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話》雜誌網站近日釋出題為《世紀悲劇：汽車和汽油業怎樣在明知含鉛燃料危害健康的情況下仍堅持銷售了100年》的文章，作者為美國拉德福德大學傳播學教授比爾·科瓦里克。現將文章編譯如下：
1921年12月9日寒冷的上午，在美國俄亥俄州代頓市，通用汽車公司某實驗室的研究人員把一種新的混合燃料注入到他們的試驗引擎中。發動機立即開始更加安靜地執行起來，並輸出更大的功率。
這種新燃料是四乙基鉛。在看到可觀的利潤——以及當時極少存在公共衛生條例的情況下，通用汽車公司不顧已知的鉛對健康的風險，匆忙把摻入四乙基鉛的汽油推向市場。他們將其命名為“乙基”汽油。
含鉛汽油發展過程中的這個關鍵日子至今已經過去了100年。作為一名媒體和環境史學家，筆者把這個週年紀念日看作一個反思公共衛生倡導者和環境記者在防止追逐利潤悲劇方面所起作用的時刻。
鉛與死亡
到上世紀20年代初，鉛的危害性已眾所周知——甚至連查爾斯·狄更斯和本傑明·富蘭克林也曾撰文談論鉛中毒的危險。
當通用汽車開始銷售含鉛汽油時，公共衛生專家們曾對其決定提出質疑。有人稱鉛是對公眾健康的嚴重威脅，還有人稱作濃縮四乙基鉛是一種“嚴重和可怕的”毒物。
通用汽車和美孚石油公司對這些警告置之不理，直到1924年10月爆發災難。由於通用汽車公司一項設計不周的工藝，新澤西州貝韋一家煉油廠的24名工人因為嚴重的鉛中毒而病倒。一開始，他們失去方向感，之後突然變得狂怒，並陷入歇斯底里的大笑。許多人不得不被綁上緊身衣以加以管制。6人死去，其他人則被送入醫院。差不多同一時期，美國全國通用汽車和杜邦公司的同類工廠中，還有11名工人死亡，數十名工人致殘。
對抗媒體
汽車業和汽油業對媒體的態度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敵意。在美孚石油公司就1924年“乙基”汽油災難舉行的首次記者招待會上，發言人聲稱自己對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並建議媒體“出於公眾利益不應該對這件事情作出任何報道”。
在事件後的幾個月裡，更多事實浮出水面，到1925年春，報紙上的深度報道開始出現，並把這個問題表述為公共利益與產業進步之爭。《紐約世界報》的一篇文章就含鉛汽油是否會讓人中毒詢問了耶魯大學毒氣戰專家揚德爾·亨德森和通用汽車公司首席四乙基鉛研究者托馬斯·米奇利。米奇利調侃了公共健康擔憂，並錯誤地堅稱含鉛汽油是提高燃料功率的唯一途徑。為了說明含鉛燃料的負面影響，亨德森估計每年會有30噸鉛在降雨時隨塵埃一起落到紐約的第五大道上。
企業官員對這一報道感到憤怒。通用汽車公司1948年的一本公關史稱《紐約世界報》的報道是“一場反對公開出售含有本公司防撞化合物的汽油的宣傳運動”。通用汽車公司還
監管嘗試
1925年5月，美國公共衛生局要求通用汽車、美孚石油和公共衛生科學家出席在華盛頓舉行的一次關於含鉛汽油的公開聽證會。據通用汽車和美孚石油稱，這個問題涉及的是煉油廠安全，而不是公眾健康。美孚石油公司的弗蘭克·霍華德聲稱，四乙基鉛以超過1000比1的比例稀釋到汽油中，因此不會普通人構成風險。
公共衛生科學家則對含鉛汽油的必要性提出了質疑。哈佛大學的醫生愛麗絲·漢密爾頓說：“有數千種比鉛更好的成分可以新增到汽油中。”她是對的。當時有大量眾所周知的替代品，通用汽車甚至獲得了其中一些替代品的專利。但媒體界沒有人知道如何找到這些資訊，而公共衛生局迫於汽車和汽油企業的壓力取消了這場聽證會。聽證會原本要討論更安全的汽油新增劑，如乙醇、羰基鐵和催化重整劑。
到1926年，公共衛生局宣佈他們“沒有充分理由”可以禁止含鉛汽油，儘管該局的內部備忘錄抱怨他們的研究結果“半途而廢了”。
含鉛汽油的興衰史
含鉛汽油繼續統治全球燃料市場。研究人員估計，長達幾十年使用含鉛汽油導致了數百萬人過早死亡、人們智商水平的大幅下降以及其他許多相關的社會問題。
在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針對含鉛汽油的公共衛生論證再次出現。加州理工學院的地球化學家克萊爾·卡梅倫·帕特森發現很難在他的實驗室中測量鉛同位素，因為來自汽油中的鉛無處不在，導致他的試樣不斷地受到汙染。帕特森建立了第一個“清潔室”來進行他的同位素研究，不過他還在1964年發表了論文《人類被汙染的以及自然的鉛環境》，並指出“美國普通居民正受到嚴重的長期鉛危害”。
與此同時，到20世紀70年代，美國環境保護局決定含鉛汽油最終必須被逐步淘汰，因為它會堵塞汽車上的催化式排氣淨化器，並導致更多空氣汙染。含鉛汽油製造商提出抗訴，但它們的抗訴被上訴法院駁回。
公眾的健康擔憂在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持續增強，當時匹茲堡大學的兒科醫生赫伯特·尼德爾曼進行了把兒童體內的高鉛含量與智商低下和其他發育問題聯絡起來的研究。帕特森和尼德爾曼都遭到了來自與含鉛汽油業存在利益關聯的黨派的攻擊，後者指責他們的研究是欺世盜名。
1996年，兩人的名譽雙雙得到澄清，當年美國政府以公共健康為由正式禁止了含鉛汽油的銷售。在21世紀頭十年，歐洲採取了相同的做法，之後發展中國家也加以效仿。到2021年8月，世界上最後一個銷售含鉛汽油的國家阿爾及利亞也釋出了禁令。
存在一個世紀的含鉛汽油奪走了數百萬人的生命，時至今日仍讓從新奧爾良到倫敦的許多城市的泥土含有毒性。
含鉛汽油的歷史將提供一個有關企業界被利潤所驅使的決定——在沒能被成功地質疑和監管的情況下——如何引發嚴重和長期危害的實際範例。要想抗擊這些風險，需要公共衛生領導人個人的身體力行以及媒體對於健康和環境問題的大力報道。（編譯/曹衛國）
來源：參考訊息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