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和1901年,我在本縣縣城的一家大地主家裡教書。1902年,我又到威遠繼續求學。這時,《新民叢報》、《新小說》等都已出版,我非常愛讀它們。在當時,讀書人總是要參加科舉考試的。我雖然對科舉考試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也不得不去參加。不過這時的考試辦法已經有些改變。
從1901年起,開始廢除八股,改考策論。於是,我便把學到的“新學”,儘量地塞進考試的文章中。那時要考取一個秀才,必須經過縣考、府考和院考。縣府兩考每次考五場,差不多要半個月的時間。這對童生們說來,簡直是一場災難性的折磨。
1902年,我去參加考試,縣考和府考的成績都很好。有一場府考還得了第一,閱卷的人在我的文章後面寫了一段很長的批語,最後兩句是:“此古之賈長沙,今之赫胥黎也。”過院考的時候,因為我是府考最後一場的第二名,被列為“堂號”(前十名稱堂號,是學政必看的卷子),但我的文章寫得太長,到交卷的時候還沒有寫完,因此便落第了。我的親戚朋友都為我嘆息不止,而我自己卻並不感到多麼難受。現在看來,這恰是一件好事,它促使我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我有一個好朋友,名叫周先登(克群),他本來對“新學”也很熱心,在當時也是先進人物,就是因為他原是一個秀才,第二年(癸卯)又考中了舉人,隨後還到開封去參加了中國最後的一次會試(這次他雖沒有考上,但以後也同那些舉人、進士一樣被送往日本留學),從此,他的思想就漸漸地走向反動(由於一味崇拜康梁的改良主義而反對革命)了。
考試不中,我求新知識的心愈切。這年的12月,我便到瀘州去考經緯學堂(後改為川南師範學校)。這個學堂是由周孝懷(善培)創辦的。周是一個極善於投機取巧的官僚政客,他由清朝政府派到日本去學警察,回國以後,便替清朝政府在四川大辦其所謂“新政”。這些“新政”,並不是興利除弊,而是興害作弊;
四川人用“娼、場、廠、唱、察”(娼是“官娼”,場是“勸業場”,廠是“製革廠”,唱是“戲園”,察是“警察”)五個字就給他概括了。當時經緯學堂的校長是周的老師、我們榮縣的一個翰林趙熙,趙熙雖負有詩名,但思想卻非常頑固。在周善培的影響和趙熙的主持下,經緯學堂極其腐敗,掛的是“新學”的羊頭,賣的是“舊學”的狗肉。它竟把《儀禮》(西階上,阼階下等等)當作一門課程來教學,不惜繁瑣地大講其封建的禮教,真是無聊之至。
為了裝點門面,也教點英文,但一個星期才教六個字母,簡直把人氣壞了。看到這種情景,我只住了十多天便憤而棄學回家,從此再也不想在四川上什麼“新式學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