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們姐弟幾個誰要是哭了,不聽話了,媽媽會說,不敢哭了,再哭背娃老漢來了。背娃老漢,就是我們現在說的,偷孩子的,人販子。小時候,我們對背娃老漢這個詞很是懼怕,大人們對這種人也是深惡痛絕。
那年冬天,我在西安。懷孕快九個月了,因為個矮,加上胖了不少,顯得很臃腫,腳和腿早就發腫了,很是辛苦。元旦放假了,我順便請了產假,在家待產。沒過幾天,老公的奶奶去世了,我們回老家奔喪。安葬了奶奶,老公返回西安上班,我則留在老家,打算休息幾天再回。過了幾天,該產檢了,媽媽婆婆一起陪我去的醫院。生孩子費用單位給報銷,我就去了我們縣上最好的醫院,縣中心醫院檢查。做B超時,給我做檢查的醫生反覆地移動探頭,看了又看,又叫來了另一位醫生。醫生說,胎兒臍繞頸啊,兩週,可能的剖腹產。檢查完,醫生說,回去吧,胎盤還嫩著呢,過一週再來。婆婆當時更關心的是,我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她就使勁往前湊,因為從我懷孕以來,所有人都說我懷的是女孩。我媽一聽要剖宮產,那可是做手術呀,我媽一下就緊張了,趕緊找人打聽,哪個醫生手術技術好,找的那個熟人吧,人家要交接班,走路很快,我媽就一路小跑追著人家問,你說人家那個什麼醫生呀,人家哪天上班呀,到時候不要給我們安排錯了,那醫生頭也不回說,剖宮產就是個小手術,產科醫生都能做。我婆婆在後面追著我媽,哎親家母,你慢點,你這腳下跟下了珠子一樣[捂臉]最後醫生說,回去吧,胎盤還嫩著呢,還早著呢,下週再來。
晚上我回了婆婆家,婆婆在窗子下邊支了張小床晚上陪我。凌晨三點多,我感覺自己不對勁,像尿褲子一樣,呼啦一下褲子床單全溼了,我趕緊叫醒婆婆,媽,你快看我這是怎麼了,新手準媽,我是一臉懵呀。婆婆過來一看說,羊水破了,可能要生了。我一下子緊張了,艱難的爬起來。婆婆風風火火的穿上衣服,過去把公公喊起來,又去村子裡把以前給人接過生的一個嬸子叫來,嬸子在我肚子上摸了幾下,問我是不是有下墜感,我說是的,她說你這是要生了[捂臉]她一邊幫我收拾東西一邊安慰我不要害怕,到了醫院一切聽醫生的。我能不怕嗎,老公不在,我們那講究生孩子坐月子孃家媽都不能在跟前,就公公婆婆老兩口,跟他們相處時間也不長。半個小時吧,公公提前聯絡好的計程車到了,羊水還在不停的流,我拿了個墊子坐屁股下邊,四點多五點左右我們到了醫院,護士讓我躺產房吸氧,說羊水變綠了,孩子可能會缺氧。當時不懂呀,就一直想上廁所,護士說不是給你插尿管了嗎[捂臉]可我就是想上廁所,開始宮縮,肚子一陣陣疼,氧氣管一會拔下來一會插上,各種不舒服,護士實在煩了,讓我走幾步,活動一下。公公婆婆也不知道在哪,醫生還沒來,我這肚子疼呀。我問護士,醫生咋還沒來,護士說醫生八點就來了,讓我等著。三點多醒來後就睡不著了,想著到了醫院就可以生了,誰知道到了醫院還要等醫生。好不容易等到醫生上班,開了一堆單子,讓去做檢查。做檢查途中,不知道又去了幾趟廁所,婆婆就跟著我,怕我把孩子生到廁所了終於把檢查做完,醫生開了手術單,說九點四十做手術,當天第一臺手術,讓我去手術室等她。我們那真的是小地方,說是當地最大最好的醫院,產房在住院部,手術室在住院部外面一個小房間裡,我提著褲子提著尿管,自己下樓問著走著找到手術室。進手術前,我給老公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可以請假了,醫生說一會手術。因為離預產期還有半個月,也沒有計劃在老家生,他壓根不知道孩子急著要出來。他以為要他回來簽字,跟領導請了假,出了單位打了出租就往回趕。誰知道下大雪了,二百公里的路程,他到醫院已經下午兩點了。後來我才知道,我公公籤的字,手術通知單,麻醉通知單,婆婆說,公公當時手都在發顫。
醫生給我打了麻醉後,我問他,怎麼都麻醉了,我指頭還能動呢。醫生說是局麻,全麻對孩子不好。一會就聽見刀刀叉叉金屬碰撞的聲音,聽見醫生他們在聊天說,不是說這批手術刀不利要換嘛,怎麼還沒換。手術過程中,應該是醫生往出取孩子的那一刻我疼醒了,喊了一聲後又昏睡過去了。一直到我醒來,我都沒聽見孩子的哭聲。我問醫生孩子呢,醫生說,你婆婆抱走了,男孩,把你婆婆高興的。我以為醫生最起碼是護士會用平車把我送回產房,完全想錯了。醫生讓我公公找了張單人床板,又去其他科室轉了幾圈,才看見一個熟人,和他一起走樓梯把我抬到住院部二樓的重症監護室。我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狀態,在樓梯拐彎處我問公公,爸,是男孩還是女孩,公公說,是個牛牛娃,聲音裡掩藏不住的高興。進了病房,我看見了婆婆,她把孩子還抱在懷裡,她說,病房裡人少,來個人把孩子抱走都沒人看見。
從破水到做完剖宮產手術,全程七個小時,老公都不在,但是如果有人要換掉或者要抱走孩子,幾乎沒有可能,因為我是當天第一臺手術,公公婆婆就站在手術室外邊,自從婆婆從醫生手中接過孩子,就沒撒過手。這除了婆婆的功勞,還有一個原因,我們那太落後了,我家孩子比策和威小了十多歲,可是沒有手環,沒有統一抱被,沒有母嬰分離,更不洗澡[捂臉]萬一把孩子弄丟了,也是自己家人的責任。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家在醫院生孩子把孩子抱錯了這種事。
下午老公趕到醫院,他把手伸到被窩,握了握我的手,他把孩子抱過來,那時我終於看到了我的孩子,我沒有力氣伸手摸他,感覺他很小,一直在睡。後來醫生護士長來查房,他們說我們孩子是那段時間最漂亮的孩子。之前一直以為,把孩子生出來就不那麼辛苦了,生了孩子才知道,跟養孩子相比,懷孕時的辛苦根本就不算什麼。感覺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還沒抱夠呢,這個小人兒就長成大小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