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炯明就任廣東副都督 1911年。
“廣州情形如何?”
我端起茶杯,在茶杯移動的過程中看著他,他垂下了眼睛,臉上的肉動了又動,但終是沒有說出話來。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彷彿此時他的面容後面藏著另一個人,他說的話一板一眼,坦然自若,沒有政客的含沙射影。我知道他會說話的,某些真相。
“競存兄隨我來。”
我喜歡他這樣說話,於是抖開摺扇又抖了袍褂,隨他去了。
我們二人並排走著,好像他並沒有目的,我們相對著說些人物模樣,再看看環境狀況,心中對於人物情狀已經有了大概而模糊的形態。
“秋收的時候正是戰時,糧食糟蹋了不少,桂系還有些殘兵在境內,還有些匪,在各種強行收了糧食,還有些縣收稅沒有錢,用糧抵稅。”
我默默聽著。
“現時收稅種類之多,預徵稅收時間之長前所為有。可以說是無貨不稅,無物不捐,除了國家稅還有地方稅,不但有官徵,還有包徵,代徵。制度層出不窮,種類層出不窮啊。”
他確有見地,看到問題也找到了原因。我進一步解釋說,“此番為鎮壓太平天國運動,清政府不得不放鬆對地方督撫徵稅權力的限制,財政權力下移是必然會出現的結果。廣東此時財政虛弱且以軍事為先,此生財之道也不可斷絕。兄當條陳一二,以備採擇。”
“北方的稅收劃分已大致有了雛形,但變動是在北方,廣東是太遠了,此時南方各省處於獨立或半獨立狀態,情形大致相類。”
他短短几句話講下來,只敘事不煽情,我驚訝於他的心性,如此心憂又如此剋制。這務實之人心憂百姓之時倒使我一時覺得心中似有刮骨般的痛楚。
此時只得忍下短痛,一切考慮當以預備北伐為先。
我轉頭看看街上灰突突的人群,他們睜著霧騰騰的眼睛,時代給他們每個人的臉上刻下了無能為力的烙印。
我一時不忍,發狠搬握緊了扇子,然後說“主張共和政治以來,烈士殉身,壯士捨命,各省響應。糜幾許之膏血,費幾許之金錢,不外求共和,除帝制。今者,一致進行北伐,然後民國可得成立。行當盡遣粵銳,以為嶺東數萬軍人血肉為共和之代價,清帝不去,決不忍觀此非驢非馬國體為天下笑。你說我這副都督。如何當得得體?”
他在我對面看著我紅了眼睛,他的嗓子幾乎啞了,他以如此不堪之態順從了我,“預備北伐也必先預備各大事宜,當以安撫民團,綏靖匪氛,整理民政財政為先。”
“兄當條陳一二,以備採擇。要等軍事統一以及議會成立以後才敢言去,願君放心。”
他雙眼噙淚,他大約明白了,我和他,我們所領導的廣東,在這一段時間裡,都需要採取及其寬容的態度,向現存的社會、政治和經濟方面的弊端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