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4月3日,山東省坦埠,風和日麗,春意盎然。華東野戰軍臨時指揮部設在一座小院裡,陳毅、粟裕等野戰軍首長正圍坐在掛有巨幅地圖的作戰桌前商討軍情。突然,管理科長方如玉衝進來大喊:“有敵機,請首長們迅速進防空洞隱蔽。”
說時遲那時快,數架敵機呼嘯而至,伴隨著淒厲的尖叫聲,數枚炸彈凌空而下,在指揮部周圍爆炸。更有戰鬥機低空掠過一陣點射,指揮部門前騰起陣陣煙塵。
諸位首長都是在無數戰火硝煙中闖出來的,再加上總部的負責安保的同志事先有所準備,大家及時進入防空洞隱蔽,無一傷亡。
這次空襲對華野造成的人員損失微不足道,但是望著揚長而去的敵機,站在防空洞口的粟裕心中卻犯起了嘀咕:“看來這次作戰計劃要落空了!”
在革命戰爭年代,由於我軍沒有制空權,指揮部遭遇空襲早就是家常便飯。即便火力懸殊,即便敵強我弱,我軍的勝仗照打不誤。區區一次空襲,粟裕卻為何認為一場作戰計劃要落空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敵軍空襲的地點是華東野戰軍臨時指揮部的核心區域,明顯是一次“斬首”行動。既然是臨時指揮部,也就說明華東野戰軍正在運動當中,敵機能夠在幾十萬大軍中找到我軍指揮部,只能說明我軍的行動暴露。
也就是在半個多月前,作為華東野戰軍副司令員專門負責戰役指揮的粟裕制定了一項作戰計劃,準備集中華野主力8個縱隊共20萬大軍,從萊蕪、新泰南下,準備對集結於魯南地區的蔣軍第5軍,整編第11、74、83師等部來一個長途奔襲,爭取殲滅一到兩股蔣軍。
按照預定計劃,我軍從4月1日開始行動,採取晝伏夜行的方式向戰區前進,16日正式打響。
眾所周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集中兵力打大殲滅戰,正是粟裕之所長!
但是20萬大軍剛剛走了兩天就不得不放棄原定作戰計劃,對於“常勝將軍”粟裕來說絕對是第一次!
粟裕遇上勁敵了?
自從1946年6月中旬解放戰爭全面爆發以來,華東地區因為緊挨著國民黨統治中心的滬寧杭地區,因此也就成為蔣介石“重點照顧”的物件。無論是全面進攻階段還是重點進攻階段,蔣軍在華東戰場上的總兵力始終維持在40萬至50萬之間。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華東戰場上的蔣軍在全國各戰場中絕對是首屈一指!
對於我軍來說,華東地區的戰略價值同樣重要!從抗日戰爭初期開始,我軍從北起山東,南到蘇中,建立了大片根據地。至解放戰爭開始前,這裡已經成為全國各大解放區中最富庶的一個。就地緣價值而言,華東解放區拱衛著華北、東北,一旦丟失,那麼蔣介石就可以騰出數十萬裝備精良的部隊用於其他戰場!
既然是必爭之地,也就意味著會有無數場空前慘烈的搏殺!
在戰爭開始的前3個月中,由於敵強我弱這個客觀事實的存在,我軍打得極為艱難!除了粟裕指揮華中野戰軍打過一場殲敵5萬多人的蘇中戰役外,我軍整體上處於被動狀態。
後來根據毛主席的指示,粟裕率華中野戰軍部隊北上同陳毅的山東野戰軍合編為華東野戰軍,集中兵力打殲滅戰,局勢才慢慢扭轉!由於粟裕在蘇中戰役中表現出了傑出的軍事才能,毛主席專門指定粟裕負責戰役指揮!
走馬上任華東野戰軍副司令員的粟裕不負眾望,連續組織宿北戰役、魯南戰役,乾脆利索地將蔣軍3個整編師近8萬人全部殲滅,開創了我軍在一場戰役中首次殲滅1個、2個蔣軍整編師的紀錄!
華東野戰軍爆發出來的強悍戰力讓正在召開“國民大會”的蔣介石頓覺顏面掃地!惱羞成怒之餘,蔣介石將他的得力干將——參謀總長陳誠派到徐州,指揮40萬大軍分南北兩路向魯南挺進,企圖與我軍決戰!
多謀善斷的粟裕置魯南的蔣軍重兵集團於不顧,指揮20萬大軍殺了一個回馬槍,將北線的蔣軍3個軍(未整編)中的2個約5.6萬人殲滅在萊蕪地區,又一次重新整理了戰役紀錄!
以萊蕪戰役為節點,蔣軍歷時8個月的全面進攻階段以損失71萬人馬的巨大代價宣告結束,而這71萬蔣軍中,華野就包辦了30萬,單是俘虜就抓了10萬!
面對豐碩的戰果和一片讚揚聲,懷有高度責任感和使命感的粟裕並沒有絲毫的懈怠!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將,出於職業敏感性,粟裕意識到對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畢竟蔣軍還有四五十萬人馬在華東地區,隨時可能捲土重來。
果不其然,1947年2月下旬萊蕪戰役一結束,僅僅過了一個月後,數十萬蔣軍就開始了新一輪攻勢!
吸取8個月來的經驗教訓,蔣介石調整了戰略部署,決定在陝北和山東兩個方向保持進攻勢頭,其他方向採取守勢的重點進攻!
從蔣軍重點進攻的部署來看,投入24個整編師、60個旅、45萬大軍的山東,依然是重中之重!
而在戰術上,蔣軍也吸取了教訓,一改過去那種分進合擊的方式,將14個整編師編為3個機動兵團,從魯西南至蘇魯兩省交界處一字排開,利用縱橫交錯的道路交通網向華東野戰軍主力集結之地的萊蕪、蒙陰、新泰等地氣勢洶洶的衝來!
不僅如此,蔣介石繼續效法在抗日戰爭期間“以水代兵”的毒計,將黃河花園口堵住,人為地迫使黃河迴歸山東故道,淹沒了解放區大量村莊,切斷了晉冀魯豫解放區和山東解放區的聯絡。
從蔣軍的部署不難看出,未來一個時期內,華東野戰軍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撐持山東的局面了。
看著巨幅地圖上用紅藍箭頭標出的敵我態勢,粟裕徹夜不眠,凝神苦思。老部下、老戰友殫精竭慮,陳毅看在眼裡、憂在心裡。趁著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陳毅拽著粟裕到野外打獵。年近五旬的陳毅槍法不減當年,一槍就放倒一隻奔跑中的野兔。當警衛員將被擊斃的野兔拎到兩位首長面前時,粟裕一句“這就是張靈甫”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只有陳毅清楚,粟裕的下一個打擊目標就是蔣軍“五大主力”之首的整編第74師!
蔣軍3個機動兵團看似鐵板一塊,彼此相互策應,但其兩翼相對薄弱。於是粟裕和陳毅商議後決定,置西面的蔣軍第2、3兵團於不顧,集中華野主力向臨沂、郯城方向前進,在運動中尋找戰機。如果能夠打掉整編74師,無疑會對蔣軍產生巨大震撼,從根本上瓦解掉蔣介石這一輪新的攻勢行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擁有兵力、火力優勢的蔣軍卻不敢長驅直入,而是把十多個整編師密集編隊,徐徐而行,很大程度上在於幾場敗仗下來不少蔣軍將領產生了膽怯心理。而軍人一旦有了膽怯的心理,也就意味著失敗的開始!
只有張靈甫是個另類!
時年44歲的張靈甫是蔣軍中一員虎將,自從1937年二次投軍後,在漫長的抗日戰爭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深得蔣介石器重!1938年武漢會戰中,時任74軍51師305團團長的張靈甫在腿部中彈的情況下依然殊死搏殺5個晝夜,與兄弟部隊一道收復九江以南大量失地,由此名聲大噪!抗戰結束後,張靈甫升任74軍軍長,並且由蔣介石欽點,率部警備南京。
強將手下無弱兵,有張靈甫這樣悍不畏死的虎將,整編74師自然不是一支弱旅。除過全副美式裝備這種硬實力外,這支部隊的戰術素養也是非同一般。
第一次漣水戰役後,粟裕部隊的總結經驗中談到整編74師:
“多采取正面佯攻,側後迂迴,或行超越攻擊。該敵系蔣軍五大主力之一,部隊驕傲,攻擊精神較旺盛。善於集中使用兵力,且善於使用小部隊,以錐形滲入我側背,錯亂我部署。”
自從整編74師進入華東戰場以來,一路攻城略地,悍勇異常!第二次漣水戰役後,6縱因為付出了近6000人的傷亡代價,縱隊司令員王必成捱了處分。憋著一肚子火的王必成發誓要報一箭之仇!
因此,攻擊整編74師迎合了華野廣大指戰員的心理,部隊士氣空前高漲!
但是令廣大指戰員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如此宏大的作戰計劃,竟然毀在一個俘虜兵手裡!
眾所周知,改造、教育俘虜兵經過事後調查,坦埠的華野指揮部遭到轟炸正是由於總部直屬隊的一個補充過來的俘虜兵叛變,將我軍的行動計劃洩露給了敵人。
獲悉了我軍行動計劃的蔣軍隨即調整部署,各路大軍向華野主力聚集的沂蒙山區殺來。
敵變我變,粟裕果斷放棄在魯南殲敵的計劃,命令參謀長陳士榘率第1、3、10縱隊向西進攻駐守泰安的整編第72師,吸引泰安附近的整編第75、85師,來個圍點打援。
蔣軍這次還真是學精了!任憑泰安城裡的整編第72師楊文瑔如何呼救,坐鎮徐州的陸軍總司令顧祝同嚴令各路大軍不許救援。
攻佔泰安的陳士榘部隊又奉粟裕之命南下進攻寧陽,威脅蔣軍的補給基地兗州,力圖調動五大主力之一的第五軍,也沒有成功。
1947年4月20日,蔣軍佔領蒙陰,粟裕又調集4個縱隊實施反擊,準備對立足未穩的整編第25、65、74師實施打擊。然而我軍尚未集結完畢,第7軍和整編第48師急速靠攏過來。看見兵力不佔優勢,粟裕下令撤退。5月3日,粟裕又將打擊目標放在剛剛佔領新泰的整編第11師身上,可是行動迅速的第5軍趕來增援,對我軍形成夾攻態勢,我軍只好再度撤退。
就這樣,敵我雙方在魯中地區進行了長達一個多月的捉迷藏,雙方都試圖發現對方的破綻予以痛擊,卻都沒能如願以償。後來戰史專家將我軍在這一個月中的行動稱之為“耍龍燈”,他們認為部隊連續調動沒能創造出戰機,拖累了部隊。
教訓當然是深刻的,但離不開客觀的戰場形勢!
華東野戰軍的處境以及陳毅、粟裕此刻焦灼的心情令千里之外轉戰於黃土高原上的毛主席極為牽掛!
5月4日和6日,毛主席給華東野戰軍先後發來兩封電報,給焦灼中的陳毅、粟裕送來了錦囊妙計。
在第一封電報裡,毛主席提醒了三點:
“一、要有極大忍耐心;
二、要掌握最大兵力;
三、不要過早驚動敵人。”
在第二封電報裡,毛主席再一次重申了“忍耐待機”重要性,並且指出:只要主力在手,總有殲敵的機會。
同時,毛主席還高瞻遠矚的指出:
“凡行動不可只估計一種可能性,而要估計兩種可能性,例如調動敵人,可能被調動,亦可能不被調動,可能大部被調動,亦可能小部被調動。凡局勢未定之時,我主力宜位於能應付兩種可能性之地點.......當著不好打之時,避開敵方挑釁,忍耐待機,這是很對的......山東地區狹窄,你們兵力甚大,轉動不易,自應因地制宜。”
不得不說一下毛主席高瞻遠矚的領袖智慧!
從兩封電文的內容不難發現,毛主席始終立足於“集中優勢兵力”這個大原則,越是在強敵面前,越是要遵循這個原則。如同高手過招一樣,雙方任何一個細枝末節都會被對方凝視,任何一點破綻都有可能被對方利用而後揮出致命的一劍!這就需要集中比對手更多的精力、保持更大的耐心去密切注視對手的一舉一動!
毛主席的一生指揮過無數精彩絕倫的大戰役,卻很少有對某一場戰役進行精確的部署,更多的時候是在戰爭立足全域性的前提下做工作,幫助前線將帥開闊戰場視野、豐富其戰略思維,從而創造出更大的勝利!
毛主席這一及時的點撥,讓粟裕靈光乍現,又一個足以驚天動地的作戰計劃在他的腦海中慢慢形成了!
根據偵查獲悉的情報,盯著牆上的大地圖,粟裕發現蔣軍第1兵團的8個整編師從由南向北120公里長的地段內,一字排開,由東向西開來。位於中間位置的有3個整編師,目標正對著華野指揮部所在地坦埠。而粟裕夢寐以求想要殲滅的整編第74師就在這3個師當中!
從各師的距離來看,他們彼此間依然是密集靠攏的。而從地形上看,蔣軍即將踏入巍峨陡峭的沂蒙山區,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將被沂蒙山割裂戰鬥隊形。
而沂蒙山區是我軍的老根據地,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這也就意味著一個潛在的巨大戰機向我軍伸出了橄欖枝!
聽到情報人員“整編74師在前”這個訊息後,粟裕如獲至寶。要知道,根據毛主席“只要主力在手”的指示,粟裕已將分散派出的部隊陸續收攏,隱蔽待機。此時此刻,潛伏在坦埠四周的部隊共有9個縱隊,兵力足足是整編第74師的五倍有餘!就算其他各路蔣軍趕來救援,我軍也可以憑藉地形險要予以堅決的阻擊!
更重要的是,我軍一貫的戰略戰術是先打弱敵孤立強敵,而弱敵往往位於敵軍戰線的兩翼。蔣軍正是對這一戰術有了相當的熟悉,所以才一改過去長驅直入的做法。而這一計劃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專門揀強敵而且是最強的下手,無疑是對過去的戰術進行了大膽的創新,更是敵人無法想象到的。
粟裕越想越激動,一邊想一邊口言指劃,很快搞出來一個初步的作戰計劃!
當粟裕將這一作戰計劃拿到陳毅跟前時,豪氣干雲的陳老總“呯”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道:“好!我們就是要有從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氣概!”
看到陳老總對這一計劃十分滿意,粟裕又提到了王必成的6縱。
按照粟裕原先的部署,6縱進入魯南,吸引蔣軍。作戰計劃改變後,奉命就地隱蔽待機。
沒等粟裕說完,參謀長陳士榘搶過話頭說:“6縱要從魯南強行軍,突然插入敵人背後,打擊敵人!”
粟裕滿意的點點頭,陳毅也表示讚賞:“這是奇兵!”
三位首長一拍板,參謀人員三下五除二就擬定好了作戰計劃,上報軍委的同時又以書面命令的形式下發各部隊。
在陝北晝伏夜行的毛主席看到華野的這一作戰計劃後隨即批示:
“敵5軍、11師、74師均已前進,你們須聚精會神選擇比較好打之一路,不失時機發起殲擊。究竟打何路最好,由你們當機決策,立付施行,我們不遙制。”
從這短短的一封電報中不難看出,毛主席對粟裕這一大膽的創新也頗有幾分驚歎:
“沒想到你粟裕率領華野敢打七十四師,而且能全殲七十四師!”
毛主席於1948年在西柏坡接見陳毅、粟裕時如是說。
但是士氣可鼓不可洩,前方將帥有既然有敢打必勝的堅定信心,毛主席當然會全力支援!
一句“你們當機決策,立付施行,我們不遙制”折射出來是毛主席審時度勢、知人善任的領袖氣魄!
1947年5月12日,也就是毛主席來電的當天,粟裕做好了圍殲整編第74師的部署:第1、4、6、8、9縱隊及特種兵縱隊擔任主攻,第2、3、7、10縱隊擔任阻援。
無獨有偶,也是在這一天,蔣介石和他的一大幫高階幕僚在自己豪華的官邸裡召開了一場關於在山東戰場繼續全面推進的軍事會議。
不得不說,蔣介石這段時間心情十分舒暢!自從重點進攻戰略開始以來,東、西兩路大軍“捷報頻傳”,特別是對延安的“佔領”,更是讓蔣介石產生了“雪我十餘年來積憤”的快感。
軍事會議在一場菜式極為精緻的晚宴中進行。在酒酣耳熱之際,以水代酒的蔣介石信心爆棚,要求整編第25、74、83師向坦埠進攻!
敵我雙方將帥都樹立了必勝的信心,一場空前慘烈的惡戰就此拉開帷幕!
接到蔣校長電令的張靈甫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指揮部隊沿著崎嶇山路大踏步前進。
13日,整編第74師與9縱激戰一整天,推進到距離坦埠僅有10公里不到的地方。
就在蔣軍隆隆而進的時候,華野1、6、8縱以急行軍的速度,出其不意的向整編25、74、83師之間迂迴穿插。
我軍的神速而隱蔽的行動令一路高歌猛進的蔣軍渾然不覺!
1縱司令員葉飛在回憶錄中曾談到和整編74師擦肩而過的驚險一幕:
“2師開進時,正逢74師也在向孟良崮收縮。兩軍靠得很近,74師走在山崗上,我軍走在山腳下。74師以為山下的部隊是25師,既不問口令,也不打槍。當時暮靄沉重,視線不清。我命令部隊堅決前進,不能停下。如果被敵軍發覺,火力向下一壓,1縱的處境就十分危險。就這樣,兩軍平行前進,我軍的行動沒有暴露。”
1縱大膽果斷的穿插,一舉佔領蛤蟆崮、天馬山和界牌等重要據點。王建安指揮的8縱也藉著大霧從整編第74師眼皮子底下急速越過,而蔣軍官兵居然將他們當成是正在靠攏過來的整編第25師。
接到參戰命令的王必成滿心歡喜,帶領6縱2萬多人在48小時內急行軍120公里,於14日下午攻佔整編第74師的後方補給點——垛莊,殲敵1個團。
從垛莊攻防戰開始,無論是兵團司令湯恩伯還是師長張靈甫,都意識到事情不妙了。
然而為時已晚,華野5個縱隊10萬大軍已經完成了對整編第74師的全面包圍。
這個時候,張靈甫作為一員驍將的高超軍事素質便體現了出來!
張靈甫一面收攏部隊向地形險要的孟良崮集中,一面向蔣介石、湯恩伯大聲呼救。在張靈甫看來,整編第74師一路為受挫折,建制完整,依託險要的孟良崮等待近在咫尺的援軍,完全有反殺的機會。
不僅張靈甫這麼認為,蔣介石、湯恩伯等人也這麼認為。
在蔣、湯的嚴令下,10個整編師從四面八方向孟良崮氣勢洶洶的殺來了。
但是張靈甫千算萬算還是忘了一條,那就是經過10個月的作戰,敵我雙方的力量已經開始此消彼長了!
整編第74師經歷了兩次漣水戰役和淮陰之戰,損失過半。雖說有所補充,總兵力依然保持在3.2萬人的完整建制,但是蔣軍的兵員補充遠不能和我軍相比,基本上屬於扣上鋼盔就是國軍的水準。孟良崮戰役,我軍在不到三天的時間裡全殲整編第74師,單是俘虜就抓了1.9萬多人。這就足以說明此刻困守孟良崮的整編第74師早就不是蔣介石眼中的那個“國軍模範”了。
戰後有被俘的蔣軍將領感嘆作戰的3天裡孟良崮滴雨未下,戰役結束當天大雨傾盆。這完全是一種掩飾失敗的說法!如果1.9萬多俘虜在被俘之前也能發揮“國軍模範”,還怕多撐不了1天嗎?
不少人認為整編第74師覆滅於孟良崮是因為幾十萬蔣軍見死不救所,這種說法固然有道理,但張靈甫又豈能不知?
宿北戰役後,華野情報部門曾截獲一封張靈甫給胡璉的電報,張靈甫在談到敵我兩軍的特點時曾說:
“共軍無論在戰略、戰役戰鬥皆優於國軍,數月來共軍向東則東,向西則西;本軍北調援魯,南調援兩淮,傷亡過半,決戰不能;再過年餘死無葬身之地,吾公以為如何?”
既然張靈甫已經意識到蔣軍的戰略、戰役、戰鬥都不及我軍,怎麼還敢奢望其他各路蔣軍趕來救援?
上孟良崮之前,參謀長魏振鉞提醒張靈甫:“此乃孤山,為兵家大忌,不易固守。”
“軍人打仗要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張靈甫大聲怒吼!
這個時候的整編第74師的確無路可退,憑險固守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打運動戰,再有十個張靈甫,也不敢和我軍碰!
而且整編第74師是蔣軍赫赫王牌,這支部隊陷入了“死地”,蔣介石肯定不會坐視不理。有老蔣的嚴令,哪個將領敢以身試法?
從這個意義上說,上了孟良崮的張靈甫走進了“死地”,同時也逼著老蔣把虎頭鍘拉到蔣軍諸將面前。
4月16日,蔣介石的手令下達:
“如有萎靡猶豫,逡巡不前或赴援不力、中途停頓,定以畏敵避戰,縱敵害國,貽誤戰局,嚴究論罪不貸。”
於是,通往孟良崮的各條道路上的阻擊戰驟然激烈!黃百韜的整編第25師搞起了“人海戰術”,打到距離孟良崮僅有一步之遙的天馬山。守天馬山的1縱1師3個團守著60公里長的陣地,其兇險可想而知。眼看蔣軍就要越過天馬山了,手頭只剩幾個警衛員的廖政國師長情急之下將路過的4縱一個營攔住,這才將敵人打了回去。
即便是被無數讀者認為陰險狡詐、該為張靈甫的悲劇負主要責任的整編第83師師長李天霞,接到蔣介石的命令後也用上了自己的預備隊。
阻擊戰的激烈程度讓陳毅、粟裕坐立不安,甚至於每5分鐘就向孟良崮前線詢問一次戰況。因為敵我雙方都清楚,整個山東戰場的結局究竟鹿死誰手,近百萬軍人的命運,此刻已經聚焦於性命攸關的張靈甫身上了。
激烈的阻擊戰背後是更加慘烈的圍殲戰!
身經百戰、謙虛謹慎的粟裕目睹戰況後也感到深深震撼:
“我軍為了爭奪每一個山頭、高地,要從下往上仰攻,每克一點,往往經過數次、十數次的衝鋒,反覆爭奪,直到刺刀見紅,其激烈程度,為解放戰爭以來所少見。”
而短兵相接的刺刀見紅,正是整編第74師的致命弱點,也成為了這支王牌軍覆滅的最深層次原因。
就連遠在陝北的毛主席也為孟良崮的戰事而擔心,專門發電給陳毅、粟裕:
“不要貪多,首先殲滅74師,然後再尋戰機。”
整編第74師被全殲後,粟裕一度想一鼓作氣消滅整編第25、83師,最後也因為各路蔣軍逐漸逼近而作罷。
4月16日上午,已經到了最後關頭的張靈甫突然發現,他將自己和兄弟部隊“置之死地”,自己卻沒有獲得重生。
這一方面由於我軍依託有利地形頑強阻擊,陡峭險峻的沂蒙山令蔣軍的大兵團一下子難以施展;另一方面還是多數蔣軍將領貪生怕死。戰況最激烈的4月15日,張靈甫向附近各路蔣軍呼叫增援,但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得到的迴音居然是附近的蔣軍向他求援。指揮6個整編師的兵團司令湯恩伯,在戰役期間居然只能和整編25、74、83師聯絡上。
“各自為謀,同床異夢,勝則爭功,敗不相救……可畏者我將領意志之不能統一耳!”
生命進入倒計時的張靈甫這才明白,兄弟部隊即便在虎頭鍘面前,也各有逃生之道。
然而張靈甫至死也沒有明白,自己兵敗身死的根本原因還是“得民心者的天下”這一千古不變的真理。
筆者在之前的文章中多次談到,蔣軍進入解放區後的暴行相比當年的日軍,有過之而無不及。孟良崮戰役打響後,支前幹部吳相林在戰場附近一個被蔣軍燒燬的村莊前聽老鄉對蔣軍暴行的控訴,一支抬傷員的民工擔架隊路過,其中一個人說:“前邊圍了好幾萬國民黨兵,你們還在這歇著?”
老鄉們聽了,對吳相林說:“哥!咱們走吧,上去幫著咱部隊打那些壞蛋去!”
據不完全統計,整個孟良崮戰役期間支援我軍作戰的支前民工高達69萬人,而參戰的30萬華野大軍,又有幾個官兵和敵人沒有一本血淚帳呢?這樣一支龐大的人民力量,足以將整編第74師固守的孟良崮連根拔起!
戰爭年代,老百姓對敵人那種刻骨銘心的仇恨,任你有滿腹經綸也無法用筆墨描繪出來。以至於6縱特務團副團長何風山明知殺俘違反紀律,也按捺不住心頭怒火,舉著機關槍對準張靈甫的後背就是一梭子……
1947年4月16日下午17時,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槍炮聲持續了3個晝夜的孟良崮恢復了寧靜,隨之一場傾盆而下的暴雨沖刷掉了殘存的戰火硝煙。
帶著“大仇得報”的勝利喜悅,滿身征塵的華東野戰軍迅速脫離了戰場,只留下幾十萬姍姍來遲的蔣軍在剛剛經歷了血雨腥風的孟良崮戰場長吁短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