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的一天上午,華北軍區司令員聶榮臻突然接到一通來自周總理的緊急電話。
電話那頭的總理沒有一個字的寒暄,而是直奔主題:“趕快調一支部隊去香山執行緊急任務!”
“出了什麼事?”突然接到這樣的指示,聶榮臻自然是有些納悶。
“有兩個營要衝擊香山。”
聽到衝擊香山的這幾個字,聶榮臻驚出了一身冷汗。香山,那可是毛主席辦公的地方。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香山的主意。
一、暗流湧動的北平城
1949年1月15日,東北野戰軍主力歷經29個小時,順利攻克天津,全殲守敵13萬,並活捉了國民黨天津守備司令陳長捷。
訊息傳到北平,一直蛇鼠兩端,想要在談判桌上拖延時間的傅作義,終於意識到大勢已去。除了一座被圍得水洩不通的孤城北平,他已經沒有了任何討價還價的籌碼。
1月21日,在我方談判代表“不可再拖時間”的最後督促下,時任華北剿總司令的傅作義正式通電全國,宣佈起義。在近代史上飽受滄桑變故的北平城,終於在這一天迎來的新生。
在抗日戰爭中,傅作義是立了大功勞的。這一次的和平起義,毛主席也是給予了他最高的肯定:
“你是北平的大功臣,應該獎你一枚天壇一樣大的獎章,人民永遠不會忘掉你。”
起義後的傅作義,終於能夠長舒一口氣。他先是趕赴西柏坡,接受了毛主席的接見,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回到北平,和解放軍商談促成老部下董其武在綏遠起義的具體事項。
不過此時的傅作義,心裡卻突然湧現出了一個擔憂。解放軍正式接管北平後,他手下原來的20萬大軍都出城接受了改編,此時身邊無一兵一卒,是名副其實的光桿司令。
傅作義心裡清楚,現在的北平城裡表明一派祥和,其實並不太平,不知還潛伏著多少特務。特別是在北平和平解放後,蔣介石肯定會把他當作了頭號的報復目標,那些特務可都在暗處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聞一多、李公僕、楊虎城,這些得罪過蔣介石的正義之士,哪一個不是死在了特務的手中。對於蔣介石的手段,傅作義太瞭解了。
雖然解放軍在北平有最為嚴密的警戒和保衛措施,但傅作義仍然不放心,把安全完全交給別人去掌握,這不是他的作風。正因如此,傅作義向我方一再要求保留他原有的警衛加強團,並配發足夠的武器彈藥。
將一個全副武裝,且尚未經過改編的加強團配屬起義將領,還是在北平這樣的中心城市,這種要求無疑存在著很大的風險。但鑑於傅作義身份的特殊性,我方還是給予最大限度的寬容和理解,慨然答應了他的請求。
手裡有人有槍,傅作義便覺得有十足的安全感。但他哪裡會想到,正是這個他強烈要來的這個警衛團,差點惹出了天大的亂子。
傅作義雖身居高位,卻提倡仁愛士兵,他衛隊中的幾百名士兵,他能一個一個叫出名字來,對官兵們的家人也是非常優待。正因如此,很多士兵都願意為他拼死效命。
對任何人都能推心置腹,包括最底層計程車兵,這是傅作義人格上的優點,卻也是他一個最大的弱點。畢竟一門心思都在打仗上面的傅作義,習慣了直來直去的處事風格,從沒有在琢磨人情世故上多下功夫。
要知道,他最疼愛的女兒傅冬菊,就是解放軍最為優秀的一位地下黨員。連自己的女兒都看不明白的傅作義,又怎麼會看得出他手下的這支警衛團,其實早已被各方勢力拉攏得七七八八。
傅作義長期坐鎮華北,手握重兵,無異於一方諸侯。蔣介石從未放鬆過對他的監視,在這支警衛團中,就有兩個營長“來路不正”。
警衛團計程車兵大多都是舊軍隊出身,過慣了奢靡的生活,從前一貫自視高人一等,如今要和解放軍一樣生活簡樸,堅守紀律,心裡難免會產生的不滿的情緒。
兩個營長正是看到這一點,跟底下的人不斷煽風點火,暗地裡謀劃兵變,企圖陰謀襲擊在香山辦公的毛主席,立下大功後再跑到蔣介石那裡討賞。
香山地處北平西郊,離城裡只有20多公里,山高偏僻,以絕美的紅楓聞名天下。毛主席自西柏坡遷入北平後,不願在北平城裡的深宮院牆內辦公,所以親自選擇了位於香山的南邊山坡上的雙清別墅作為辦公地點。警衛班18人,則住在雙清別墅院外東邊的平房裡。
為了保密,中央在香山的臨時駐地對外宣傳為“勞動大學招待處”,簡稱“勞大”。不過對於這個憑空出現的勞大,北平百姓倒是顯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紛紛猜測“勞大是老大的諧音,香山肯定住著解放軍的老大。”
老百姓的猜測雖是玩笑,但卻誤打誤撞地點出香山的核心秘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傅作義的兩個警衛營長在四處探聽情報後,一致決定要硬闖香山,一旦得手,分散潛逃。
二、李克農的“神來之筆”
傅作義的警衛團一共三個營,除了一個營舉棋不定,沒有跟從外,另外兩個營幾百號人,在營長的帶領下突然起事,直撲香山駐地。
負責香山防衛工作的,是有著“特工之王”之稱的李克農,一個在情報場上從無敗績的常勝將軍。
為了保證香山的安全,李克農最先率部進入北平,他沒有像普通情報部門那樣,一上來就搞偵察、搜捕,而是特意在最顯眼的位置貼出大告示,宣佈城內特務凡自首者,一律可按將功補過來處理。
李克農的這招很聰明,這麼多特務,總有一兩個意志不堅定的,只有他們自首,就可以順藤摸瓜,慢慢揪出整個北平的特務系統。不過連李克農都沒有料到的是,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前來自首的特務就高達2000多人。
2000人,各個都是帶著舉報信來的,把上線、下線供了個遍,只求寬大處理,北平城的狀況很快就有了明顯的改善。
之後李克農轉移方向,又親自帶領小組把香山裡裡外外搜查了一個遍。不查不要緊,一查就出了事。在雙清別墅的一處住房內,竟然搜出了一個炸彈。能夠在戒備森嚴的香山安放炸彈,可見這些特務的手段的厲害。
不過在長時間的偵破過程中,對於這枚炸彈一直沒有任何線索,誰安的?怎麼安的?沒有任頭緒。直到後來從一個被抓獲的特務口中,李克農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安放炸彈的人正是香山上的一個老尼姑,她也是潛伏特務。
連香山上的尼姑都有特務身份,可見這些見縫插針的特務們有多可怕。所以對於傅作義的這支警衛團,李克農更是不能沒有提防,畢竟他們可是全副武裝的舊軍隊。
在傅作義提出要求後,李克農就向警衛團派出了教導員,為這裡的官兵上教育課,同時監督他們的行動。
不過教育工作還沒全面展開,警衛團就起事,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李克農派出的這些教導員全部軟禁起來,防止他們走漏訊息。
但即便是這樣,這場行動剛一開始,還是暴露了。
作為情報領域上最為傑出的人物,李克農的手段要是隻存在於明面上,那他就不是李克農了。在傅作義的警衛團中,不僅有被蔣介石收買的人,還安插著李克農麾下的精幹特工。
警衛團要衝擊香山的訊息,就是被安插在該團後勤部門的特工趁早晨買菜的時機,將情報傳遞給了出來。
接到訊息的李克農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第一時間撥通了周總理的電話。周總理則立刻下命令給華北軍區司令員聶榮臻,讓他馬上去做兩件事:
一、派一支部隊去控制傅作義的警衛團,所有士兵必須全部控制住,少一個都不行!
二、儘量避免流血,防止事態的擴大。
聽了周總理的話,聶榮臻也是心頭也是一沉,埋怨到:
“這個傅作義怎麼搞的?我們尊重他的意見,給他留下一個加強團保護他的安全,他倒好,手下人居然跑到香山去了。”
聶榮臻迅速找來軍區作訓處處長唐永健,讓他即刻帶領一個團出發,包圍翠微路八里莊的傅作義警衛團駐地。
唐永健此人可不簡單,他是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的高材生,參與組織過著名的“一二·九抗日救亡運動”,又常年跟在聶榮臻身邊作戰,堪稱真正的文武全才。
選擇讓唐永健去執行任務,聶榮臻正是看中他身上沉穩有謀的特點。傅作義警衛團這件事,在處理方式上出現任何問題,影響都是巨大的。
接到命令,唐永健火速帶兵趕到八里莊,第一時間控制住周圍制高點,形成嚴密的合圍態勢,然後提著喇叭向營地裡喊話:
“警衛團的弟兄們,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傅作義將軍誠心誠意棄暗投明,你們不要聽信煽動,只要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這次衝擊香山,其實主要還是幾個營長在策動,那些當兵的心裡雖說不情願,但又不能不跟著去。唐永健這通喊話就很聰明,特意強調兩點:“你們是受了煽動,不是主謀” 、“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在唐永健的心理攻勢下,駐地裡警衛團的人心一下子就散了。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好不容易能過幾天安生日子,誰真的願意冒著天大的風險,去幹掉腦袋的事。
在解放軍的包圍和喊話之下,不斷有警衛團計程車兵放下武器,跑出營門投降。三個小時後,警衛團全部放下了武器。
為了控制事態發展,唐永健並沒有做過大的處置,而僅是將警衛團全員繳械,並控制住為首的幾個團營級幹部。
事情處理直到凌晨,唐永健才返回華北軍區在慶王府的司令部。當他看到聶榮臻房間的燈還亮著,便敲了敲窗戶,問了句:“司令員睡了嗎?”
聶榮臻在裡面把門一拉開:“你不回來,我哪睡得著?情況怎麼樣?”
“都解決了!只是我把這個加強團的幾個頭頭給抓起來了。”
此時唐永健心裡還是有點打鼓的,畢竟他未經請示,就抓了傅作義的幾個團營長。面對這樣的情況,聶榮臻也拿不準,轉頭和周總理彙報情況。
周恩來聽完彙報,還是很痛快地表態說:
“抓起來好,這樣就更主動了。看看傅作義會有什麼動作。”
因為處理迅速,“香山事件”遏制及時,沒有造成任何惡劣影響,唯一需要顧及的地方,就是肯定會找上門來討要說法的傅作義。
三、傅作義的發難
第二天一早,傅作義就知道了自己的警衛團幾乎被一鍋端的訊息。不明情況的他直接衝到了北平市長葉劍英的辦公室裡,氣呼呼地質問:
“為什麼繳械我的警衛團?你們為什麼不遵守承諾?”
葉劍英此時還沒接到彙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不能傷了傅作義的面子,只能好言相勸,說一定會調查清楚情況,妥善處理,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過傅作義可沒有耐心等葉劍英去調查,又派出自己的秘書王克俊去華北軍區,直接找聶榮臻討說法。
一進司令部的門,王克俊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問道:“你們口口聲聲說,一定會保證傅先生的安全,卻偷偷摸摸地解決了他的警衛團。你們就是這樣保護傅先生的安全的?這是不講信義,過河拆橋!”
“你先別急,咱們慢慢談。”對於王克俊的到來,聶榮臻倒是早有準備。
“槍都下了,警衛團團長也被抓起來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有什麼好談的?”王克俊噌地一下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時全程處理警衛團事件的唐永健也趕到了辦公室,向王克俊解釋香山繳械經過,並在最後特意提了一句:“出了這樣的事情,警衛團已經靠不住了。誰又能保證警衛團中沒有人會被蔣介石重金收買去暗殺傅先生呢?”
唐永健的意思很明確,這些警衛團竟然敢衝擊香山,未必就不敢動傅作義。你指望這群人來保護安全,問題其實出在你們自己身上。
“就目前來說,我不能保證。”王克俊的口氣軟了下來。
“我們並不是有意為難傅先生。從保證傅先生的安全出發,是不是這樣做更好?你可以回去和傅先生商量,挑選出三五十名最可靠最精幹計程車兵,就是那種給多少錢也買不動的人。如何裝備這些人,你們商量。定下來之後,剩餘的武器就要全部上繳,你覺得如何?”
話說到這裡,王克俊其實心裡也清楚,聶榮臻和唐永健這樣的處理,實際上已經給傅作義留了很大的面子了。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擺了擺手,回去跟傅作義彙報去了。
聽了王克俊的傳話,這下輪到傅作義緊張了。雖說這次香山事件他從頭到尾都不知情,但警衛團是他一定要留下的,幾個營長鬧事他也沒有任何察覺,管理無方這個過失他是擺脫不了的。
既然兩方都不想事情鬧大,那索性都不要再追究了。在和傅作義打好招呼後,由他親自挑選了35名貼身衛士,每人配備三件長短武器:卡賓槍、駁殼槍和左輪手槍,警衛團其他人員則由19兵團接收。
參與“香山事件”中的那兩個營,交由華北補訓兵團,拆散後編入各部隊。而沒參與鬧事的另一個營,則送往石家莊步兵學校學習,至於那帶頭幾個團營幹部,也沒有做處置,教育一番就恢復了自由。
整個香山事件的處理,一是及時,二是控制了影響,三是給足了傅作義的面子。
經過這一次事件,傅作義也清醒認識到我軍的真誠。在最後促成綏遠起義後,傅作義主動提出想要回歸本業,擔任水利部部長。
在擔任水利部長23年,傅作義踏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考察各地的水利情況,為新中國的基礎建設立下了汗馬功勞。在發生嚴重水災時,這位曾經沙場上的戰將,更是每次都親臨抗洪搶險的第一線。
從起義將領,到國之棟樑,傅作義正應了毛主席當年對他所說的那句話:“人民永遠不會忘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