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我第五次被領導帶上了相親局。
第一次，我在海邊晚宴上和一個男教授聊了整整一個小時的如何避免傳銷詐騙。
第二次，我在公司團建現場和對方暢談了快一下午的市場營銷獨家小技巧。
這一次，場面難得很融洽，在場所有人都將氣氛往相親的主題推。
我只是看著坐在我對面的男人，欲言又止。
礙於我的飯碗，我一直配合在場所有人的熱情“推銷”笑容燦爛。
周圍人推波助瀾，將我誇成了一朵花，我只是沉默不語，保持乖巧坐姿。
終於，在所有人一臉這門親事準成的目光中，坐在我對面的男人緩緩開口:“宋小姐現在沒有男朋友?”
我張了張口，目光與領導相撞。
“我……沒有。
“可我有女朋友。”
在場的人全都沉默了，堪稱大型社死現場。
我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嘴裡的蠶豆咬的嘎嘣嘎嘣響，差點兒閃了舌頭。
未了，只能暗自腹誹。
你有女朋友你還來相親，你吃飽了撐的啊。
哦，好巧，紀念北剛才確實說過自己是吃完飯臨時被約出來的。
我突然想起，前不久聽一個曾經暗戀紀念北的小同事說過一句，說是紀念北心裡早就有人了……
想的再遠點兒，我又想起了和他的那些過往…
此刻，我的心情跌宕起伏，但這不影響我職業病發作。
我努力忽略坐在我對面的紀念北，隨意丟擲了幾個職業玩笑梗來活躍氣氛。
“大家不要小看這一行業，不是一般人能堅持那麼久的，但其實做這一行只需要做到三個字。”
“什麼?’
因為我長期穩居第一的銷售業績，很多人一臉期待，等著我的答案。
似乎等著我傳授獨門妙計。
我只是放下手裡的可樂，笑:“不要臉。”
很快，場上的人笑聲一片。
我深呼吸，終於將剛才歡快搞笑的氛圍扳回正軌了。
這場相親飯局很快結束。
坐在我對面的紀念北卻站起身，在眾人面前走到我身後，雙手搭在我身後的椅背上，微微附身，低下頭，語調也跟著曖昧不明起來:“宋小姐欠我的東西什麼時候還?"
他的身上還是和之前一樣，有股淡淡的木香，我的心裡一咯噔，只能傻傻的抬頭看著他那張臉。
一向能言善辯的銷售冠軍我，宋茗，居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2
我是一名成功的銷售，和紀念北認識只是單純因為他有錢。
那天我手下的小新人一臉義憤填膺的走到我的工位上，害我一度以為自己欠了他錢:“我又欠你錢了?”
誰知道小新人“哇”的一聲就要哭出來，忘記帶眼藥水死活哭不出來，只能抱著我的手臂不撒手:“宋茗姐，自打我跟著你以來，我對你是怎麼樣的你都知道吧……”
聲音越來越大，引得周圍的同事集體對我行注目禮，這待遇只有每年領導發年終獎時才會在公司出現。
我頭皮發麻，為了避免同事腦補出狗血的潛規則小說，立刻和柯琛拉開距離:“有話快說，有屁還是不要放了。”
柯琛委屈巴巴的看我，我笑，拍他肩膀:“不利於我們公司最新產品的淨化空氣測試效果。”
他將我引到茶水間，卻盯著我的臉愈發欲言又止，我本能吞了一下口水:“你到底要幹嘛?雖然我知道自己長的好看，你也長得不磕磣，但我拒絕姐弟戀，拒絕職場戀，拒絕……”
“茗姐，你誤會了，我對你沒想法，我只是想求你幫我一個忙。”
我悶聲臉紅了一陣，很快恢復平靜笑道:“說吧，什麼事?”
“求茗姐救我狗命，幫我想一個吸引甲方爸爸的推銷文案。”
他一本正經的看我:“再拿不下這個案子，我家狗就要跟著我一起喝西北風了。”
“你什麼時候養狗了?”
柯琛暗喜:“昨天剛談的一個女朋友。”
我:“……”
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柯琛戴上了高帽子:“我知道沒有茗姐想不出來的推銷文案，如果有，那一定是錢沒給到位，茗姐放心，這個爸爸相當有錢，談成了，我給你五成的報答費。”
“六成。”
“茗姐，我平時江湖救急你……”
我被他吵的腦瓜子疼，想到這傢伙確實之前幫過我幾次，於是爽快答應:“五成就五成吧，文案要求拿過來。”
柯琛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回工位拿文案要求。
當我看到一款毫無感情可言的沖水馬桶被要求作出初戀般的推銷文案時，我覺得這個甲方爸爸鐵定是有什麼大病。
“茗姐……”
柯琛小心翼翼詢問:“我說的沒錯吧，這個要求是挺變態吧。”
你說呢。
我沒理他，讓他把甲方爸爸的聯絡方式發給我打發他出去跑業務。
對著產品大概有半個小時，我硬生生沒憋出來一個字。
可笑，想我剛入公司時，就是因為寫文案腦回路清奇在眾新人之中脫穎而出，博得領導喜愛的。
終於，在我幹掉兩杯冰可樂時，我腦中火花一亮，噼裡啪啦在鍵盤上敲出了一行行文字。
加甲方爸爸的微信，卻遲遲通不過。
在我傳送好友申請第十次時，甲方爸爸終於扛不住了，只回了我一句話:“文案太Low，重新想。”
我氣的咬牙，對著桌面上顯示的文案:“想每天都擁有神清氣爽的心情和超高逼格的辦事效率嗎，不需要男女之間荷爾蒙碰撞，不需要夏天第一口冰可樂的心動，只需要我們的End馬桶，保你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我秉承不拋棄不放棄的愚公移山精神，再次轉化角度，奇思妙想。
“沒有感情，重寫。”
“主體不明確，重寫。”
在我第八次被甲方爸爸退方案時，同部門的同事朝我嘴裡塞了一顆硬糖:“看你愁眉苦臉的，吃顆糖解解悶。”
我將硬糖咬的嘎嘣嘎嘣響，繼續和甲方爸爸鬥智鬥勇。
突然，牙齒一疼，我下意識去摸自己的牙。
腦海裡突然冒出來一個畫面，幾經輾轉，愛崗敬業的我沒有心思再去管牙，對著鍵盤重新寫方案，這一次一氣呵成。
交完方案，回頭一看，公司裡的人早就空了。
站起身，活動了下頸部，我收拾完東西，回家乾飯。
凌晨兩點，手機一震，將本就睡眠質量不好的我吵醒，我摸過手機看向罪魁禍首。
紀念北通過了我的微信好友申請。
紀念北?紀念碑?甲方爸爸?
“這次方案可以，最佳化到20字以內。”
別問我現在的心情，問就是，想打的他喊我爸。
手機又震了下，還是甲方爸爸發來的微信。
“看你朋友圈的銷售文案不錯，那個泡過貴妃醉酒池長大的醉蟹，還在賣嗎?”
我立刻精神了，迅速從床上坐起身，回訊息:“有有有，要多少隻?”
對話方塊裡，一個微信紅包彈出來，我點開，難以置信，再次數了一下，一二三四五，五位數?
不愧是甲方爸爸，我親爸對我出手都沒有這麼闊綽過。
“什麼時候送?”
“明天，不……今天早上八點，我準時出現在星光大廈樓下。”
3
十二月份的淮城空氣潮溼，冷風颳的人臉疼。
我手裡拎著幾箱醉蟹，杵在星光大廈樓下望眼欲穿。
八點整，一輛黑色路虎在我面前緩緩停下，我看到一個長相極佳的男人出現在我面前。
“紀總好，紀總一定還沒吃早飯吧，我給紀總帶了小籠包，紀總先墊墊?”
我笑容明媚，看到紀念北就彷彿看到一魯疊毛爺爺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對方卻尷尬地輕咳，後退兩步:“這位小姐，我們紀總在這裡。”
我這才注意到，他身後站了一位更加極品有氣質的男人。
果然，從穿衣打扮上就比剛才的男人要更像我的甲方爸爸。
我立刻發揚自己幹工作時的“不要臉”精神，笑容更加燦爛。
“紀總您好，自我介紹下，我是宋茗，紀總別誤會，不是那個送命，是茗茶的茗。說來真巧，我的名字和紀總您的名字很有異曲同工之妙。”
說著，我將還熱乎著的小籠包遞給了紀念北:“這個味道不錯的，紀總嚐嚐?”
熟絡的和客戶在第一次見面就產生情感共鳴，是我在工作中摸索出來的獨門妙招。
果然，紀念北在助理驚呆的表情中，接過我手裡的小籠包，咬了口:“宋小姐，味道不錯。”
“是吧?"拎著手裡沉甸甸的醉蟹，一滴汗珠順著額頭滑落，迷了眼睛。
“江詞，找幾個人把宋小姐身後的東西搬上去。”
我人還沒反應過來，紀念北已經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張面料很好的手帕，幫我擦了擦汗。
江詞很快找來人將我身後整整齊齊擺的比山高的醉蟹搬進了大廈。
我眨眨眼，不自知的，對著紀念北那張臉出神了。
“紀總，我看您這麼眼熟，之前我們肯定在哪個合作案上見過吧。”
拉攏關係裝眼熟是我談客戶談到手軟的第二法寶。
只不過，大抵長得帥又有錢的人都相似，我總覺得眼前的紀念北，是真的看起來有點兒眼熟。
可惜我腦容量有限，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他到底和之前哪個大佬客戶神似。
但是，這都不重要。
“是嗎?宋小姐對每位客戶都這麼熱情嗎?"
“當然……不是。”
我及時轉折:“紀總您一口氣買了我那麼多醉蟹，我當然要好好感謝一下。
被冷風吹的有點兒上頭，我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手裡一輕，紀念北將我手裡的醉蟹拿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杯熱奶茶，我最喜歡的，紅豆口味。
“宋小姐不介意和我找個地方聊一下工作吧?”
“我當然不介意。”
對於甲方爸爸的合理要求，我向來是有求必應，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來回應。
我捧著手裡的熱奶茶，盯著坐在我對面的紀念北。
看著面前認真點餐的紀念北，我張了張口，沒說出話。
因為，他將我帶到了一家沙縣小吃店。
怎麼說呢，能只因為一句搞笑文案就花五位數來買醉蟹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會鍾情千里香小餛飩的有錢人。
“宋小姐一定等了我很久吧，我們邊吃邊聊?”
甲方爸爸都這樣說了，我自然不會與他客氣。
幾個小餛飩入了胃，驅散了晨起在冷風中站了快半個小時的寒氣，我立刻滿血復活。
“宋小姐可以談一下End馬桶文案的創作靈感嗎?”
紀念北突如其來的一問，害我差點兒被奶茶嗆住。
我言簡意賅向他表明了自己的靈感來源，其實不過是自己隨意瞎掰來的靈感，畢竟總不能告訴他創作文案來源於我個人少不更事時的真實經歷吧。
紀念北卻沉默了。
我咬著吸管，歪頭看他，碗裡的小餛飩立刻不香了，嘴裡的奶茶也不甜了，頗有種最後一頓晚餐的微妙感:“紀總您覺得哪裡不好，我可以立刻改。”
紀念北卻被我的表情逗笑了，袖口微微上卷，露出半截小臂:“想法不錯，等後期試運營資料出來，按照約定，會付尾款給你們公司。”
他的手突然伸過來，我本能腦袋朝後躲，紀念北溫柔的聲音滑過耳膜:“別動。
我看著他從我嘴邊拿走的餛飩麵皮，在職場多年練出來的厚臉皮也受不住，紅了又紅。
“最近想要買一些個人護膚品，看你朋友圈裡有做過……”他認真的回憶了一下:“比星星還要耀眼的那個眼霜，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具體功效嗎?”
我連連點頭:“紀總，那個眼霜我本人有用過的，絕對高逼格……”
4
我成了紀念北的私人產品推銷師。
從泡過貴妃醉酒池子的醉蟹到喚起人靈魂深處童年記憶的辣條烤串，應有盡有，要不是我一開始就對紀念北的性格有所瞭解，我一度以為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當然，這絕對不可能。
他只是我的甲方爸爸，僅此而已。
而我，也只是沉迷於賺錢的愛財小社畜，因為能從他身上賺很多的錢，拉來很多的高質量客戶，所以我絲毫不介意半夜十二點幫他做護膚攻略在凌晨三點幫他的公司產品改文字方案，做苦力。
說起幫他做苦力一事，還是在我倆一回生二回熟之後的某次飯局聊天。
我請他吃飯，報答他數月來堅持幫我介紹大客戶的革命友情。
雖然紀念北這人要求挑剔，對待推銷文案到吹毛求疵的地步，可他出手闊綽，自從和他認識以來，我的業績不僅從量變飛躍到了質變，據柯琛說我現在在我們銷售界還頗有名氣。
生活中的紀念北這人特別好相處，一點兒也沒有往前那些甲方爸爸的高人一等，所以我自覺可以和紀念北成為一輩子的合作好兄弟。
漸漸的，我也會免費幫他的公司產品做很多有趣的文案，互幫互助。
“宋小姐似乎每天都很快樂呀，哪怕每天工作到很晚，也會發一段關於你個人的今日小確幸。”
我沒想到他堂堂一商界大佬，居然會每天看我記錄個人生活的今日小確幸。
本來我就是自己寫著玩兒的，因為我的朋友圈大多都是宣傳工作推銷產品，所以身邊很少有人會關注我的朋友圈動態。
我好像從小就是個不容易被周圍人注意的人。
“那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寫著玩的，剛工作時壓力很大，工作很忙，每天都加班到凌晨，我覺得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的創作熱情會消失。後來我就發現了這個方法，透過記錄每日小確幸，我可以從別人看不到的小細節裡收集屬於自己的快樂，心情好了，工作狀態也會好……”
我夾起火鍋裡的牛肉丸:“不過在別人眼裡看到這些會覺得煩也說不定。”
“怎麼會，每天晚上看你的小確幸，是一件很治癒的事情。”
他說這話時，表情很溫柔，目光專注。
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就好比小時候吃到意外得來棉花糖的那種心情，全身的每個細胞都溢滿了甜。
“所以，宋小姐願意幫我的公司做一些有趣文案嗎?”
心裡有根弦，徹底崩掉。
我吸吸鼻子，舉起手裡的可樂:“沒問題啊，紀總，咱倆的關係，我不收你錢。”
然後，我神奇的發現，自己比之前變得更加忙碌了。
因為幫紀念北做文案，我和他之間見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互動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我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畢竟我把他當成我有福同享的大兄弟，雖然沒有桃園結義，可我們兩個也是同甘共苦過的人。
畢竟，不是所有的人能陪你一起在高速上冒著暴雨搶救幾箱看起來無關緊要的產品小樣。
我公司裡的同事卻不這麼想。
在某個薄霧籠罩的清晨，關於我被金主看上的莫須有傳聞在公司裡流言滿天飛。
有人說，曾經在半夜十一點看到一個男人將我從公司門口開車接走。
也有人說，這個神秘男人總是會送東西到公司來向我表白求愛。
我只想說，這純粹是胡扯。
別人不清楚，我自己清楚，我和紀念北，純粹就是單純的大兄弟情誼。
5
但我沒想到，打臉來的如此之快。
認識紀念北的第六個月，我對他心動了。
那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我在公司慶功宴上被人惡意攻擊，紀念北作為公司的甲方投資人驚現當場。
他笑容淺淺，當著所有人的面，將西服外套披到我肩上，上演一記摸頭殺。
當時的我明明沒有喝酒，走起路來卻彷彿踩在棉花上，重心不穩。
更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從那天晚上之後，紀念北和我之間的相處越來越脫離兄弟情誼。
他會在聖誕節陪我看電影，會在風雨天接我上下班，甚至會因為我對一個客戶禮貌性微笑，生悶氣和我冷戰。
理智告訴我，我不能再和紀念北稱兄道弟，做兄弟了。
在某個過客甲逼我喝酒的飯局上，紀念北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了訊息，出現在酒局上，幫我擋了不少酒。
飯局結束，他大腦有點不清楚，拽過我手腕，將我抵在牆角:“我不喜歡你對別的男人笑，你只能屬於我一個人。”
心跳加速，在逼仄的角落裡，他緩緩低頭，吻住了我。
“做我女朋友。”
我還沒點頭，紀念北的吻又落了下來，那個夜晚，瞬間亂了節奏。
等到我反應過來，我和紀念北已經進了酒店某間大床房。
緊張，欣喜，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但此刻，我承認一個事實，我對紀念北，日久生情了。
“做我女朋友。”
“好。”
他的氣息越來越不穩，昏暗的房間裡，有月光照進來，落下一地斑駁。
情動之時，我卻聽到他在我耳邊低語:“你終於回來了。”
我這才意識到，他把我當成了別人。
第二天天不亮，我人就消失了。
我和紀念北陷入了冷戰，我單方面的。
我躲了他兩天，紀念北終於發現不對勁，約我去他家過生日。
我向來是瑕疵必報的性格，於是我果斷赴約，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狠賺他一筆。
紀念北這個人向來酒量不行，喝到後半段，我摸出來一個產品合同:“紀念北，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合作了，你現在醉了吧?”
“我沒醉。”
很好，喝高的人向來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了。
我眼看著紀念北簽下了那份不平等條約，輕輕鬆鬆，我從他手裡賺了不少錢。
分手快樂，祝我快樂。
回想我倆認識以來的種種，那晚的開始也不過是他把我當成了別人。這筆錢，就當是我從他手裡賺來的分手費。
也不對，我倆根本沒有正兒八經的開始過，何來的結束。
我可真是個認真搞事業的主兒。
此刻，我卻絲毫沒覺得自己多颯爽。
因為，我從紀念北的書桌上發現了一個粉盒子。
包裝精美，一看就是個有故事的盒子。
在我扶醉酒的紀念北去床上休息時，不小心碰掉了那個粉盒子。
盒子落地，掉落出來一顆門牙。
紀念北不愧是紀念北，喜歡一個人的方式也是這麼與眾不同。
紀念北讓我做他女朋友的那晚，我曾經清清楚楚的聽到他對我說:“你的東西，我一直留著……”
如果我是一個旁觀者，我會為紀念北獨一無二的愛情故事感動，可現在，我只覺得自己狠賺他一筆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選擇，沒有之一。
6
我刪掉了關於紀念北的所有聯絡方式，清除了認識他以來和他有關的所有工作記錄。
入行五年從來沒有休過假的我，第一次向領導請求，給自己放個假出去散散心。
領導爽快答應。
坐在飛機上的那一刻，不過是看了網上微博熱搜的一個討論話題，我居然眼眶發熱，心尖微顫。
我當初與紀念北相識，不過是為了賺他的錢，誰能想到最後居然白搭上了自己的一顆真心。
這筆穩賺不賠的買賣，說到底還是錯付了。
我發誓，從此我心裡只有賺錢，別無其他。
等我休假歸來，還是銷售界最耀眼的銷售冠軍 No.1。
飛回了老家一趟，看著煥然一新的鄉村風貌，我心裡一暖。
“是茗茗這丫頭吧，好久沒回來了。
我答:“是，現在村子裡變化可真大啊。”
我扶著隔壁家大娘走去村口坐下，她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說來可多虧了你呀，你每年都會寄錢給村主任，還有那個…年紀大了，想不起來了，現在國家發展快，咱們村子也跟著沾了光，不僅修了新路，家家都安上了抽水馬桶。”
大娘感嘆時光飛逝，我卻不自覺地回憶起孩提時代的一些往事。
我在老家住了整整一週，休假結束，我重回公司，接連線下幾個領導眼裡的“硬骨頭”客戶，我以為自己可以漸漸的忘記紀念北這個人。
忘記這段甚至不能稱得上是愛情的初戀。
偶然間，泡咖啡時聽到小同事聊專案提到紀念北:“就是星光大廈那個紀總啊，我對他一見傾心，鼓足勇氣去找他告白，結果他直接拒絕我，告訴我他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在那之後，我答應了領導給我介紹相親物件的事情。
因為閨蜜對我說，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開啟一段全新的愛情。
我居然相信了她給我出的么蛾子真愛法則。
結果就是，在一次次相親現場，我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腦海裡全是紀念北。
我告訴自己，新時代女性就要拿得起，放得下。
我在事業上越來越拼命，搞得柯琛叫苦連連:“茗姐，我再這樣加班下去，我家狗要被別人挖牆腳挖走了。”
“那就再找一個。”
直到……我在相親飯局上遇見了紀念北，他還一臉冷漠的告訴我，他有女朋友。
我深度懷疑這些年對著電腦死拼事業瞎了眼，才會之前認不清這個渣男本渣。
更神奇的是，飯局結束，領導帶著在場人迅速消失，徒留我和紀念北站在酒店走廊裡，面面相覷。
我不想和他共處在同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
最後，還是我沒忍住，打破沉默:“我沒欠你東西，雖然我讓你簽了產品合同，但我走之前在你桌面上壓了十五個產品銷售方案，外加十個搞笑文案。”
紀念北:“25?”
“或許，你少加了個零，想內涵我?”
呵呵，這傢伙腦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聰明。
他距離我越來越近，哪怕我是個定力十足的人也快支撐不住，於是我趁他不注意就給他一拳拳頭順著他臉擦過去，似乎磕著了他的門牙。
嗑的我手疼。
“想讓我也為你掉一顆門牙?”
我收回手，一頭霧水。
“宋茗，你把我吃幹抹淨，答應做我女朋友之後說走就走，你到底什麼意思?”
“能有什麼意思，就是對你沒感情，我和你交往，不過是因為你有錢，還能帶我認識高質量新客戶….”
他渾身散發著戾氣，我聲音越來越低:“你別做出這種受傷的表情看我，我都沒委屈你把我當你的白月光心上人，白白被你睡了還以為你喜歡我……你有什麼可受傷的?”
紀念北聽了這話，怔在原地片刻，笑了:“你說……什麼?”
他距離我越來越近，我再次被他逼到了牆角，寸步難行，只好迎難而上:“你聽不懂話嗎?我宋茗敢愛敢恨，這輩子都不會當別人的替身，讓你現在的女朋友去當你的心上人去吧。”
他的吻落下來，我抬手反抗，被他壓進自己的懷裡。
我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我慢慢停止了動作，因為他說:“傻子，白月光是你，心上人也是你，或許從那顆門牙開始，就註定了這輩子我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我腦子瓦特了。
“哈?什麼門牙?”
“還記得你寫的End馬桶文案嗎?”
我緩慢的點頭。
“我可以陪你等日升日落，等一年四季，我可以陪你等在公廁外的十分鐘，但我更希望，給你一個不用深夜在黑暗裡孤身一人拎著手電筒去公廁的未來。”
現在想想，其實這條文案不是我自己認為最好的文案，但最後卻是唯一一條被紀念北認可的文案。
“所以……”
紀念北揉揉我的腦袋:“看到那條文案時，我就認出了你。”
“我說的女朋友，只有你一個。”
7
紀念北這麼一說，我倒真想起了那段早已被我忘記的陳年往事。
在我少不更事的孩提時代，我曾經因為見義勇為磕掉了一顆門牙。
那年，我6歲，還在換牙的年紀。
我清晰的記得那天隔壁大娘為了幫我拔牙破天荒拿出自家新運來的電視機讓我看劇轉移注意力。
至今我還記得那部幫我緩解換牙痛苦風靡全國的電視劇，它叫《情深深雨濛濛》。
我趁大娘不注意，偷偷溜出大娘家，因為我從小就怕疼，換牙對我來說，比半夜自己一個人去公廁還恐怖。
買了冰棒兒準備解饞，突然一個球砸過來，正中我手裡的冰棒兒。
看著地上掉了一半的冰棒兒，我脾氣上來了，抬眼就看到了罪魁禍首。
是村裡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帶了隔壁村的幾個少年正在推搡另一個弱不禁風的男生。
我吐掉嘴裡的冰棒，擼起袖子就朝人群走去。
“你們又幹什麼壞事呢?"
“是你啊，假小子，我告訴你別多管閒事。”
還罵我假小子。
砸我冰棒兒能忍，罵我假小子我可真就忍不了了。
我抓過那個帶頭混混兒的頭髮就要教訓他，剛開始我還仗著自小力氣大的天分佔上風，可奈不過他們人多力量大。
最後，我一比五險勝，只是為了救那個不會打架還衝上來替我擋的傻小子，不小心磕掉了我搖搖欲墜就要換掉的那顆門牙。
和五個男生打架，我沒有哭，但是磕掉門牙的那一刻，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昏天黑地。
那個不認識的傻小子明明比我還要大好幾歲，可他只是坐在我身旁給我默默遞紙巾。
他陪我坐了整整一下午，在我哭到打嗝時，他揉揉我頭髮:“天都被你哭黑了。”
他將我的手攤開，塞給我幾枚硬幣:“謝謝你幫我，請你吃糖。”
我覺得他故意逗我，我門牙都沒了，他還要我吃糖。
“你應該還在換牙吧，沒關係，還會有新的門牙的。”
現在仔細想想，紀念北這個人還真是從小就不怎麼會說話。
因為當年我聽到他這樣說之後，從地上爬起來，抬手就給了他一拳。
畢竟，小女生從小就愛美，他那句:“還會有新的門牙的”讓小小年紀的我覺得顏面無存。
之後，我的身後莫名其妙多了一條跟屁蟲，雖然我並不想承認，可他確實給了我很多安全感。
他會在我換新牙時給我講故事轉移我的注意力，他會半夜被我叫起來依舊很有耐心的穿越半個村子陪我去公廁上廁所，他會在我因為不會寫自己名字大哭時替我寫一百遍我的名字…….
他也會因為我想吃父母做的餛飩，跟著隔壁開沙縣小吃店的大娘學了很久包餛飩。
在我生日那天，他差點兒燒了廚房，卻給我做出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餛飩…….
只是，在我熟悉了他的存在，準備和他學電視劇拜把子的那天，他從我的生命裡徹底消失了。
我找遍了整個村子，都沒有找到他。
我才知道，他不屬於這個村子，他也不屬於我。
後來年紀漸長，那些關於少年的記憶漸漸被新的記憶所取代，我的腦海裡徹底忘記了那些往事。
直到，那天被糖嗝到門牙，我腦海裡想起了那個燥熱的夏天，少年頂著滿臉紅包，蹲在公廁外給我唱歌的夜晚。
然後，就有了那個文案。
“想起來了?”
我吸吸鼻子:“嗯，想起來了，那段過往簡直不忍直視。”
紀念北敲我腦袋:“重新說。”
“當初你離開時我真的挺難過的，那天我還拿了大娘家的酒瓶子和你拜把子來著。”
空氣一瞬間，很靜。
我抬頭，對上紀念北的目光。
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有太多的情緒。
“重新說。”
這次，他敲我腦袋的力度明顯加大。
“很開心小時候就能夠認識你，可以了吧?”
紀念北吻我的額頭:“這才對。”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很嚴肅的事情:“紀念北，你當年才十歲吧，你一直留著我的門牙該不會從那時起……”
紀念北好半天沒說話。
“當初，只是覺得你特別，你幫助過我，離開外婆家時走的匆忙，什麼也沒留下，後來看到那條文案…就想著有機會能幫你一下，報答當年你的“門牙恩情”。”
哦，我就說怎麼能有人這麼傻，只是憑藉一條搞笑文案就能出五位數買產品，還不止一次…….
“你帶著醉蟹出現在我公司樓下的那天，其實我很早就到了，可我沒想到，你到的比我還要走，傻傻的自己一個人搬醉蟹，在冷風裡手裡拎著那幾箱醉蟹等了那麼久，臉上帶卻著開心熱情的笑容，我就想，還是第一次遇見對待工作這麼有熱情的人。”
所以，他是被我的個人魅力所吸引，也對我日久生情了唄。
“紀念北，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沒關係，我原諒你，誰讓你是我的女朋友呢。’
他微微附身，在我臉上落下一吻:“女朋友傻不要緊，我寵著就行。”
我氣急敗壞，決定互相傷害:“紀念北，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
紀念北:“什麼秘密?”
我一臉深情，眨眨眼，微微踮腳，雙手環抱住他脖子。
他以為我要主動吻他，閉上了眼睛。
我附在他耳邊，笑出聲:““紀念北，你以後千萬不要唱歌了，真的，要命。”
後來，在某個午後，我和紀念北坐在沙發上曬太陽，我吃著草莓又吐槽起他唱歌跑調這件事:“紀念北，按理說重逢後的那次公司團建上你有唱歌，當時我怎麼沒認出來你呢。”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估計是我當時只想著和你做大兄弟，沒放在心上。”
眼前，紀念北的臉越來越近，我剛把草莓塞進嘴裡，意識到不對，我抓過一旁的盤子:“我錯了，你吃草莓不?”
他低笑，吻落下來，唇齒間殘留草莓的味道。
“你幹什麼?”
紀念北好聽的嗓音落在我耳邊:“不是你說的嗎，吃草莓。”
窗外，陽光正好，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句話有你相伴，人間圓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