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22日下午,在央視的演出大廳裡,舞蹈《千手觀音》正在緊張地彩排。
突然,他們接到了導演組的一個通知,要求將原本5分55秒的時長縮減到4分鐘之內,這意味著要縮短三分之一的時長。
編導老師接到通知那一刻傻眼了,因為這幾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務,如果縮減不但時間來不及,而且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為了不影響演員們情緒,編導老師決定暫時隱瞞這個訊息,轉而請求導演組,先看一遍完整的舞蹈後再做決定。
很快,到了彩排審查這天,隨著音樂的響起,演員們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剛做到第三個動作時,臺下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不停地有人說:“美,實在是太美了。”
導演組也被打動了,決定保留原本的時長,這才有了後來我們看到的完整版的《千手觀音》。
也是因為這支堪稱奇蹟的舞蹈,邰麗華走進了萬千觀眾的視野中。春晚過後,時年29歲的她一炮而紅。
然而,沒有人會隨隨便便成功,何況是一名聾啞人,邰麗華耀眼人生的背後,註定有許多辛酸。
從不幸的谷底走到藝術的巔峰,邰麗華到底經歷了什麼?如今16年過去了,遠離舞臺的她又過著怎樣人生呢?
1976年初冬,隨著一聲啼哭,湖北宜昌的一戶普通人家,迎來了一位女嬰,父母為她取名叫邰麗華。
出生不久後的邰麗華,不僅嬌俏可愛 ,而且聲音響亮 ,說話也比同育齡的孩子要早,一歲多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喊得很清晰了。
然而,屬於邰麗華的有聲世界,在兩歲多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了。
當時年幼的邰麗華得了麻疹,醫生給她注射了一劑鏈黴素,雖然這一針治好了麻疹,卻帶走了邰麗華的聽力。
那段時間邰麗華總是喊著說耳朵疼,父母並沒有在意,而最先發現她耳朵失聰的,還是託兒所的老師。
有一次,託兒所的老師帶著小朋友玩遊戲,她意外地發現,當大家在背後喊叫邰麗華時,這個以往像“報幕員”一樣的小姑娘卻沒有絲毫反應。
老師著急了,趕緊找到邰麗華的父母,直接說道:“你家孩子是不是聽力出現問題了,怎麼從背後喊她,她沒有反應呢?”
父母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和女兒交流是沒有問題的。
當天晚上,父母將家裡所有燈關掉,開始對著邰麗華說話,結果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確實如老師說的那樣,女兒聽不見聲音。
父母無法接受女兒突然失聰的事實,他們抱著一絲幻想,帶著女兒到處求醫問藥,那些年他們去過南京、武漢、上海、北京……
然而醫生的回答都是一樣的:“這個病別說在國內,就是在國際上也不可能治好了。”
醫生的話猶如一把利劍,刺痛了父母的心,看著活潑可愛的女兒,夫妻二人眼淚都要流乾了。
小小年紀的邰麗華,還不知自己的一生,都要在無聲的世界中度過,只是每次看到父母的淚光,她總是有種難過的感覺。
邰麗華意識到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樣,是因為一場“聽聲辨人”的遊戲。
有一次,邰麗華和小夥伴玩遊戲,遊戲的規則是將一個人的眼睛蒙上,讓後讓他透過他人的說話聲或笑聲來辨別出對方是誰。
當時氣氛非常好,大家嘁嘁喳喳地好不快樂,可當大家將邰麗華的眼睛蒙上時,她唯一的感覺就是,周圍的世界變得特別沉靜,在黑暗裡她聽不到聲音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那是邰麗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當她跑回家跟父母尋找答案時,父母只是拍拍她的頭,說了一句:“你聽不見了。”
雖然邰麗華失聰已經是事實,但父母還是希望她可以跟健康的同齡人一樣,走進學校去接受正常的教育。
但這個願望最終破滅了,老師反饋說:“哪怕將邰麗華放到第一排,她也聽不到,還是領回去吧!”
回到家後,父母看著像洋娃娃一樣可愛的女兒,心裡很痛苦,更為她的以後感到著急和擔憂。
如果不上學,她將來如何生存?如何在社會上立足?
這些問題不停地在父母心間縈繞,隨之而來的是接連不斷的嘆氣聲。
八十年代初,因為經濟條件的限制,許多聾啞孩童都失去了接受教育的機會,他們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但邰麗華的父母不希望女兒將來過得太艱難,思考再三他們決定將邰麗華送到宜昌聾啞學校讀書。
這個選擇,也改寫了邰麗華的一生。
聾啞學校除了手語教學外,還安排了聲律課。
在聲律課上,老師一邊彈琴,一邊敲鼓,強烈的振動聲會透過地板傳到邰麗華和同學們的腳下。
那是邰麗華第一次感覺到聲音的存在,多年後回憶起那節聲律課,她依然有些激動:“雖然韻律很簡單,但我彷彿聽到了世上最美的聲音,全身的細胞都變得活躍了。”
正是這節聲律課,為邰麗華打開了一扇通往舞蹈界的天窗。
之後的日子裡,每次上聲律課她都會情不自禁地跟著節奏翩翩起舞。一次偶然,她在電視上看到了楊麗萍在表演,熒幕裡的她猶如一個精靈,熒幕外的邰麗華看得如痴如醉。
雖然對舞蹈很痴迷,可邰麗華知道,為了給自己治病,媽媽辭掉了工作,一家人只靠爸爸的工資維持生活,日子並不寬裕。
懂事的她將自己對舞蹈的渴望埋在心裡,但父母還是看出了女兒的心思。
有一次,父親出差回來時,送給邰麗華一個用報紙包裹著的禮物,禮物開啟那一刻邰麗華激動到眼角泛起了淚光,那是一雙潔白的舞蹈鞋。
因為害怕弄髒鞋子,邰麗華就跑到床上又蹦又跳,那會兒她還不知道,未來的自己將會跳到世界的舞臺上。
從那以後,邰麗華開始努力學習舞蹈,平常人學習舞蹈尚且不容易,何況是一個失聰的女孩,她一路逆襲的背後,是無數次的跌倒和身上數不清的淤青。
很多次,母親看著邰麗華身上的青一塊、紫一塊,都心疼到落淚,但哭完後她還是會鼓勵女兒加油。
失聰帶給邰麗華的,不僅是失去聽力那麼簡單,也意味著她要想成功,要想殺出一條血路,就要付出比正常人多數倍的汗水。
對於這一切,邰麗華選擇吞嚥下淚水,欣然接受。
1991年,15歲的邰麗華初中畢業,當時宜昌沒有更高的適合聾啞人的學校,如果想要繼續往上走,就意味著她要離開家鄉,孤身去武漢。
這一次,父母有些遲疑,他們害怕女兒在外受委屈,想讓她學個技能,能餬口就好。但骨子裡好強的邰麗華,卻不滿意這樣的安排。
失聰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邰麗華不會因為這樣就給自己的人生設限,恰恰相反她對未來很有衝勁,她要和正常人一樣,成為佼佼者。
就這樣,邰麗華憑藉一腔孤勇,從宜昌來到武漢繼續學業。
在校期間,已經有幾年業餘跳舞經驗的邰麗華,得到了登臺演出的機會,還在武漢市舞蹈大賽中拿到了大獎。
也是因為這次比賽,她被中國殘疾人藝術團的領導看中,因為擔心有交流障礙,老師只答應說,觀察一段時間在決定她的去留。
對於邰麗華而言,在自己喜愛的舞蹈世界中,只要前方有路,不管路上有多少阻礙和荊棘,她都要堅定地踏過去。
可現實很殘酷。
當站在武漢歌舞團的排練廳裡,接受老師的考驗時,邰麗華的首秀卻讓老師很失望,手位不協調、擦腿不到位、提腿也不夠準確…
在老師看來,邰麗華的每一個表現都不能令人滿意, 最後竟拂袖而去,將邰麗華一個人扔在了偌大的排練廳裡。
放棄還是堅持?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邰麗華就選擇了後者。
此後近二十天的時間裡,除了吃飯和睡覺外,邰麗華都將自己關在訓練廳裡,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對著鏡子練習。
起初,邰麗華只能轉幾個圈,經過二十天的跌倒和爬起後,她可以轉二三百圈且不會出現摔倒的現象。
邰麗華用努力逆轉了老師對自己的印象,她也開始接受專業的舞臺訓練,一步步走向更大的舞臺。
1992年,僅接受過一年專業訓練的邰麗華,就得到了前往義大利斯卡拉大劇院和世界頂級藝術家們同臺演出的機會。
邰麗華的表演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但於她而言這次演出只是靠近夢想的第一步,她還要不停地努力,盡情地綻放。
終於,經過幾年的努力,邰麗華將楊麗萍的《雀之靈》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連楊麗萍都感嘆說:“如果我聽不見音樂,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跳的這麼好。”
這支舞蹈有700多個拍子,對於只能靠地板振動來踩點的邰麗華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挑戰,她唯一的方法就是記憶、重複、再記憶、再重複……
2000年初秋,邰麗華憑藉絕對的實力將《雀之靈》的巨型海報掛到了卡內基音樂廳走廊的前廳上,那也是唯一一張中國劇照。
從前途無望的失聰女孩,到備受世界藝術界關注的舞蹈家,邰麗華用倔強和命運對抗,用堅強譜寫了一曲逆襲讚歌。
2004年,邰麗華又一次迎來了舞蹈生涯的高光時刻。那年,她和隊友們收到了雅典殘奧會的邀請,在閉幕式上他們表演的節目就是大家熟知的《千手觀音》。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他們用舞蹈征服了全世界。
2005年,《千手觀音》出現在了央視春晚的舞臺上,收穫了億萬國人的稱讚和掌聲,而作為領舞者,邰麗華端莊秀美的形象,更是印刻在了觀眾心中。
此時,29歲的邰麗華在無聲的世界裡已生活了整整27年,但不服輸的她卻用另一種方式,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其實,邰麗華的不服輸不止體現在舞臺上,對待生活和學習她也依然如此。
早在高中畢業時,邰麗華就得到了保送大學的機會,但她卻放棄了這次機會,原因就是她要和萬千考生一樣,憑實力走進大學。
整個高中階段,邰麗華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排練和演出中度過的,可想而知她的壓力該有多大。
但邰麗華堅信,事在人為。
為了備戰高考,她披星戴月地複習,學習資料堆積成山,書本都被她翻壞了,但邰麗華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最終,邰麗華成功地考上了湖北美術學院,四年後她拿到了裝潢設計學和文學雙學士學位。
不屈服於命運的人,到哪裡都是閃光點,邰麗華的優秀也得到了異性的欣賞和喜歡。
2000年初的時候,邰麗華來到馬來西亞演出,當地的一位富二代出於欣賞,先後兩次向她表白了自己的愛意。
面對唾手可得的富貴榮華,邰麗華不為所動,直接拒絕了對方的追求,可這位富二代並不死心,整整堅持了八年,最終也沒有抱得美人歸。
而在這期間,邰麗華早就完成了人生大事。和這位富二代相比,她的丈夫出身很普通,但他是一位高材生,而且人品絕佳,對邰麗華也足夠體貼、溫柔。
和豪門闊太的身份相比,她更喜歡“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愛情,如今邰麗華和丈夫已經結婚20年,日子低調而幸福,還有了一個健康可愛的兒子。
其實,這幾年觀眾在舞臺上已經很少能看到邰麗華的身影了,她將事業重心轉移到了幕後,致力於培養年輕演員,繼續為自己忠愛的舞蹈事業發光發熱。
除此外,邰麗華也開通了影片社交賬號,經常會在上面分享一些工作影片,她還耐心地教大家手語歌,譬如《國歌》、《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我還是那個少年》等等。
偶爾不忙,邰麗華也會線上和粉絲交流,大家都喜歡稱呼她為老師,而她的勵志人生也鼓舞了無數年輕人。
有一位粉絲曾說,當年看《千手觀音》,就覺得邰麗華老師的眼神透著一種堅定的感覺,後來才知道這份堅定來之不易。
時光倒回到多年前,我們看到一個小女孩在排練廳跌倒又爬起,她的額頭上掛滿了淚水,但她不去理會,只一直轉、一直轉……
最終,她終於成為了靈魂舞者,讓世人為之欽佩和震撼!
本文作者:晨夕
責任編輯:淡淡翠
策劃: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