長馬佑銘給真君祠道觀送了一塊大牌匾。他這一舉動引起了地下黨組織的注意。
馬佑銘是個很迷信的人,送這塊牌匾是為了感謝道教張天師對他的庇佑,這也正說明他要離開的明顯意圖。寶應的地下黨組織立刻找到一名和馬佑銘“有交情”的地下黨員,假借拜訪的名義,查探情報。
果然,我黨地下人員,一說起那塊牌匾,馬佑銘立馬喜笑顏開地說道:“張大師不愧是大師,我馬上就要高升了。”
地下人員很為他開心地說:“這可真是好事啊,恭喜啊,恭喜。”
馬佑銘得意地回答:“那是,我馬上要去周家莊當旅長。”
在交談中,我黨成功獲取很多情報。
我軍獲取情報後,決定在三垛河設下埋伏。1945年4月28日,蘇中抗戰史上著名的“三垛河口伏擊”打響了。
因為提前對敵軍做好部署,三個多小時的激戰中,共殲滅了敵軍一千八百多人,繳獲大量槍支彈藥。三垛河的伏擊取得巨大成功,我軍特意向邱世毅頒發嘉獎令。
成功策反叛徒
1947年,邱世毅擔任敵軍工作科副科長,危險也離他越來越近。國民黨因為對解放區進攻一次次受挫感到懷疑,開始審查內部,將暴露的中共同志殘忍殺害。在此期間,邱世毅冒著生命危險,幫助很多同志擺脫嫌疑。
5月15日,如上文所說,邱世毅帶著情報上了前往鎮江的火車。在鎮江,他將要聯絡我黨政治交通員,姚茂良。被抓當天,敵人把他押送監獄,在監獄裡看到了姚茂良。
在邱世毅動身前幾天,姚茂良因為叛徒田學甫被敵人抓捕,因為忍受不了敵人的酷刑,又將邱世毅出賣,導致他暴露被捕。在獄中,任憑敵人對他怎樣用刑,邱世毅都不屈服。沒想到,敵人給他看了一樣東西,牙膏筒。邱世毅非常焦急,裡面的檔案是我黨打入國民黨內部的重要潛伏名單。
他不怕死,但他害怕拖累組織和同志。敵人已經拿到情報,名單上的同志處境非常危險。一旦他們被秘密逮捕,組織沒有得到及時訊息,怎麼辦?但他身處監獄,無可奈何。
沒想到,在絕望中他看到一絲光亮,敵人並沒有立刻下令抓捕名單上的人員,而是讓姚茂良回到蘇北解放區,打聽更多情報。但回去,總要有個由頭。於是,敵人找到邱世毅,威脅他寫一份需要姚茂良傳回去的情報。
本以為邱世毅不會答應,敵人還做了長期準備,沒想到,他立馬答應了。敵人懷疑有詐,但他被關在監獄,情報也會過他們的手,便沒有太在意。
那麼,邱世毅為什麼會同意呢?其實是給敵人的煙霧彈。他心裡有一個非常大膽的計劃,他想將叛變的姚茂良爭取過來。
邱世毅覺得他只是一時失足,他了解姚茂良,窮苦出身的一個船工,曾經也積極為我黨做貢獻,相信他一定悔恨交加,給他做工作,未必不會迷途知返。邱世毅答應後,敵人將他們關在一起。
邱世毅對姚茂良說:“如果不是我親眼看見,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懷疑你的。你也是我黨的老革命了,沒想到做了叛徒。還記得當初怎麼跟我說的嗎?你說最痛恨叛徒,你也親手殺過。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姚茂良掩面哭泣,壓抑的聲音從他口中斷斷續續傳來:“對,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做了錯事,對不起,對不起。”
邱世毅看他痛苦的模樣,放緩了聲音:“你不僅對不起我,更對不起為黨為革命犧牲的同志。”姚茂良搖搖頭哭道:“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背叛了組織,我回不去了。”
邱世毅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忍受不了刑罰才這樣,這不是你的本意,只要你把前因後果告訴組織,還可以回去。你想這麼痛苦地活下去嗎?我們還有希望。”
聽到這話,姚茂良抬起了頭,看著他說道:“真的嗎?還有希望?”
邱世毅堅定地點點頭,說道:“當然。”
在邱世毅的勸說下,姚茂良決心向組織坦白一切。按照計劃,他離開監獄後,去解放區聯絡政委,將邱世毅被捕和在監獄發生的事告訴黨組織。黨組織第一時間撤離所有暴露的危險同志。
敵人等了幾天,沒有收到姚茂良的任何資訊,敵人知道他們被耍了,氣急敗壞。敵人將所有的怒氣發洩到邱世毅身上,用最殘酷的刑罰一遍遍施加到他身上。
在獄中領導鬥爭,堅持到最後一刻
邱世毅在獄中受盡折磨,堅貞不屈,還關心和照顧獄友,深受獄友的信任,更讓敵人恨得牙癢癢,嚴加看管他。1948年底,他在獄中聽到解放戰爭即將勝利的訊息,激動地流下淚水。
1949年,邱世毅和同獄的徐植芳被押送到上海警察局,兩人都是革命意志堅定的中共黨員,即使關押在獄中也和敵人作鬥爭。兩人與獄中的“老龍頭”中的“自己人”聯絡起來,以便參加和領導獄中的革命活動。
他們放風的地方,有一塊大空地,一端是廚房,另一端是監獄第二道大門,門旁是一排欄杆。其中有兩個十幾歲的學生,他們會在放風時躲開看守,透過外面的報童獲取外界資訊。
但在國民黨地界,只有國民黨報紙。雖然他們不會刊登有關中共的資訊,但從側面和反面還是能看出來。邱世毅把可以學習的內容秘密分發到其他牢裡,鼓舞大家鬥志。
邱世毅和徐植芳非常關心牢裡的其他人,誰要被審問,就指導他們怎樣對付敵人,告誡他們不要寫“悔過書”,寫了意味著向敵人“投降”。還告訴他們在監獄裡的四個法官,姓於的法官手段較溫和,在他手裡還有點希望,可是一個姓魏的法官,心狠手辣,被他審問非常麻煩。
在獄中,他們伙食非常糟糕,每天餓著肚子,連口水都沒得喝,放風時,才能喝一口冷水。邱世毅他們想組織一場鬥爭,3月,發動了絕食鬥爭。
一天晚上,邱世毅口頭要求改善伙食,還有水,不得對他們肆意打罵,但一點動靜都沒有。第二天他上書要求,但被熟視無睹,沒有任何答覆。其實,這一切也在邱世毅預料之中。
他這麼做主要有兩點用意,第一,試探敵人態度,第二,最重要的一點,對自己人的一次“練兵”。他們將條件公佈,是大家的心願和要求。如果敵人不答覆,也能激起眾怒,為即將發起的鬥爭創造有利條件。
兩天過後,群眾激怒難耐,連少數被關押的國民黨軍政人員和資本家也情緒激奮。他們早對獄中伙食非常不滿。邱世毅看到情形如他所料,時機成熟了,立刻展開行動。
一天上午,吃飯時間,看守計程車兵開啟牢房,通知領飯,沒有人答應。下午和晚上一樣,一天牢房就像凝固一般,悄無聲息。但,這只是鬥爭的開始,晚上,牢房響起一陣嘹亮的歌聲,所有人唱起《國際歌》《團結就是力量》《八路軍軍歌》等,連國民黨人和資本家也一起唱。
第二天,依舊如此,監獄長慌了,立刻派出代表談判。邱世毅、徐植芳和一位國民黨起義將領作為代表前往談判。一個小時後,所有條件都被答應。在獄中,絕食鬥爭不過是獄中鬥爭之一。
1949年4月,全國都在為解放全中國而努力,殘忍的敵人卻對邱世毅舉起屠刀,秘密殺害。但即使在地下,他依舊在等待全中國解放,在新中國成立那天,和中國人民一同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