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作者 | Luning Wang
藝術家:Abdullah Al Othman, 作品:Manifesto: The Language & City (2021) ,迪裡耶當代藝術雙年展
除了在打造爆款藝術專案上不惜重金,這個中東王國也深諳向世界推廣本土文化影響力的重要性。
論世界上哪個國家在打造文化影響力上最肯揮金,我認為一個是法國, 另一個就是沙烏地阿拉伯。前者重視在全球範圍內以文化外交形式建立的戰略合作,將本國的文化寶藏和專業經驗帶向世界,特別是透過“博物館外交” 推動本國的商業和政治影響力。廣為人知的例子就包括與阿聯酋合作建造的阿布扎比盧浮宮(Louvre Abu Dhabi), 以及與上海西岸集團的五年合作專案“蓬皮杜X西岸”。在2018年,法國也與沙烏地阿拉伯簽署了歷史性的政府合作計劃,法國為保護沙特Al Ula地區的歷史遺蹟、自然資源,以及打造可持續的旅遊業和扶持文化教育產業注入了人力與物力資源。
Al Ula的專案,其實僅是沙特在打造其自身文化影響力上不惜巨資投資的一個縮影。我在今年四月的一篇關於沙特幾項大型文娛旅遊業專案建設的文章中,分享了沙特在文化建設上的闊綽。其中尤其令我感嘆的是,在全球旅行因疫情而受限之際,開銷不菲卻只為期兩週,並且僅有利雅得的居民和少數國際藝術工作者才能親臨現場觀看的“利雅得燈光節”。此舉在我看來,既豪氣又任性。
不過,沙特政府豪氣揮金的同時,也深諳聯結國際藝術界頂尖人士的重要性——邀請世界級機構的領導者前來拜訪交流並投入更多的國際媒體報道,充足的國際視野讓這個中東王國的文化產業得以迅速發展。12月,沙特又迎來了文化活動的高峰:在吉達(Jeddah)舉辦了F1賽車比賽;Justin Bieber在沙特舉辦了首場演唱會;沙特極具影響力的Jameel家族所創立的非盈利藝術機構Art Jameel也與英國的Delfina基金會聯手,在吉達建立了一個新的文化中心,致力於打造一系列展覽和藝術家駐地專案。
在沙特首都利雅得,Misk藝術周、利雅得藝術(Riyadh)專案中的Tuwaiq雕塑展座談會(Tuwaiq Sculpture Symposium)以及沙烏地阿拉伯首個當代藝術雙年展——迪裡耶當代藝術雙年展(Diriyah Contemporary Art Biennale)的舉辦,也進一步讓國際藝術界的目光匯聚於此。利雅得藝術專案致力於將沙特首都打造成一個“沒有城牆的美術館”,在豐富當地居民的文娛生活的同時振興沙特的創意產業經濟體。Tuwaiq雕塑展(簡稱TISS)公開召集藝術家的作品,經嚴格篩選,最終入選的20位藝術家的作品於12月初在利雅得的藝術新區JAX展出,隨後這些作品會被轉移至城市的不同地區,繼續推進城市的公共藝術專案。
在這批雕塑作品的製作過程中,TISS也組織了一系列的教育性質專案,提供了當地院校的訪問和座談活動。雖然從規模和作品水準上看,Tuwaiq雕塑展所展出的作品並未達到國際水準,組織方卻邀請了國際重量級的評審團嘉賓:義大利羅馬的現當代藝術國家美術館、英國的國家肖像館、俄羅斯莫斯科的普希金國家藝術博物館、義大利佛羅倫薩的烏菲茲美術館的館長均是評審團成員,他們為藝術家們提供了來自國際機構的關係網。
沙特文化政策的首要推進任務,是讓本地居民更近距離地接觸文化,同時也讓文化專案的落成與發展成為其國家經濟增長的助推器。當前的公眾文化專案均以提高當地居民的生活質量並扶持年輕人的創意事業發展為主旨。比如MISK藝術機構的年輕藝術家駐地專案,機構除了為每位駐地藝術家提供三萬美金的支助外,還與海外藝術機構合作,給予藝術家更廣的支援和展示平臺。
此外,沙特文化政策的另一個重要指向即是“國際主義” (internationalism)。政府與當地的藝術贊助人會為本土藝術家和創意工作者提供大大小小的專案平臺,讓他們參與到與國際藝術界的對話交流中去。
於12月10日在沙特首都利雅得開幕的迪裡耶當代藝術雙年展,在促進沙特本地藝術家在國際藝術界的交流中起著重要的作用。此屆雙年展與中國有緊密的關聯——其藝術總監是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的館長田霏宇 (Philip Tinari),他帶領了一支國際的策展團隊,包括UCCA的策展人欒詩璇和助理策展人張南昭,還有吉達薩哈巴(Sahaba)藝術顧問公司創始人韋丹•瑞達(Wejdan Reda)。
MISK藝術周的論壇活動現場
田霏宇引用了上世紀中國80年代社會改革中的一句口號“摸著石頭過河”作為本屆雙年展的主題。他表示,這句話有雙重的意義:一是目前的沙特正經歷著社會轉型,這和80年代的中國社會轉型有相似之處;二是雙年展的平臺以及近年在沙特國內舉辦的一系列藝術活動,均為其本土藝術家提供了接觸國際藝術界的平臺,而藝術家們在擁抱不斷湧現的新的機遇的同時,也在摸索自身藝術實踐的發展方向。
佔地近12000平方米的雙年展展廳橫跨六個相互連線的建築,整個展覽以六個單元呈現。首個單元《全球當代》為之後的幾個單元埋下伏筆。這個概念最早是在80年代時提出,當時Richard Long在巴黎舉辦的一箇中創作了《紅土圈》,那個展覽被Long定義為全球首個當代藝術展活動,這次的迪裡耶雙年展,Long重現了《紅土圈》這件作品。第二個單元《傳承作為實驗》突出遺產保護並非為簡單的對過去進行原封不動的儲存,而是在材料和觀念上進行突破的開放性實驗。這一單元的藝術家使用回收的材料進行創作。徐冰的作品《背後的故事系列之溪山無盡圖》(2014)使用廢棄的材料重新創作了一幅經典的山水畫。《邊緣思考》單元探討當“中心”與“邊緣”的界限日漸模糊模糊的形勢下,迸發湧現出的一種新的連結與作品形式。《走向公眾》集中展現了在社會轉型中,藝術家們如何扮演了“嚮導”的角色,他們透過創作激發人的反思,傳遞知識的同時凝聚人心。《美麗新世界》單元則表達對當今世界的關注,也寄望於一個正在形成新的觀念的新世界。參展本單元的藝術家探討了能源消耗和氣候變暖等問題。最後一個單元《論藝術的精神》聚焦在社會轉型中,藝術家們如何嘗試理解自己所在的世界與自身的世界觀。其中一些作品對伊斯蘭主題進行了探索,也有研究各個文明的美學傳統相互影響的作用。中國藝術家韓夢雲的作品《三鏡亭》(The Pavilion of Three Mirrors) 回顧了波斯人對中國與古希臘美學的詮釋、影響和對比。
雙年展上中國藝術家徐冰作品:《背後的故事系列之溪山無盡圖》
迪裡耶雙年展還推出了一系列的公眾活動,致力於為遊客與本土居民提供藝術體驗並增強美育。這些公眾專案中,雙年展基金會和迪裡耶門發展局(Diriyah Gate Development Authority)共同組織學生參觀團,還有針對兒童與青少年的受眾、致力於為參與者培養社會情緒能力的藝管平臺。雙年展基金會也與蘇富比藝術學院與藝術設計公司城市藝術專案(Urban Arts Projects)共同打造了大師班,進一步推動藝術家和專業人士在藝術文化領域的發展,著重傳授理論和培養實踐技能。
沙特之行最為深刻的感觸就是,沙特政府懂得在一邊吸引外來文化IP、一邊著重打造本土藝術專案的同時,邀請世界級的機構拜訪交流和在國際媒體報道上投入的重要性。對比之下,我認為中國的文化藝術產業更偏向“自我繁榮”和內部消化,這不僅僅是因為疫情限制了國際旅行,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於國內近年來賺眼球和流量的藝術專案及展館大多是私人或家族產業創立的。
或許這其中缺少一個頂層組織將私有機構聯結起來,帶著向海外拓展和宣傳的思維,去集體做一些能夠震撼國際舞臺、增強中國在國際上的文化軟實力的事情。疫情之後,居住在倫敦的我有兩年沒回國。透過朋友圈和國內媒體獲得在國內發生的藝術事件的相關資訊,瞭解到國內的藝術產業發展已經比我所預想的更為超前。可這些資訊大多來自於朋友圈,而不是國際媒體。
去年,我感覺整個朋友圈都打卡了秦皇島的人文度假目的地阿那亞和那裡的UCCA沙丘美術館,然而國際媒體對此的報道,大多數還是建築設計類雜誌圍繞展館設計的特別之處出發的。田霏宇曾在一篇媒體訪問中說過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話:“中國對世界的理解遠遠的大於世界對中國的理解。”我認為聚焦於搞好自己的文化經濟和內部繁榮,卻不在拓展中國文化在海外的影響力上下功夫是不夠的。把聲音傳到海外去,增加本土文化在國際上的認知度與影響力仍然很重要。沙特的文化盛事之所以能受到國際藝術界的關注,也是因為沙特政府打造“願景2030” (Vision2030)的雄心壯志之下,在引進外來文化和推廣本土文化層面上所下的力度。
藝術家:Anna Korver作品:The Lighthouses triptych,Tuwaiq雕塑展
除了已經具備國際水準的雙年展,此次中東之行所見到的其它藝術專案中,有些和國際水準尚存在距離,但他們已經讓世界看到了沙特當前的成績。而如何讓國際觀眾也能瞭解到中國繁榮的藝術產業和前沿的專案,或許我國的藝術機構和文化專案還需要多一點向外拓展和增強海外公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