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元帥在中國人民的心目中,是功勳蓋世、才華橫溢而又襟懷坦蕩、幽默風趣的人物。發生在他身邊的許多故事,包括他和子女之間的故事都饒有趣味,人們津津樂道。
1、特殊的交流方式
陳毅出生於“耕讀之家”,他的父親陳昌禮是同門兄弟中讀書最多的,且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勝人一籌。這大概是陳毅有相當的國學基礎,在以上領域亦出手不凡的根源吧!也是這個原因,陳毅能在夫婦之間、父子之間建立起一種與眾不同的特殊交流方式-“詩溝通”。
陳毅的長子陳昊蘇(現任全國對外友協副會長)回憶:父親有暇和子女溝通的時候,談論得最多的便是古今詩詞,或問子女對自己新作的感受,或以詩詞中的微言大義對子女諄諄教誨。
1956年,毛主席的18首詩詞發表,陳毅隨即給孩子從頭至尾講解了其中的《水調歌頭·游泳》。他對孩子們說:“毛主席已逾60高齡,但他的革命豪情仍像中流擊水的青年時期一樣。你們這些孩子從小就要向毛主席學習,“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庭信步',在大風大浪中培養和鍛鍊革命意志。”
三子陳曉魯記得父親用唐詩中“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向子女形容革命成功的來之不易,告誡他們不要依賴父母的功勞與地位,要永遠把人民群眾放在心目中最高的位置上。
然而首創在家中以詩詞溝通的,還是長子陳昊蘇。1949年仲春,陳昊蘇和弟弟們自東北抵達新解放的山東濟南市,而陳毅此刻剛率部打過長江,準備進攻上海。聽到父親新近的訊息,已是小學二年級學生的陳昊蘇隨即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在信的末尾,把他和弟弟創作的一首“詩歌”抄給了父親:嘻嘻哈哈笑呵呵,快快活活扭秧歌,媽媽身體很健康,爸爸前方打勝仗,打垮敵人反動派,一家大小團圓過,你說快活不快活?
此後,家人便逐漸習慣以詩歌進行溝通。
1961年夏,陳毅的二子陳丹淮(現在國防科工委工作)高中畢業,以品學兼優保送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學習(哈軍工當時是中國一流的軍工院校)。陳毅得知後十分高興,但因公務要離京南下,只能與陳丹淮匆匆告別。他想到兒子是首次隻身出遠門,理應多多傾談,以盡父輩教誨之責,於是提筆將未及細說之言訴諸詩中:小丹赴東北,升學入軍工。寫詩送汝行,永遠記心中。汝是黨之子,革命是吾風。汝是無產者,勤儉是吾宗。汝要學馬列,政治多用功。汝要學技術,專業應精通。勿學紈絝兒,變成百痴聾。少年當切戒,阿飛客裡空。身體要健壯,品德重謙恭。工作與學習,善始而善終。人民培養汝,報答立事功。祖國如有難,汝應作前鋒。試看大風雪,獨有立青松。又看耐嚴寒,籬邊長忍冬。千錘百煉後,方見思想紅。
一首寫罷,他覺得還需再囑咐幾句,便又研墨展紙。
深夜拂紙筆,燈下細沉吟。再寫幾行詩,略表父子情。兒去靠學校,照顧勝家庭。兒去靠組織,培養汝成人。樣樣均放心,為何再叮嚀?只為兒年幼,事理尚不明。應知天地寬,何處無風雲,應知山水遠,到處有不平,應知學問難,在乎點滴勤。尤其難上難,鍛鍊品德純。人民培養汝,一切為人民。革命重堅定,永作座右銘。
此詩寫得親切而又入情人理,充分顯示了共和國元帥宏大而又務實的胸懷。陳丹淮讀了父親這首長詩,十分感動,想到自己剛剛18歲就離家赴東北,而父親也是18歲就告別故土赴異國尋求益民強國之途,於是步父韻寫了一首五言長詩給父親:父年十八歲,出國萬里行,歸來入軍旅,井崗領紅兵·. . . . . .
陳毅在南方完成公務後回京接到陳丹淮的這首長詩,感到莫大的寬慰,同時也被孩子的韻言勾起詩興,遂詠成《示兒女》一首給孩子們:宇宙無窮大,萬國共一球。展望天外天,想作逍遙遊。后羿誇射日,羲和逐光流。人類百萬年,實為地之囚。生命世代續,知識無盡頭。科學重實踐,理論啟新猷。應知重實際,平地起高樓。應知重理想,更為世界謀。我要為眾人,營私以為羞。人人能如此,世界即自由。所恨剝削輩,坐食汗不流。所恨壓迫者,役人如馬牛。更恨說教者,實與強暴侔。剷除舊制度,革命志勿休。嗟餘一老兵,六十去不留。接班望汝等,及早作劃籌。天地最有情,少年莫浪投。
陳毅元帥全家福(拍攝於中南海住宅院內)。左起陳毅、陳丹、張茜、陳昊蘇、陳姍姍、陳曉魯。
2、對子女前途的設想
陳毅平日對孩子學習和功課的關心是粗放的,但一旦孩子的學業和人生、和未來的事業聯絡在一起,便不僅很關注,而且毫不含糊。在這次採訪中,筆者從陳毅子女的朋友處瞭解到,陳毅當年出自對中國建設事業的全面關心,對他四個子女的學業和職業都事先有一定的設想,這就是:讓長子陳昊蘇從政,讓二子陳丹淮搞工業,讓三子陳曉魯搞農業,讓小女兒陳珊珊搞外交。這種說法和陳家幾個孩子後來的職業情況基本吻合。陳昊蘇最終聽了父親的話,讀了理工科大學,但在父親的影響下,很早就對中共黨史的研究投人了許多精力,自然地走上了從政之路;陳丹淮讀了哈軍工,後來一直在軍工口搞技術工作與管理工作;陳珊珊學了外語,後來在外交口工作了多年。只有陳曉魯是例外,沒有等到他學農業,“文化大革命”就來了。以後,他參軍、研究理論,最後在企業界工作。
陳珊珊告訴筆者,她學外語並有過一段外交工作的經歷,的確和父親最早的建議有關。“記得我小時候,媽媽曾認為女孩子搞醫務工作比較好,後來我學習彈鋼琴,媽媽又覺得女孩子從事文藝工作也挺好,媽媽自己就是從文工團出來的,她想讓我走她的路。”但陳珊珊對媽媽這種建議很不情願,倒不是她有什麼更高遠的志向,而是她對翻來覆去地彈奏鋼琴練習曲感到乏味和厭倦。生性活潑好動的她,覺得一輩子幹這個工作受不了,有一次和父親聊天時,陳珊珊毫不隱諱地說,將來究竟做什麼,自己還沒有成熟的打算,但她不想接受媽媽學文藝、學醫的建議。盡人皆知,陳毅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小女兒,聽了她的話,未加深思熟慮就豪爽地說:“好,好,好!不學文藝,也不學醫務,那就學外語吧,女孩子學外語挺好,將來接我的班!”就這樣,1963年小學畢業考中學時,陳珊珊報考了外語學院附中並被錄取,主攻英語。後來,她有幸赴英國深造,順理成章地走上了外交工作崗位(現任某外事局局長)。
其實,陳珊珊接觸外交工作是由來已久,自然而然的。大約在五六十年代,周總理為了更好地開展外交工作,曾提出調動領導人夫人的積極性,以配合外事工作的創意。在他看來,外交也是一種公關工作,夫人的參與,往往能給政治味很濃的外交注人幾許人情親和劑。據陳珊珊回憶,有一次她和母親張茜外出,和鄧穎超同坐一輛車,途中鄧穎超告訴張茜;中央為了更有效地拓展外交工作,要組成一個“夫人小組”。說到這兒,鄧穎超若有所思地說:“其實外交方面的工作,不光要調動夫人參與,還可以讓孩子們參與。”
這在當時,可有點兒出乎意料,因為中國的外交工作一直是由毛澤東、周恩來親自抓,凡重大決策和原則、方針,都由毛澤東最終拍板,再由周恩來親自部署和操作。對此,身為外交部長的陳毅十分清楚。他常常對部下說:“外交工作,權力有限。”故他向來不對孩子們吐露半分自己的工作,也從不允許孩子們參與。但中央有了新精神之後,陳毅便從自己家庭做起,讓自己的孩子為新中國的外交工作出力。每當有看望外國使節或應邀去他們那兒做客的機會,只要情況允許,他就帶上自已的孩子,這樣的經歷,對已經在外語學院附中讀書的陳珊珊來說,似乎比哥哥們更多一些。
有一次,陳珊珊隨母親到南亞某國大使家做客。大使有一個男孩子,年紀和陳珊珊相仿,他很熱情地帶陳珊珊到他自己的房間,找出許多非常漂亮的畫片和明信片,一張一張地給陳珊珊看。但是他不會中文,只能用英文講述,陳珊珊當時認識的詞彙量有限,弄了半天也沒猜出來。他又拿出一組水中的城市的明信片,顯得有些興奮。陳珊珊連聽帶猜才明白了他說的大概意思:他和自己的父母曾到明信片上的城市度假觀光,那裡非常美麗。圖片上有樓群和水道,有小橋,有遊船,他一面指點一面說:“Venice,Venice.”顯然,男孩認為陳珊珊理應馬上就能反應過來。可陳珊珊卻皺著眉頭,一臉的不解。他又重複了兩遍Venice.陳珊珊還是不明白他要表達的是什麼。男孩說:“Europe.”陳珊珊這才明白他在說圖片上的城市是歐洲某地。後來陳珊珊長大一些,認識的英語詞彙也更多了一些的時候,才琢磨清楚當年那男孩給她指點的地方是世界著名的水城威尼斯。“剛讀初中的我,怎麼會想到他說的Venice,就是威尼斯呢?”陳珊珊說。
除了走出去外,陳毅還把一些外國友人請到家裡來。
60年代,柬埔寨國家元首西哈努克親王的兩位王子在中國留學。1965年的一天,陳毅把他們帶到自己家中做客。客人來時,陳曉魯和陳珊珊最初還有些拘束。那天主要是陳毅、張茜和兩位王子閒聊些輕鬆的話題,陳曉魯、陳珊珊當陪客,偶爾在父母的引導下插上一兩句話。陳珊珊記得在那次交談中,父親提到王子在學校裡表現很好,而且積極參與當時中國開展的學雷鋒運動,並對他們表示讚賞:“這樣很好,助人為樂是一種美德。”兩位王子能用中文進行簡單的交談,因為他們在學校學習中文,陳曉魯同他們講了一些自己學校和學習的情況,還跟他們打了一會兒乒乓球。
這些經歷和鍛鍊,對陳家的孩子特別是陳珊珊以後走上外交崗位有著莫大的幫助。
3、父慈母嚴的家庭
一般的家庭總是父嚴母慈”,但陳毅的家庭卻留給人們‘‘母嚴父慈’’的印象。陳毅夫人張茜性子比較急,要求孩子也比較嚴。
有一年,陳毅夫婦去廣東潮汕地區休息,因時值寒假而帶上了小兒子陳曉魯。在一番遊歷之後,母親張茜提議曉魯寫一篇遊覽觀後感式的作文,這對孩子的觀察能力和寫作能力都是鍛鍊。可陳曉魯對這附加的功課死活都不願接受。牴牾中,孩子的執拗惹起了媽媽的脾氣。此時,外儒內剛的陳毅勸妻子說:“慢慢講,不要著急嘍,他還是孩子嘛!”聽丈夫如此說,張茜的火氣一下子轉移到丈夫身上:“都是你,平日寵他,現在他一句都不肯聽了!”陳毅有些悻悻然:“好了,好了,我不管了!真是莫名其妙!”父母的爭執使陳曉魯深受觸動,當晚他無法入眠,通宵奮筆,趕出了一篇作文。他發奮寫作之文甚為可觀,父母看後,流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在教育上“母嚴父寬”,陳珊珊也是有體會的。她上小學時,不光要學好學校教的功課,母親還要她學彈鋼琴,鋼琴老師留下的作業,母親都要過問,並嚴格督促她一絲不苟地完成。陳珊珊有段時間想打退堂鼓,母親不僅不同意,反而對她要求更嚴格了。珊珊是聽話且誠實的孩子,既然母親囑咐要按老師的佈置做,每天必須彈奏多少時間的琴,她就老老實實地如數完成。隔壁鄧小平家的鄧榕、鄧毛毛也在練鋼琴,但她們的媽媽卓琳要求孩子就比較寬鬆,所以鄧榕常常在珊珊未練完琴就過來約她去玩。孩子們總是愛玩的,這時陳珊珊總是從心底羨慕鄧榕,但她還是強忍住慾望,讓鄧榕再等等:“你幫我看錶,一到時間我就跟你們去玩。”“我媽媽要我必須練這麼長時間,我不敢偷懶。”看到陳珊珊一臉誠摯的樣子,鄧榕無奈,只好幫她看著表,直到練夠了時間才一起出去玩。
陳毅雖然不像張茜那樣管得嚴,但也不是不聞不問。拿珊珊練琴來說,當他聽到有外國鋼琴家來華訪問演出時,總設法弄幾張票陪女兒去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