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藝術瓷去景德鎮,買紫砂壺去宜興,想了解建築陶瓷業,逛中國建築陶瓷博物館就行。坐落於廣東省東莞市廣東唯美陶瓷有限公司內的中國建築陶瓷博物館,是行業第一座“國字號”博物館。逛過博物館的人,都恨不得回家重新裝修。
那以墨刻技法雕刻的瓷磚壁畫《長城萬里圖》《富春山居圖》,將中國水墨畫的雄渾淡雅表現得動人心魄;漆彩雕刻的“莞香花開”系列瓷磚上,嶺南美景沐浴在西方印象派畫作般的自然光影中,若裝飾於餐廳可盡顯主人品位……
這些綻放在瓷磚上的藝術之花,出自博物館副館長、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楊曉光之手。
“誰說瓷磚不能雕刻出油畫的感覺?誰說工業是冷冰冰的?”楊曉光笑著對記者說。14年間,他的每一次理念和技法創新,都引領著建築陶瓷行業的潮流。他坐鎮楊曉光國家級技能大師工作室,潛心探索文化陶瓷產業化的多樣路徑,見證一塊塊普通的瓷磚變身裝飾藝術品,飛向世界各地、飛入千家萬戶。
命運的青眼
陝西富平陶藝村內,有一個規模宏大的國際陶藝館群,常年活躍著世界各國的藝術家。當地一些村民或許還記得,多年前,有個年輕人總是纏著那些外國藝術家問個不停,不懂外語,就拉著翻譯刨根問底:這個作品很漂亮,為什麼這麼做?想表達什麼?人們笑話他,他從不理會。
命運的青眼,那時已朝著這個叫楊曉光的人張開。
1966年,楊曉光出生在陝西華陰一個貧困家庭,亦是繪畫世家,父親楊君正為國畫大師何海霞的入室弟子,而何海霞師從張大千。“父親是國營陶瓷廠的陶瓷彩繪工,一個人靠微薄的工資養活全家。我初中畢業,正趕上富平縣的莊裡陶瓷廠招工,那個年代進工廠是讓人羨慕的事,我考入工廠,如願當了工人。”楊曉光說。
父子倆同為工人,也同為畫痴。“父親是苦學派,號稱床板畫家。家裡條件差,我從小就看他把被子掀開,天天在床板上畫。”楊曉光回憶,受父親薰陶,他早期便臨摹何海霞、張大千等名家作品,琢磨父親收藏的書畫理論書籍,僅30多平方米的陋室被父子倆一人佔據一間屋當畫室。“過年時,屋外鞭炮震天響,親友來到我們家卻一定是看到老爺子拿著筆在畫,我拿著筆在畫,各自樂在其中。”楊曉光笑道,“後來陶瓷廠倒閉,我繼續當工人的希望破滅了。”
迷茫中,楊曉光的人生在富平陶藝村迎來轉折點。1999年,一個朋友推薦他去陶藝村畫一批青花瓷。踏入陶藝村,楊曉光眼界大開。“哇,這麼多專家教授,這麼多藝術家,我一去就喜歡上了。”楊曉光說。工作之餘,他流連於一座座陶藝館,醉心於各國陶藝家的作品,向遇到的每一位專家、藝術家求教。到後來,主要展館中幾乎每件作品他都能講出個究竟,沒上過一天大學的他,常得到專家教授的讚賞。“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楊曉光,這裡沒什麼能難倒他。”陶藝界知名專家付強教授對自己的學生說。
在陶藝村,楊曉光不願多談自己傲人的“師承”。在他看來,父親的勤奮自己望塵莫及,但父親一輩子都重複著別人的東西,作品裡都是別人的影子。“若一味以師承自居,不去顛覆、創新,就只能做別人的傀儡。”楊曉光告訴記者,在陶藝村最大的收穫,是開闊的創作思路和國際化的眼界。他博採眾長、大膽創新,最終自成一派,創作出一系列陝西民俗風情濃郁又極具國際化思維的裹塑作品——《秦腔票友》《回孃家》等。他的作品一經面世便引起強烈反響,成為陶藝村的一張名片。
2007年,建陶行業的領軍企業廣東唯美陶瓷有限公司董事長黃建平來到陶藝村,一眼就看中楊曉光的作品。當時,這位心懷抱負的企業家剛剛耗巨資打造了建築陶瓷博物館,並邀請著名書法篆刻家陳復澄擔任館長,期待扭轉中國陶瓷廉價低質的形象。
“中國品牌,不缺技術,缺的是文化力量。”黃建平的話打動了楊曉光。他接受了邀請,離開紮根了8年的陶藝村,南下東莞加入唯美陶瓷團隊。
心中有畫意
進入唯美,楊曉光的裹塑創作漸入佳境,陸續推出的《村長系列》《陝西八大怪》等作品屢獲大獎,為集團帶來諸多榮譽。
然而楊曉光卻感到失落。唯美的主流產品是瓷磚,裹塑是立體的,瓷磚是平面的,如何才能讓藝術創作與瓷磚結合?他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用雕刻的方法在瓷磚上表現變化萬千的中國水墨畫。
2009年,融水墨畫、版畫、陶藝於一體的墨刻藝術在楊曉光手中誕生了。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張大千的水墨山水畫……這些國畫山水經他的手,前所未有地在瓷磚這一載體上得到了立體、生動的表達。
“我從刀具、技法上創新,去掉了傳統刻章式的雕刻痕跡。”楊曉光解釋,“一刀下去,就要表現墨分五色,有深有淺。色彩在刻的時候就完成了,透過深淺、層次去表現。”他的創作工具同樣不拘一格,水果刀、玻璃片、鋸條都可用於創作;著色工藝更是一絕,用濃墨均勻塗抹在雕刻燒製後的磚坯上,再抹去表層墨汁,伴隨著刻痕的深淺,國畫的皴擦虛實便清晰自然地顯露在瓷磚上。
墨刻開啟了他藝術生涯的新篇章和唯美文化瓷磚的黃金時代。訂單接踵而至,墨刻作品隨著唯美瓷磚走進千家萬戶。同時,墨刻壁畫適用於機場、地鐵、辦公樓等大型工程專案,由此也給唯美帶來了源源不斷的大單。從北京大興國際機場、廣州白雲國際機場到敦煌國際會展中心等,他的墨刻作品點亮了許多城市的公共空間。
墨刻一火多年。但楊曉光明白,家裝市場的審美在變,單一的墨刻無法滿足消費者對色彩、時尚的渴求。2014年,他又探索出一種新的雕刻技法——工筆雕刻,用精準細微的刀法,明豔活潑的色彩,表現華麗、精緻的宮廷畫。“看,像刺繡一樣,鳥兒的羽毛都根根分明。”楊曉光指著作品《玉堂富貴》中栩栩如生的宮廷花鳥介紹。
探索工筆雕刻的同時,一個新的思路隨之萌生:精細化的另一端,不就是中國畫的大寫意、西方的抽象派嗎?他又創造了一種適合現代家裝風格、融匯東西方美學的抽象派新墨刻,簡約的線條、新穎的表達,充滿了前衛的潮流感。
“現在我又變了!”楊曉光興致勃勃地向記者展示他最新研發的釉色畫:像高原上瑰麗的雲,像晶瑩剔透的琉璃,像雨林中的清潭……變化萬千,美不勝收。“釉色能體現陶瓷本身的美感。我嘗試用樹葉、布料、遺棄廢舊的金屬部件等材料與釉色結合,燒製而成的作品紋理渾然天成,給人神秘感和無限遐想。”楊曉光說。
不少人問楊曉光,藝道跋涉向來艱辛,他何以能一次次輕鬆跨界、推陳出新?楊曉光回答:“技法不重要,貴在想法;工具不重要,心中有畫,工具便無處不在;手段不重要,我是‘不擇手段’。”
遺憾與夢想
如果人生有如果,楊曉光只有一點遺憾:在富平陶藝村與東莞的人生岔路口,若選擇留下,藝術造詣上會否又是一番天地?
走出陶藝村,意味著他的創作再也無法沉浸於個人的世界:要觀察市場風向,揣摩消費者心態,還要考慮可複製、可傳授,便利產業化推廣……對這些轉變,楊曉光竭力適應。
創新如何能持續引領市場風潮?他相信打動自己的,就能夠打動消費者。他的微信朋友圈記錄著他上班路上隨手拍攝的風景。他用這些令他陶醉的美景創作了《莞香花開》系列印象派雕刻瓷磚作品,天邊火焰樹、華陽湖荷花塘、松湖鳳凰花……“參展時,國內陶瓷藝術界的幾位頂尖專家看了,都要求我帶他們去實地觀賞。”楊曉光自豪地說。
如何讓創新貼閤家裝市場?“產品每年都在變。比如現在建陶行業裡瓷磚已是過去時,進入巖板時代。一人多高的巖板不可能去雕刻,我就要想辦法把藝術嫁接在巖板上。”楊曉光說。
如何用一個人的創新去帶動團隊、提升整個行業?楊曉光意識到,不能把藝術陶瓷做成陽春白雪,而要適於產業化、便於傳幫帶。“每當我摸索出一個新技法,就要把它程式化,讓團隊成員都能掌握,並指導流水線上工人作業。”如墨刻技法在唯美已經發展成一個楊曉光墨刻工作室、一個墨刻生產車間,年產量達1.2萬平方米。在楊曉光工作室,眾多徒弟在日復一日的傳幫帶中成長,已湧現數十名“廣東省高階陶瓷裝飾工”“高階陶瓷產品設計師”“廣東省工藝美術師”等能工巧匠。而在無數專案的錘鍊中,團隊獲取了豐碩的專利和科技成果,並積極參與行業國家標準制定及職業技能培訓標準開發工作。
即使心中藏著一點遺憾,但楊曉光毫不後悔自己的人生選擇。
來源:經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