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雪芹的《紅樓夢》中林黛玉在即將香消玉殞的時候說:“寶玉,你好……”,話還沒有說完,人就嚥氣了,這句話引起了很多“紅學專家”的猜測,同樣在著名作家陳忠實的小說《白鹿原》中,田小娥在臨死前,驚異而又悽婉地叫了一聲:“啊……大呀……”。她為什麼這樣喊呢?我覺得這句話凝聚了她一生的無奈與委屈,不甘與艱辛,不解與困惑。
田小娥的內心一直渴望別人的認同和接納,但是別人總是將她看為“異類”。在郭舉人家中,雖然她是高高在上的二姨娘,但是過著比長工還艱辛的生活,所以她想讓黑娃叫她一聲姐,這是拋去一切身份地位,流露人真情實感的稱呼。在白鹿村中,她只想安安心心地和黑娃過日子,但總是被村裡的人歧視。她本是善良之人,卻中了鹿子霖的奸計,害了白孝文,惹怒了鹿三,最終魂歸鹿三的梭鏢之下。
鹿三是黑娃的父親,是田小娥的公公,但是這位公公並不認她這個兒媳婦。不認識也就算了,畢竟自己有一段“不堪”的過往,但是她始終想不明白,公公為什麼要狠心地殺害她呢?她的那句“啊……大呀……”,其中的大叫的就是鹿三(“大”是陝西方言,是爸的意思)。
01田小娥的無奈和委屈
田小娥的家境殷實,父親是一位秀才,但是不知道父親為什麼將她嫁給郭舉人當妾?是對權勢的攀附還是對女兒吃不了苦的疼愛,我們不得而知,但是我們可以知道的是,她父親的這一舉動卻成為田小娥悲劇的起點。
田小娥在郭舉人家雖然錦衣玉食,但是卻遭到非人的對待,得不到半點尊重。她想逃離這樣的生活,但是作為一個弱女子她又能逃到哪裡去呢?她需要找一個男人,讓她的人生有另外一種可能,否則她永遠沒有辦法改變這種非人的生活。
黑娃的出現給予了她希望。和黑娃在一起沒有多久,就被郭舉人發現了,黑娃跑了,她被休了。父親將休掉回家的她看成人生的恥辱,正好黑娃追了上來,順利地娶走了田小娥。但是當他們正向往美好的生活,回到白鹿村的時候,卻遭到了無情的打擊和冷眼的對待。
鹿三從第一眼瞧見兒媳婦就疑雲四起,把黑娃叫到一邊嚴加審問:“哪兒來的?搭眼一看就知道不是窮家小戶女子,怎麼會跟你走?三媒六證了嗎?說!給老子說清白!”黑娃編了謊話瞞騙了父親,但是紙裡包不住火,鹿三去找了曾經領黑娃出去熬活的嘉道,得知了真相。生氣地對黑娃說:“你快快把這個女人攆走!你要是舍不下她,你就不是我的兒,你就立馬滾出去!永生永世都甭進我的門!”
常言道:“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在郭舉人家過著身心被摧殘,牛馬不如的生活,是個人都想逃離,她為了擺脫苦難的生活,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錯嗎?她只想和黑娃一起過平凡的日子,為什麼就這樣難,為什麼白鹿村的人都不接納她,都視她為洪水猛獸呢?田小娥很無奈也很委屈。
02田小娥的不甘和艱辛
田小娥和黑娃在村外的那個破爛窯洞中過了短暫而又幸福的生活,她和黑娃都有一個共同的心理期待,都希望得到別人的理解、尊重和接納,但是在白鹿村,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娃娃,都拿斜眼看他們,這使得他們活得很自卑。
黑娃在白鹿原颳起了“風攪雪”,曾風光一時,田小娥也作為婦女會主任,坐在臺上,享受這別人尊重和羨慕的目光,但是好景不長,很快田福賢捲土重來,黑娃跑了,田福賢將氣撒在了田小娥的身上。
田小娥獨自住在村外的窯洞中,不僅忍受孤寂、悽清的生活,還要忍受登徒浪子的騷擾。鹿子霖的到來,打破了窯洞裡的平靜。田小娥求鹿子霖救黑娃,沒有想到的是鹿子霖卻起了色性,哄騙著和她睡覺。作為一個弱女子,她無力反抗外在的世事,只能依附在鹿子霖的身上。但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鹿子霖將她當成打擊白嘉軒的工具。
當聽到白孝文被懲罰後,她喃喃地說:“這下我真害人了”,由此可見田小娥也是一個做不了壞事的好人。為什麼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知乎高贊回答:“好人做了壞事,內心會受煎熬,念念不忘,就會積鬱成疾,壞人做了壞事,心安理得,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雖然逃離了郭舉人家中那種非人待遇的遭遇,但是又進入白鹿原這個人人對她另眼相看的地方。在白鹿村,不僅作為公公的鹿三,不認他這個兒媳婦,而且作為族長的白嘉軒,也不讓她進祠堂拜祖宗,甚至還要謹防狗蛋等登徒浪子的騷擾,生活的同樣艱辛,但是她心中充滿了不甘。
03田小娥的不解和無奈
我曾經以為,田小娥的作惡是從被當眾懲罰,揭了臉皮開始。她不僅害得讓白孝文被當眾懲罰,失去尊嚴,而且引誘白孝文吸大煙,讓其賣房賣地,成為喪家之犬。但是後來,將田小娥當時的環境,一個女人的位置,我突然理解了她,如果不是父親將她嫁給郭舉人當妾,她是完全可以做一個像高玉鳳一樣的好女人的。
高玉鳳是黑娃的第二任妻子,父親同樣也是一個老秀才,但是他為女兒選擇夫婿的時候,充分地尊重和聽從女兒的意見。讓黑娃戒了煙土才同意嫁過去,而且是明媒正娶的媳婦,不是所謂的妾。所以田小娥的父親和高玉鳳的父親同樣是老秀才,但是他們在處理女兒婚姻大事上,做法卻天差地別。前者讓女兒悲劇,後者讓女兒幸福。
田小娥父親的錯誤,讓田小娥悲劇。扣錯了人生的第一顆釦子,環環相扣,讓田小娥的一生悲劇。田小娥不解,自己追求幸福,只想像其他女人一樣和男人過一個粗淡而又簡單的生活,為什麼就這樣難呢?她也選擇了抗爭,但是每次都以失敗告終,她也是很無奈。
田小娥反抗的是封建禮教,但是白嘉軒是封建禮教的維護者,鹿三則是封建禮教的執行者。田小娥和黑娃以及白孝文“離經叛道”的行為,激怒了鹿三,特別是她禍害白孝文。白孝文從小就被白嘉軒當成族長繼承人來培養,是下一任封建禮教的維護者,但就是由於田小娥的勾引,讓這樣一個近乎“完人”的白孝文,墮落成為了喪家之犬,這是鹿三難以容忍的。
田小娥香消玉殞後,借鹿三的口訴說自己的冤屈:“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禾,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這句話充滿了田小娥的不解和無奈。
田小娥臨死前,拼盡力氣喊的那一聲“大呀”,是她無奈和委屈地哭訴,是她不甘和艱辛的泣訴;是她不解和無奈的控訴。田小娥的悲劇是那個時代女人的悲劇,是魯迅口誅筆伐的封建禮教的惡,但是她的一生讓我想到:“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