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地說,原因是大家熟知的古典希臘,其實是兩河流域和埃及共同哺育的一個次生文明。它的年代比較晚近。作為一個古典時代的文明,顯然不能與古典時代以前的文明相提並論
四大文明古國的說法在20世紀初是沒有問題的。這指的是歐亞大陸上獨立成長起來的古文明(或稱原生文明)。這個說法的主要問題,不是說它不成立,而是說它受到了20世紀初的考古學水平的限制。後來又添加了南北美洲的兩個獨立成長起來的古文明。20世紀初,古希臘(指邁錫尼、米諾斯文明,不是雅典、斯巴達為代表的古典希臘)的考古結果尚未成為普遍常識,因此,也沒有得到考慮。這個說法在中國是梁啟超第一次提出的,但梁啟超同樣是受到西方考古學當時進展的影響。
“原生文明”在英文文獻中這一般被成為Cradle of civilization,一般包括:
埃及
新月沃地/兩河流域
印度河流域
黃河流域
安第斯山脈的小北文明
墨西哥的中美洲文明
所以按現在的考古學進展,應稱為“六大文明古國”比較合適,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六大古文明”。
至於古希臘,的確也有歷史學家將古希臘(而不是古典希臘)與歐亞大陸上其他四個古文明並列。比如斯塔夫裡阿諾斯的《全球通史》,就專門寫了歐亞大陸上的五個古文明:美索不達米亞、埃及、克里特(亦即古希臘)、印度河、商朝。
古典希臘(我們熟知的雅典、斯巴達等等)和古希臘在並不是同一個文明的不同階段,而是兩個文明——雖然在語言和宗教上有一定的繼承關係。古典希臘是次生文明而不是原生文明,而且時間上也比原生文明晚近得多。僅說一點即可明瞭。中國、印度、埃及、兩河的文字都是本土產生的。古典希臘的文字是繼承自腓內基人,而腓內基字母則大致可以追溯到埃及聖書體衍生出的一種拼音文字。前四者在農業上都有自己培育、馴養的特色物種,古典希臘沒有。甚至來說,有考古學家認為古希臘的農業技術也基本都是外部輸入的。
總而言之,對後世影響深遠的那個希臘(亦即古典希臘),是沒辦法與這些文明並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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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問題在於,為什麼要談“四大/六大/七大古文明”。
從歷史學的意義上講,這幾個古文明是人類早期基本獨立建立的,它們在古典時代以前各自在文化、文字、農業等重要的人類發展里程碑問題上均有不同的貢獻。
“古典時代以前”這個詞非常關鍵。歷史往往是一段一段來論述的,所以分段很重要。古典時代以前,值得一提的文明確實沒幾個,講X大古文明很容易。古典希臘,是古典時代的文明,不可能放到古典時代以前去論述。很少有人講X大古典文明,實在是因為古典時代文明遍地開花,各具特色,起碼要XX大,而不是X大了。
從民族主義的意義上講。雖然深究起來很奇怪,但自己的文明歷史悠久,常常能讓人產生自豪感。無論是四大、六大還是七大,中華文明確實都是唯一一個流傳至今的古文明。常有民族主義者提起這個事實,並不令人驚訝。只不過這個說法應該根據考古學的進展來進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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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朋友似乎非常懷疑“中華文明是古文明之中唯一流傳至今的文明”這個論斷。
我們不妨來看看其他古文明是什麼情況。
古埃及,文明滅亡、文化失傳、文字失傳、民族變更、宗教覆亡。古埃及的文字,是後來透過羅塞塔石碑解讀出來。
古印度,文明滅亡、文化失傳、文字失傳、民族變更,甚至不確定當時的宗教是什麼樣子。文字至今無法破譯。
兩河流域,文明滅亡、文化失傳、文字失傳、民族變更。
南北美洲,文明滅亡、文化失傳、文字失傳。
這可不僅僅是什麼“融合了其他民族和其他文化”的問題。而是文明斷了根的問題。
那麼我們再回來看看中國,文字雖然歷經變革,但整條源流十分清晰,內在核心一以貫之。文明的思想可以一直追溯到數千年前。文化的元素在歷史上一直得到發展,繼承關係十分明確。民族雖然偶遭其他民族統治,也融(tong)合(hua)了其他民族,但本身的大量特性仍然得到了繼承,民族主體沒有發生變更。
文明史不斷演進的,的確會變更許多部分。我們或可用忒修斯之船的比喻來說一個文明。儘管我們在發展路途中已經換掉了這條船上的大部分零件,但主要的零件依然是我們自己製造的,絕大部分外來零件也很好地融入了整體之中,成為了我們自己的一部分(比如佛教),而且這麼一艘歷史悠久的船居然還有不少零件能夠追溯到極其古老的時代。而船員也基本還是原來的船員——儘管中途來了幾個新船員,還有那麼一段時間被新船員暫時奪了船長的位置。
相比之下,其他類似年代造出來的船,大部分都沉了,零件打撈上來都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原來的船員大部分都死了,少部分分散到其他船上去了。有的船(印度),僅僅是船名和出產地與最早的那艘船一致,非但如此,這條新船的船員也已經換過了,連船長都換了好幾撥了,過去的船隻管理層現在都成了最底層的勞工,連船規(宗教文化)都是外來船員發明的,用來方便外來船員管理老船員的。
那麼,說中華文化是唯一流傳至今的古文明又有什麼不妥呢?
有的新船沉掉了(古典希臘),被另一條船(阿拉伯)打撈上來以後把零件拆下扔在倉庫裡,後來其他很多船從這條船的倉庫裡把零件翻了出來,用在自己的船上,因此對最早那條船推崇備至,但那條船本身和它的船員已經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