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好餓。」
夜裡八點,我抱著孩子被孃家人趕出來,女兒指著不遠處的快餐店,小聲又委屈地抱緊了我的脖子。
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了十塊錢,如果給孩子買了吃的,待會兒就沒錢坐公交倒車回家了。
可我的女兒才六歲,還發著低燒,思來想去,我還是拿出五塊錢,給她買了杯熱粥。
就在前天,老公陳俊賭博輸掉了孩子上小學的學費,心情不好又去酗酒,回家後我跟他吵了一架,結果被他打得渾身是傷。
我一氣之下帶著孩子回到了孃家,卻因為臨近中秋沒買節禮,被爸媽指著鼻子罵不懂事,不會伺候男人活該被打,我被他們輪番上陣批評。
孃家也沒法再待下去,我只能帶著孩子離開。
六年前,我爸媽收了三萬塊彩禮,把我賣到了現在的老公家。如今我帶著孩子出走三天才回來,他冷著臉給我們娘倆開門,渾身的酒氣和戾氣讓我心尖直顫,可是為了孩子不流落街頭,我忍了。
2
我老公又窮又好面,看著我狼狽的樣子,開始數落我。
「大過節的,也不買點東西,讓你孃家瞧不起,活該。」
他在沙發上抽著煙,翹著二郎腿,對發燒的孩子看也不看,我只能給孩子吃點退燒藥,安排她睡下。
陳俊說:「過兩天給你孃家把禮補過去,但這錢必須你出。如果不送的話,人家怎麼看待我這個城裡姑爺?」
陳俊語氣陰狠固執:「我知道你還有一千塊錢私房錢,拿出來。」
那是我前幾天給小區裡幾個孩子當家教賺來的,他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我去做兼職的訊息。
掙得這點兒錢,我是留著應急用的。
但是看著陳俊那個可怕的陰鷙眼神,我知道,躲不過去的,錢得給,不然又要被打。
幾天後,陳俊帶著滿滿一後備箱禮品回去的時候,街坊鄰居看了都誇我嫁了個好男人,爸媽和嫂子跟我說話的語氣也不一樣了。
陳俊去客廳喝茶,我爸指著這些東西,一改前兩天的凶神惡煞,笑呵呵道:「我就知道陳俊是個好孩子,孝順大方,你平時少氣他,不然人家打死你我也不向著你。」
我沒有言語。
從孃家回來的路上,陳俊滿意的哼著小曲兒,全然忘記了他賭博輸掉孩子學費的事兒,沉浸在外人的虛偽讚揚中無法自拔。
我很清楚,和這種人過日子,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
3
因為他裝逼好面,我爸現如今堅定地認為我倆是有錢人。
那天陳俊不在家,我爸上門要錢,張口就要一萬。
我哪還有錢?
終於沒忍住,在我爸面前掉了淚:「爸,我也才 24 歲,一邊帶孩子,一邊養家餬口,還要擔負陳俊的菸酒錢,我在婆家這幾年,別說花錢,我連飯都吃不飽還經常捱打!」
誰知道,我爸聽到這些突然就暴怒了:「你別動不動就掙錢難,你有錢供你的丫頭片子買這麼貴的奶粉,卻連你侄子上學的錢都拿不出來,這麼多年白養你了!」
我被爸爸的話震驚了,一時之間大腦混亂,嘴笨的我竟然想不出用什麼來反駁。
從小到大,我好像習慣了他對哥哥的偏愛、對我的無視甚至是討厭。
爸爸他把手邊的一個孩子玩具狠狠的朝我砸了過來,矽膠玩偶不偏不倚的剛好落在了我的右肩。
我被砸的很疼,沒忍住叫出了聲。
「砸死你個白眼狼,你現在是貴婦了是吧?這點小玩意砸一下你就敢給老子裝疼,你還要不要臉?」
爸爸的罵聲連綿不絕,孩子在臥室裡睡著都被吵醒了。
聽到女兒哇哇的哭聲,我顧不得肩膀上的傷口,趕緊過去看她。
六歲的娃很懂事,只哭叫了兩嗓子就安靜下來了,許是見多了大人爭吵的場面吧,可可有著一般孩子沒有的敏銳和成熟。
對我來說,孩子就是支撐我活下來的動力。
我發誓,絕對不會讓女兒重複我的命運,我要努力掙錢,供她讀書,將來有一個更好的人生。
「媽媽,你流血了。」
可可乖巧的趴在我懷裡,一眼就看到了我右肩上洇出來的殷紅鮮血。
傷口很痛很痛,那是昨天晚上被老公用衣架打傷的口子,剛才被爸爸給砸裂開了。
我抱著孩子出去,心想爸爸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冷靜些,結果走到客廳卻發現沒人了。
與他一起不見的,還有老公昨天新買的兩瓶高檔白酒。
陳俊嗜酒如命,更何況,這還是他平時都不捨得喝的茅臺!
就這麼被我爸拿走,他回來看到非得打死我不可!
4
晚上九點,陳俊回來了。
讓我意外的是,陳俊今天很奇怪,聽到這個事情後沒發火也沒動手,臉色陰森的坐在客廳裡,一反往常的暴躁狀態,平靜的有些可怕。
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天際,陰沉,冷漠。
從他一回來,我就覺察出了氣氛不對,於是趕緊給他沏茶,跟他保證,一定會把酒錢還給他。
可是陳俊什麼也沒說。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神神秘秘的開口:「你知不知道,你老公我,時來運轉,要翻身嘍。」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話我以前聽過無數次,都是他去賭博之前搪塞安慰我的屁話,每次聽完後不久,他一定會輸到褲衩都不剩的地步回家打我、找我要錢。
陳俊看出了我的恐懼和緊張,一向臭臉的他,一反往常那副德行,美滋滋的笑道:「老子這回可不是去賭,我發小從廣東回來投資了,你認識那小子的吧,人家從小就有生意頭腦,現在是賣衣服賣成大老闆了。」
「投資什麼?」
我確實見過他那個發小,能說會道,一身名牌,看上去是有錢,可我好奇,人家憑啥帶他一個名聲臭遍全市的酒鬼加賭鬼呢?
「還不是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兒,小偉說了,他這趟回來準備在家這邊開廠做童裝,你知道的吧,現在人多捨得給孩子花錢,要不是覺得我是他兄弟,也不會拉我合夥。」
乍一聽感覺挺好,可是我仔細一想,這肯定要有投資啊,電視上演過,前期投資完了,後邊老闆跑路,錢打水漂,這種事情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心裡猛地一緊,見陳俊那個洋洋得意的樣子,就小心問他:「那、那我們得投資多少錢?」
陳俊冷笑,白了我一眼:「要不說你們娘們心眼小呢,我告訴你,這是我兄弟,兄弟拉兄弟一把,那是能要錢的嗎?告訴你,免費入股!他贈我百分之四的股份,年底拿分紅,就一個條件,讓咱們的漂亮閨女去給人家當小模特,拍拍廣告,然後我呢,就負責幫他宣傳。」
我有點怔住了,孩子才剛上小學,幹這個會不會影響孩子學業?
陳俊看出了我的擔心,開始不耐煩起來:「你甭瞎琢磨了,你自己想想,靠咱倆能掙多少錢,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現在孩子小用錢的地方少,等她大了,我們不得準備學費、嫁妝?」
陳俊心裡還是有可可的!我一高興,剛才的恐懼煙消散了,我按照陳俊的吩咐,準備好孩子開學用品,開開心心的將孩子打扮得很漂亮,讓他帶去拍廣告。
只是沒想到,這成了我人生最後悔的決定,沒有之一。
5
開拍第一天,我的孩子就出了意外。
陳俊是被人抬著回來的,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
小偉滿臉愧疚的告訴我,陳俊帶著孩子去江邊拍外景,四個人上了皮筏艇,結果遇到礁石,船翻了,偏偏孩子爹不會游泳,另外倆人只顧著自救,我可憐的女兒直接被浪頭拍進了大江裡。
小偉說完,直接跪在了我面前,抱頭痛哭:「嫂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你也別怪俊子,他也不會游泳,沒能看住孩子,我們找著他的時候,他差點不行了。」
陳俊渾身溼透,臉色發白,癱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像丟了魂一樣。
聽到這個訊息,我直接腿軟,倒在了地上。
我是被人一路架著坐上車來到江邊的,冰冷的江水寒氣十足,我無法想象我的孩子當時會有多麼恐懼和無助,想到這裡,我的心就會抽抽的疼。
我沿著江岸一路哭著喊著我孩子的名字,可是回應我的,只有嘩嘩的水浪聲,一望無際的江面上霧氣騰騰,那冰涼刺骨的江水吞噬了我這輩子的最愛。
這一刻,我的世界徹底坍塌了。
作為母親,我不想讓孩子就這樣葬身寒江。
往後我找了整整十天,卻連個屍體都沒有見到。
救援隊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孩子生還的機率很小,勸我節哀。
這些年來,我對陳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唯獨孩子是我的軟肋。
一向逆來順受的我整整跟他鬧了三天。
陳俊嫌我整天瘋瘋癲癲的給他丟人,根本不出來和我一起找孩子,每天晚上回到家,他一邊垂涎我年輕美麗的肉體,一邊用最髒的詞彙瘋狂打罵我:「生不出兒子的老母雞,要你有什麼用?」
「你以後不準再出去鬧了,小偉因為這件事情一下子給了我十萬,我還要繼續在人家廠裡工作呢,你再鬧下去,我就把你的舌頭拔了,腿給你打斷。」
我任由他打罵、凌辱。
因為我知道,這個瘋子是真的能幹出來那些事情。
他罵完打完,又會換上另外一幅面孔,開始好聲好氣死皮賴臉的哄我給他生個兒子。
有一次他喝的爛醉如泥,回到家後興奮的和我顯擺炫耀,「老婆,我用這十萬在賭場又賺回來了十萬,你看看。」
看到那一摞摞現金,我的心如死水一般,再也沒有波瀾了。
孩子沒了,要錢有什麼用?
陳俊一身酒氣,見我冷著個臉,氣的牙癢癢,張嘴就痛罵:「死丫頭片子就是個掃把星,你看看,她不在,我們的日子立馬好起來,早知道就應該早把她送走,你再不給我生兒子,我就出去找別的女人生!」
一語驚醒夢中人!
都說母子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我一直總覺得我的孩子還在,我夢見她哭夢見過她受苦。
一聽見陳俊那句把她送走,我突然開竅,聯想到孩子失蹤後他和他發小的種種行跡,一下子想到了些更可怕的事情。
我的可可,和她媽媽一樣,被親生父親給賣了!
6
我慶幸自己的孩子可能還活著,又憤怒陳俊連畜生都不如。
那種滋味,這輩子都忘不了,我渾身發軟,一下子癱在了地上,我抱著陳俊的腿,一邊狠狠的砸,一邊又哭又笑,像個瘋子一樣。
我把陳俊給嚇壞了。
他還以為是因為我精神狀態差,一聽到孩子就發瘋。
他沒再打我,興許是怕我發瘋跟他拼命吧。
7
沒多久,我孃家打來電話,讓我幫忙。
「出大事了,你快回來一趟吧!」爸爸的聲音聽起來嘶啞又顫抖,似乎快要哭了。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火急火燎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我女兒出事後,我的父母,我的哥哥,他們作為可可的姥姥姥爺和親舅舅,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質問陳俊,更不用說傷心難過了。
孩子走了三天,我爸才發電話過來匆匆安慰了我幾句,最後不忘說:「你這段時間調整下心態準備再要個兒子吧,對了現在沒事的話,正好你侄子去市裡上幼兒園了,你沒事也幫幫你哥,輔導輔導孩子學習,咱家裡就這麼一個獨苗……」
我當時沒聽完就掛了。
後來,我哥哥帶著嫂子跑來我家,趁著我不在,捲走了我女兒的課本、輔導資料、文具、被褥,甚至連孩子喝水的杯子都拿走了。
我爸媽還美其名曰,怕我睹物思人,而東西丟了怪可惜的,不如給侄子用。
他們連一個過世的小孩子都不肯放過……
這樣的家人,不要也罷。
8
「什麼事?」也許我聲音過於冷靜淡定,手機那頭的爸爸聽到後突然噎了一下。
面對他這種一哭二鬧裝可憐的慣性套路,我以前可都是分分鐘上套的。
陳俊也在一邊死死盯著我,他現在剛有點兒小錢,生怕我孃家那幫吸血鬼惦記。
果不其然,他們還是為了錢,我爸張嘴就要八萬:「你侄子把你四嬸子家孫女的眼睛給戳成半瞎了,現在人家說要是不賠錢,就叫上人來咱家要說法了!」
糾集人上門要說法這種事情,在農村司空見慣。我侄子年小,就算對方告了他也不會被送去監獄。
所以只能多要賠償,而在村裡,人多就不容易被欺負,那家人可不是軟蛋,肯定是叫了不少人過去恐嚇我哥嫂侄子。
他們一家人多勢眾又蠻橫多年,我爸怕的很。
我當然不會拿這個錢,我侄子在家無法無天慣了,當年我女兒五歲大的時候,他就用鐳射筆射傷過我女兒的眼睛。
那時候懦弱如我,根本沒想到要為孩子討回個公道。
將心比心,我真的希望這個熊孩子能得到報應。
聽到我直接拒絕,我爸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開口罵人。
我直接掛了電話。
這個時候,我已經徹底清醒,這世上,沒有人真的在意我和可可我們娘倆的死活。
如果我不能冷靜下來,沒有人能救我的女兒。
所有傷害我們娘倆的人,我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9
陳俊臉色訕訕的,看我就這麼掛了電話,眼神是又驚奇又警惕,還多了幾分不太明顯的害怕。
他看著我,後退了幾步坐到沙發上,明顯酒勁都消減了不少。
「你真的不打算幫你哥?」陳俊問這話的時候,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
看著這個欺軟怕硬又蠢又惡毒的貨,我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兒學來了心眼,也許是為了孩子爆發出來的本能,我突然演技大爆發:「陳俊,我告訴你,可可沒了我是難受,但是我還不至於難受到成了傻子,我知道你愛面子,但這件事,八萬可不是小數,你的錢也是好不容易撞了大運掙來的,我絕對不會看著你拿我們自己將來養兒子的錢去送到外人手裡養外人的種!」
看得出來,陳俊聽完後,眼睛一亮,又震驚又感動。
這年頭,娶個老婆重新開始生兒子的成本可不低,聽到我這樣說,陳俊自然是喜出望外。
我僅用了這一句話,就把這個男人給穩住了。
他甚至當場拿出了兩萬塊錢,十分大方的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老婆,我就知道你不是個糊塗人。這兩萬你拿去買些生兒子的秘方,多調理調理身體。」
我心裡鬆了口氣,陳俊這個人,一貫是吃軟不吃硬,要想從他身上慢慢打探到孩子的下落,一定不能急。
這慢慢來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可以等,我的可可怎麼等?
她也許在受苦,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被人欺負,生病捱餓……
「你知道的,我哥那個人特別難纏,他搞不到錢,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可可剛走,他要是過來鬧,我怕我受不了。」
陳俊一聽,胸脯拍的啪啪響:「你放心,有我在,誰敢跟我老婆鬧,我就比他更不要臉鬧的更猛!」
他這話,我倒不懷疑,但我要的不是這個效果。
「鬧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我有個主意,你們廠裡不是還沒找到童模嗎?你能不能跟小偉說說,讓我侄子去?」
我侄子已經三歲半了,但是體格卻跟三四年級的小朋友差不多,又高又壯。這些年我爸媽慣著這個寶貝孫子,買了無數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們家的這個太子,導致這孩子性格飛揚跋扈,沒少欺負了我女兒還有村裡其他孩子。
送他去那個廠裡,我就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小偉那個畜生,才可以繼續不動聲色的調查我女兒的下落。
陳俊一聽完,我看見他臉色明顯一冷。
「老婆,這倒是個主意,但廠子畢竟不是咱自己的,我得去和小偉商量商量。」
我心裡在冷笑,愈發確認我的女兒一定還活著,一定是被他給賣了。
因為陳俊和小偉關係好的能穿一條褲子,現在他的親女兒在兄弟那裡直接沒了,他遭了這麼慘的事,跟好兄弟提出來再安排自己外甥過去掙點零花錢,根本就是一句話的事,犯不著如此猶豫不決唯唯諾諾。
除非,那個所謂的童裝模特崗位根本就是虛設的,只是為了坑我的女兒!
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就恨的滴血!
看他支支吾吾的心虛樣子,我故意不催他,只是裝作擔心道:「我哥那種貪財的人,我們女兒的遺物他都不放過,要是知道了你有錢,難保不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看到陳俊那愕然的眼神,我知道,我的計劃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10
距離我的孩子出事,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天。
這二十天裡,我過的不是人過的日子。
今天一大早,陳俊破天荒的沒睡懶覺,七點鐘就出了門,而我的婆婆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他兒子發財了的訊息,特地過來給他兒子慶祝,自然,也忘不了催我生二胎。
我嘴上笑著答應,沒有人能看見,我的心裡在滴血。
和我相依為命的女兒沒了,而所有直接間接的兇手就在我身邊,我卻無能為力甚至還要陪笑臉演戲。
女兒你在哪?媽媽真的快撐不住了。
中午,陳俊回來,買了大魚大肉,得意忘形的指揮我去做飯,帶著一種高高在上施捨恩惠的語氣大聲跟我說:「準了,讓你侄子去拍吧!」
在飯桌上,陳俊的父母也端起了放下多年的架子,尤其是聽到陳俊現在已經是他兄弟廠裡的法人時,這倆人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到底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你倆雖然不是親兄弟,但是這關係也勝似親兄弟了!」
公公對陳俊和小偉很滿意,至於那個沒了的孫女,在這兩位老人的眼裡,都已經成歷史了,無人在意。
公婆甚至強調:「以後你要盡心服侍小俊,不要給他添堵,要凡事以男人為重,明白嗎?」
他們訓誡我的語氣裡,都帶著一股春風得意。
我覺得哪裡有點不對,但是我也沒有說,只是心裡格外堵得慌,去衛生間逃避了一下,剛關上門,淚珠子就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我在衛生間裡捂著嘴痛哭,外面推杯換盞、歡聲笑語不斷,這種滋味,我畢生難忘。
我擦乾淚,收拾完殘羹剩飯和烏煙瘴氣的餐廳,直接出了門。
可可別怕,媽媽一定會找到你!
11
我去找了最好的朋友求助。
她是我的發小,今年剛畢業,我們當年從村裡的小學一起讀到高中,十二年的情誼,如果我沒有被賣給陳俊當老婆,也許我也會像她一樣,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
她叫何夏,是一名法醫。
我們已經六年沒見面了,分開多年,我看到她現在過的很好,又羨慕又高興,我告訴了何夏我的事,她當即就表示要幫我找孩子。
真的無法描述當時的心情,就像是你孤軍奮戰快要死的時候,身後突然出現了來救你的千軍萬馬。
我知道這種事情不是何夏一句話就能解決的,而且,她只是法醫,沒法插手刑偵上的事情,更何況我女兒現在是死是活,我也不好百分百確定。
我向何夏要來了我們這邊賣監聽裝置的小店地址,何夏有點擔心:「這東西用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而且監聽內容現在一般情況不能用作證據,你千萬別打草驚蛇了。」
我點點頭,然後準備去櫃檯買單,結果服務員告訴我,和我一起來的美女剛才付過了,還留了一千塊錢,讓轉交給我。
我有些詫異連忙回去找何夏,這才發現她已經先走了。
拿著曾經小夥伴給我的地址和一千塊錢,我的心裡五味雜陳,哪怕外面秋風瑟瑟,我卻感覺無比的溫暖。
我真的是個很容易感動的人,其實剛才見到何夏的時候我就有點想哭了。
這會兒一個人在街上走著,趁著沒人注意到我,淚流滿面,任由情緒肆意生長。
我馬不停蹄的買了監聽裝置,然後第一時間去了我父母家,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我孃家人。
他們一向視我侄子為全家人的寶貝,一聽說是讓孩子去兼職掙錢,我爸立刻就怒了。
我意料之中,但是聽完我的勸說後,他們態度的轉變又格外出乎我的意料。
「爸媽,哥哥,你們先別激動,這個工作只是給孩子拍拍照片,不用出力,然後根據銷量可以跟廠裡拿提成,像這種事情,一般外人很難拿到這種機會。」
「而且這是人家老闆為了補償我們,特意提出來的,可可這孩子沒福氣,好日子剛開始她就走了。再說了,她出那個事的時候也不是在工作,人家好心帶他們爺倆下水玩,是可可調皮非要自己劃結果才出事了。我是大鵬的姑姑,現在有這種好事,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他。」
我哥哥是第一個同意的,爸媽的態度還有些遲疑,見兒子點了頭,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哥哥要去做短工,我帶著大鵬去廠裡的時候,爸媽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照顧好他們的孫子,如果再出事,就讓我自殺謝祖宗。
我笑著點了點頭。
一路上,這個三歲半的小男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可可賤,沒福氣!」
「奶奶說,不聽話就打她!」
「等我有錢,我就買一堆小女生陪我玩!」
……
我笑了笑摸摸他的頭,什麼話都沒說。
12
那做衣服的工廠挺近的,小偉沒想到我會這麼快帶著孩子趕過來。
在大門口,他慌里慌張的親自跑過來迎接,見到我之後,一副諂媚又緊張的模樣:「嫂子,你咋還親自給來了呢?我正說去接孩子呢!」
他指了指外面停著那輛廣東車牌的賓利。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我女兒就是被那輛車拉走的。
黑黢黢的啞光車身,莫名的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笑了笑,極力掩飾住自己的緊張和憤怒,拉著大鵬走進了廠內。
陳俊和市裡的幾個熟人約酒去了,不在這兒。
偌大的廠房,現在還沒有工人,空落落的,走進去說話都有迴音。
大鵬和我,被帶去了設在二樓的老闆辦公室。
讓我沒想到的是,小偉竟然不是這裡最大的老闆。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老闆桌後面那透明的書櫃裡,擺放著的是另外一個男人和我們省大領導的合影,旁邊還有零零散散的獎盃證書之類的東西。
那個男人叫劉景華,周光偉見我看的有些出神,立刻上前侃侃而談介紹這位看上去風光無限的大老闆。
「嫂子,這是我們的大股東,潮州人,他呀大忙人一個,就是看中俊哥能說會道脾性跟他對路子,所以才肯給機會,孩子的事他也知道,那十萬塊錢就是他給的。」
我盯著那照片上兩鬢斑白的男人看了很久。
趁著周光偉帶大鵬出去上衛生間的功夫,我在這間辦公室的沙發下面,迅速粘上了買來的竊聽裝置。
因為不知道辦公室裡有沒有監控,所以我故意裝作不小心的樣子,把大鵬的小玩具手錶掉到了沙發底下,然後裝作找玩具的樣子,趴在地上趕緊安傢伙。
長這麼大,第一次幹這種事情,我的手心都被汗水浸溼透了。
將大鵬帶到這裡之前,我做了兩個設想——
一:如果大鵬出事,那麼完全可以證明,周光偉身後是一個可怕又完整的拐賣鏈條。
二:如果大鵬不出事,那就可以藉著照顧孩子的理由,接近周光偉和他這個神秘的老闆,順便一點點報復那個毀了我人生又毀了我女兒的畜生陳俊。
我知道,這些喪心病狂的人應該不至於瘋狂到剛弄了一個小孩,又緊跟著搞這孩子的表弟,這樣未免過於顯眼了。
所以,我暫時可以確定,大鵬在這裡應該是安全的。
但我好奇的是,為何這工廠裡至今仍是空蕩蕩的?
別說工人,連縫紉機器都沒有一臺,只有一樓大廳裡幾件寥寥的童裝擺在展示臺裡,而且周光偉和劉景華混了這麼多年,會看不出來一個連親生女兒都能賣掉的男人是什麼貨色?上來就把這樣一個人放在了企業法人的位置上,我越想心裡越發毛。
帶著大鵬從那個空空落落的工廠裡出來,佯裝感激跟周光偉道謝:「小偉,謝謝你了,要不是你照顧,我和小俊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過了。」
周光偉笑的眼睛擠成了一條線:「嫂子哪兒的話,俊哥那就是我親哥,可可的事兒我也難受,但是人得過日子不是?你和我哥一定要好好的,有什麼事兒跟我儘管開口!」
寒暄一陣子後,我帶著大鵬迅速逃離了這個地方。
13
走的遠了,我直接打電話給了何夏,我要讓她幫我查查劉景華這個人的來歷!
一股很不好的預感在我心底升騰著,我總覺得,這個服裝公司和直屬的服裝廠有貓膩,但是我一個六年的家庭婦女,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但是幸虧有何夏在,她在派出所有可用的關係,很快就回復了我。
果不其然!
這個劉景華的背景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這個人祖籍是潮州,但是近年來應該一直在廣州做服裝生意,生意一般,在廣州的公司去年剛剛倒閉。我這邊可以查到,這個人之前因為放高利貸和故意傷害罪坐了八年監獄,具體犯罪內容這邊暫時還查不到,但他是三年前才放出來。你要小心些了,在不確定這個人是否參與拐賣你孩子之前,不要招惹到這種危險人物。」
何夏的一番話,坐實了我心中所想。
看來那個服裝廠,真的是個坑。
「你要不要告訴你老公,讓他趕快抽身出來?」
我搖了搖頭,他怎麼會捨得在這個風光的時候退出呢?就算我現在告訴他這個劉景華不是什麼好東西,恐怕他現在也不會聽我的,這個人,為了錢已經瘋了。
而我,不僅不打算拉他出這個坑,我還要推他一把,讓他陷得更深一些,最好,永遠都不要出來!
當然了,我跟他的婚姻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都說夫妻共債,萬一哪天陳俊在外頭惹了禍,我不得跟著吃虧?
回到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他離婚。
不是真的離,而是先結束與他法律上的夫妻關係,然後在確保自己不會被波及的情況下繼續查我孩子,繼續給陳俊的天坑事業推波助瀾。
一個眼中只有錢,被錢衝昏了頭腦的人,是不會輕易答應我離婚的,因為在他看來,這不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而我要做的,就是讓他相信,離婚是有好處的!
「俊哥,你現在有錢了,不打算好好給爸媽儘儘孝嗎?他們現在還住在棚戶區,人家要是看到你陳總的父母住那種房子,難免說閒話。」
飯桌上,我寥寥幾句,說的陳俊動了心。
他是個特別愚孝而且愛面子的男人,聽到這些立刻反問:「那怎麼辦,我們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廳,總不能讓他們過來睡客廳吧?」
「老公,你現在工作穩定了,手裡又有那麼多現金,我們可以買一套小兩居,把現在這一套給爸媽住呀。」
「說的輕鬆,那有那麼多錢?再說了,才剛掙點錢,就全拿去買房。」
陳俊遲疑,我知道,他是不捨得把還沒焐熱的錢給花了,畢竟這些錢夠他吃喝玩樂好一陣子了。
「現在我們這房價一直漲著,早買早賺,你花錢買了房子這種保值的不動產,不比把錢放手裡等著貶值強?」
陳俊雖然沒什麼文化,但是這點兒上一個大男人還是能想明白的。
他有些為難道:「可我們手裡就這點首付,根本不夠,二套房現在首付比例這麼高,我們哪有那麼多錢?」
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可以這樣,咱倆離婚,然後現在這套小房子記在我的名下,到時候你成了無房單身戶,再去新買一套就可以享受貸款優惠了,我知道你不放心,咱倆先辦了離婚,然後我隨即就把這房子轉移到你爸媽名下,你再去買新的,到時候咱有了兒子,也省的在這個丫頭住過的房子裡晦氣不是?」
陳俊眼睛放光,當場答應了。
一週後,我順利的拿到了離婚證。
望著這個得來不易、用六年捱打和女兒丟失的代價換來的自由,這一刻的心情,我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可我心裡十分清楚,這才是開始。
離婚沒兩天,陳俊就迅速去看好了一套新房子。
但是,陳俊自然是沒有順利拿到銀行貸款的,這個結果,在我的意料之中,像他這種爛人,怎麼可能那麼輕鬆的拿到貸款?
但大話已經放出去了,他爸媽甚至已經搬到了我們的主臥室,現在他一個人在客廳搭了個小床,而我,則是先帶著大鵬出去住。
陳俊眼看著自己生兒子的夢想要破滅了,自然是不甘心,面子上也覺得過不去。
他心心念唸的服裝廠,至今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開工賺大錢。
儘管陳俊每天都上班打卡,我也每天接完孩子過去拍幾套童裝寫真,假模假式的湊湊熱鬧,但是至今,我倆都沒見過那位傳說中的大老闆。
而周光偉的嘴很嚴,我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也沒有打聽出任何有效的訊息。
直到又過了一個周,我終於在偷偷安裝的竊聽器裡,發現了一條最有價值,也最讓我痛心的資訊。
那是劉景華回來後,看到大鵬一個人在他辦公室寫作業時,下意識冒出來的一句話——
「真可惜,怎麼是個小男孩,你要是小美女,就可以像你姐姐一樣,給我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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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聽器裡發出來的聲音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直接讓我瞬間頭皮發麻,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我感覺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翻騰著,好像一瞬間所有的血都在湧上頭,我的可可原來沒有被賣走,原來她就在這個城市裡!
可可才六歲啊!只有六歲,這個惡魔怎麼下得去手!
但是冷靜下來,我又痛苦又慶幸,慶幸孩子沒有落入人販子被拐賣到外地,痛恨那個老畜牲對我年幼的女兒下此毒手!
我當時正在僱主家裡給人家的小孩輔導家庭作業,我連著藍芽,聽見我稚嫩的侄兒在那頭大聲叫道:「我沒有姐姐!」
「嘿嘿嘿,咩呀,可可不繫?」
那一刻,我想直接提著刀過去把這個畜牲給剁了!
老男人猥瑣油膩的聲音繼續傳來,只是他的廣東話說的很快,剩下的內容講了些什麼我並沒有聽清,但是我至少,可以確定我的女兒還活著,還活著······
但是我很清楚,這兩句話,根本證明不了這個老東西的罪惡,我貿然出頭去找他要人,只會把事情搞砸。
僱主見我臉色煞白,甚至有點喘不上氣,連忙給我端了杯水:「劉老師,你沒事吧?你身體要是不舒服,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我雙手顫抖著接過來了這二百塊錢的工錢,下樓梯的時候腿都是軟的,都說人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是發不出聲音的,我可算是體會到了。剛才連和小孩家長道謝的都張不開嘴了,我不知道那天是怎麼走回家的。
但我的腦子沒有停止運轉,甚至還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我已經領著大鵬在外面住了一個多周了,趁著哥哥來帶他回家的這天,我回了趟前夫家裡。
陳俊見我回來,陰沉著一張臉,二話沒說,直接扇了我一個巴掌。
「死娘們,都是你出的破主意!現在好了,貸款拿不到,又不能攆爸媽回老地方住,老子真想打死你個逼養的!」
陳俊惡狠狠的,看來客廳的那張小床,確實是睡著難受極了,他眼圈發黑,整個人都憔悴了些。
我知道,現在不是和他硬幹的時候。
「你老闆不是回來了嗎?你就不知道先和他借點兒?咱家孩子都因為他們沒了,那麼大一老闆,總不至於這麼摳,再說了,你跟人家說,寫好借條,到時候還他,或者在以後工資里扣。」
陳俊還以為劉景華是什麼好人,當場應了下來:「這倒也是個辦法。」
又不出我所料,這個蠢貨,第二天就跑去跟劉景華借了高利貸,百分之三十的利息。
當然了,劉景華說的很好聽,這個利率是他借錢的規矩,但你陳俊是自己人,你不用這麼還錢,到時候工廠盈利了,直接從你的獎金分紅里扣就是了。
陳俊一想,本來就是白得的工作,這麼一算,根本不虧呀,他痛痛快快的簽了字蓋了手印,然後火速去買了一套新房子。
有了工作,有了新房子,陳俊覺得自己的人生上了新的臺階,自然也不滿足於我這個前妻了,他開始夜不歸宿,開始明目張膽的和別的女人打電話調情,甚至還接著從劉景華那裡拿高利貸,換了一輛二十萬的新車。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
劉景華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這裡,只有我和公安方面的人最清楚。
這個老狐狸很狡猾,根據這段時間我的觀察,我發現,這個人行蹤不定,極難跟蹤。但沒有什麼能夠攔住一個思念孩子的母親,我要親眼看到這個老畜生落網,我要親手毀了這個傷害我女兒的惡人。
而我能用的導火索,就是我的前夫,陳俊。
我知道陳俊一直是個好色之徒,但是從前的他太窮,又酗酒賭博,就算是風月場的雞,都不願意理睬他這種窮鬼。
今時不同往日,他有錢了,而且慾望變得越來越大。
我算了下,他現在已經欠了劉景華差不多七十萬了。
但是,我還會讓這個數目繼續變大,直到我親手為他編織的這個夢幻氣球破滅。
為了達到目的,我去了這輩子從未踏足過的 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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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陳俊常來這裡,這種地方就是男人的銷金窟,沾染上,就再也戒不掉了。
從女兒落水那天起,到如今已經整整三個月,我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十歲,踏進這金碧輝煌燈紅酒綠的地方時,人家都以為我是要飯的。
我默默的繞過那些訝異的目光,直接拿著陳俊拿出給的那兩萬,還有這三個月我拼命做工賺來的一萬,去找了一個陳俊說夢話都掛在嘴邊的女人——婷婷。
那女孩只有十九歲,看到我的時候,滿臉的詫異和不解。
「你要幹什麼?」
婷婷揚起精緻的下巴,在頂樓的天台上,眼睜睜的看著我把整整三萬多現金全都塞進了她的包包裡。
三萬多,對於一個初涉夜場的女孩,其實不算少了。
「去勾引陳俊,他很喜歡你,而且他現在很有錢。」
「你為什麼要讓我這麼做?」
「因為我出軌了,這個男人老是纏著我給他生兒子,我不想和他再繼續下去,只要你能夠把他徹底勾住,我事後再給你兩萬。」
「呵呵,就你?還能勾住男人?」婷婷不可思議的打量了我一眼,小姑娘看我,就如同在觀賞一個年邁的母猩猩一般,輕蔑而不屑,但是看在錢的份上,她答應了。
我用一個隨便的理由和幾萬塊錢,輕輕鬆鬆的,將陳俊日思夜想的女人送到了他懷裡。
事情發展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第二天,帶著大鵬去廠裡繼續拍寫真的時候,我聽見辦公室裡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我知道,陳俊又在借高利貸了。
據周光偉說,這一次,他直接借了一百萬。
很好,我看著陳俊和周光偉勾肩搭背的樣子,心裡只有冷笑。
陳俊自以為獻出了自己的女兒,這些人就會被他拿捏住,但他忘了,這根本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這樣的人,怎麼會捨得接二連三的給你這種賣女兒的垃圾不斷借錢呢?
他從開始的五十萬、二十萬,到如今的一百萬,已經過慣了大手大腳的生活了。
而婷婷,伸手要錢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我有時候會裝作好心回去看望他爸媽,看到他們桌子上的茅臺五糧液等等一系列高檔的禮品,就知道這日子快到頭了。
劉景華不會由著他吸血的。
一切都很平靜的繼續著,我每個夜裡都會夢見我的女兒,我無法想象,我的孩子,在這離開媽媽落入惡魔手中的這段時間裡,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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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元旦過後,新年的第二天,凌晨一點,我又夢見了我的女兒,這段時間以來,我每個凌晨都是清醒著度過的。
但今晚不同,我那個小小的竊聽器,給我錄下了有史以來最讓我興奮的聲音。
劉景華,把陳俊給綁了,而且這個人張狂到明目張膽的在自己辦公室裡幹這種違法犯罪的活動。
我聽見了一場鬼哭狼嚎的直播。
「劉景華,周光偉,你們不是人!」
「周光偉,你我兄弟一場,你買賣兒童,你的把柄在我手裡,你竟然敢這樣對我!」
「說好用以後工資來還,你們這對畜生,我要告你們!」
……
我真的快被陳俊蠢哭了,那個服裝廠到現在都沒開工,他竟然還痴心妄想拿分紅和工資來堵以前的窟窿,更讓我痛苦的是,這個愚蠢惡毒的男人,竟然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在劉景華這個惡魔的手裡,他竟然真的以為可可是被有錢人買走了!
接著是劉景華的聲音:
「你在棚戶區快拆遷的房子,你父母目前的房子,你的新房,新車,我會全部收回。」
「陳先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仁至義盡,你不要貪得無厭。」
「你應該知道,借高利貸,和招惹我這種人會是什麼下場。」
「你為了減少利息故意選擇短期,現在時間到了,你該還債了。」
我顫抖著,將手機的音量調到最大。
裡面傳來了鐵器觸碰後發出的清脆聲音,常年做飯跟菜刀打交道的我,一下子就聽出了那是刀具的聲音。
緊接著,一聲槍聲,將我全身的汗毛都震得站了起來,他竟然有槍!我知道劉景華是個不能惹的惡人,但我也沒料到這個老男人會猖狂至此。
「我死都不會簽字,你妄想!」
陳俊才剛脫貧,由奢入儉難,想讓他就這麼傾家蕩產他怎麼可能甘心!更何況,他爸媽的棚戶區老房子過幾年就要拆遷了,至少上百萬的拆遷費眼看著要到手,在這個時候抵押給劉景華還債,他怎麼可能甘心!
他的哭叫聲還在繼續,而我,已經懶得聽下去了。
按照前段時間和何夏的約定,在這種激動人心的場合,我第一時間撥通了我好友的電話。
我相信何夏她會做出對我最有利的決定。
錄音還在同步傳著,我聽見陳俊在那頭一聲聲的慘叫,嗓子快啞了。
而何夏真的很給力,我最好的閨蜜,我沒有白白信任她。
從我打完電話,到我聽見警察進去,前後只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我拿著手機,感覺整個人都散架了。
這宛如地獄的生活,也許快要結束了,我好想抱抱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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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我在警察局見到了和我分離整整一百多天的女兒可可。
我的孩子,已經從當初的活潑可愛,變得自閉內向,警察說,從他們進入到劉景華在酒店的包房,到帶著孩子回到警局,可可全程都沒說一句話。
在見到我的那一刻,她怯怯的叫了聲媽媽,這才放聲大哭了起來。
我抱著她,再也顧不得旁人的眼光,又哭又笑,差點昏厥過去。
孩子的身體好在沒有什麼大礙,但是遭受了很大的心理創傷。我不知道我的女兒在這段時間經受了怎麼的精神虐待,從見面後可可只喊了一聲媽媽,然後就再也不說話了。
我抱著孩子在醫院的病房裡,從白天到黑夜,一秒都睡不下,我真的怕有人再過來搶走我的孩子。
一夜之間,我長出了很多白頭髮。
可可被送進了醫院接受心理治療,而我的前夫,被劉景華剁了四根手指,家財散盡,還面臨著七年的刑期。
至於那個惡魔,何夏說,那個服裝廠,根本就是個幌子,他真實的職業,就是放高利貸和走私,那個法人位子,不過是他們用來在出事後拿人頂包好自己逃逸的由頭罷了。
這個喪盡天良的戀童癖,被判了無期徒刑。
而我那習慣了吸血的孃家哥哥,因為打傷了上門討公道的人,同樣被判刑七年,嫂子嫂子見狀,直接連夜收拾東西走了,爸爸則被氣的中了風,我媽本來身體就不好,現在靠著低保領著侄兒在家勉強活著。
但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帶可可遠離這裡的那天,正好是陳俊入獄的日子。
何夏開著車送我們娘倆去車站,我抱著懷裡安靜入睡的女兒,陽光灑在她睡熟的小臉蛋上,我知道,我的小天使又回來了。我靜靜的流著眼淚,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額頭:「寶寶,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