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顯達
紅軍長征，過草地是最艱難的考驗之一。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一些體弱傷病的紅軍戰士掉隊走散。他們離開了大部隊，在草地上行軍、吃飯、宿營，也變得更加艱難。能活著走出來，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
要知道，當年紅軍過的草地，草甸之下，積水淤黑，沼澤極多。淺處沒膝，深處過頂。人們只能沿著草甸走。要是不小心掉進沼澤，整個人越陷越深，很快就淹沒至頭頂，旁邊的人眼睜睜地看著乾著急，即使用手和棍子去拉戰友，也未必能成功，弄不好還可能陷進去一串。
本文記述的，是發生在草地上的動人傳奇。
一、紅二、紅四方面軍7名掉隊紅軍，在草地“小會師”
1936年7月，紅二方面軍與紅四方面軍會師後，又一次開始了艱苦決絕的草地行軍。
大部隊過後的一天早上，在寒風肅殺、一望無際的草野，遠遠走來了2個掉隊的人。一個是紅二方面軍擔任後衛任務的肖連長，另一個是被大家稱作“小七”的戰士。
肖連長已經是三過草地，知道後面的路還很長。他身上僅有的一點乾糧顯得異常珍貴，一直捨不得吃。
儘管小七餓得飢腸轆轆，走不動路了，但肖連長硬著心腸，讓他再堅持一下。他知道，要把僅有的一點炒麵，留到最困難的時候吃。
沒多久，肖連長又遇到了掉隊戰士曾立彪。這位戰士因腿部嚴重受傷，難以跟上隊伍，掉隊後躺在草地上。
見到肖連長和小七，曾立彪並沒有要求他們帶上自己。他不想連累別人，因為他很清楚，別人要是帶上自己的話，會是一個很大的累贅，可能會導致大家都走不出草地。
他本以為肖連長和小七隻是路過，沒想到肖連長不容分說，背起他就走，讓他十分感動。
在肖連長一行人的前頭，還有2個用繩子拴在一起走路的人，看起來奇特。其中一個，是紅四方面軍保衛局的小黃，另一個則是被張氏判了死罪的幹部常熾。小黃的任務，是押送常熾趕上部隊，一路上對常熾的管理很苛刻。儘管如此，當小黃不慎掉進泥沼、危在旦夕時，常熾仍然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拽了上來。
大家知道，紅軍過草地的時候，最可怕的就是缺糧。一旦缺糧了，那就只能在草地上見啥吃啥，找不到食物就難以活命了。
行軍途中，小黃為了節約糧食，採集草地上的野草野蘑菇充飢。沒想到，他不幸誤食了毒蘑菇。他中毒後倒在地上，臉色蒼白，腹痛難忍，痛苦不堪。這時，常熾解開了身上的繩子，向遠處走去，他本意是想找棍子做成工具，拉著小黃繼續走。
然而，小黃以為常熾要逃，從背後開了一槍。萬幸的是，小黃開槍的手因眩暈而顫抖，射出的子彈與常熾擦肩而過，驚出了一身冷汗。
常熾找到棍子返回後，並沒有計較小黃背後開槍的事。他做了簡易的擔架，拉著小黃一步一步地在草地中滑行。在草地上行軍，本來就累得夠嗆，何況還要再拖著一個人？沒走多遠，常熾就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小黃醒來後，發現常熾不僅沒有跑，還拉著自己一起走，知道自己誤會了對方，他非常懊惱自己的魯莽，便把隨身小箱子的鑰匙交給了常熾，讓他帶著箱子去追趕部隊。但常熾死活不肯丟下小黃，說都是革命戰友，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正當常熾拉著小黃準備向前走的時候，繩子卻拉斷了。常熾不得不停了下來，此時小黃又陷入了昏迷，常熾便用鑰匙打開了小箱，發現箱子裡還真有解毒的藥丸。他給小黃餵了藥丸，自己想起含冤委屈的事，心裡五味雜陳，在草地上吹起了笛子。沒想到，他哀怨的笛聲，竟然引來了2名小戰士，他們牽著一頭犛牛，循聲而來，他們4人會合了。
又過了兩天，後面的肖連長、小七、曾立彪3人也趕了過來。就這樣，7個失散掉隊的幹部戰士，在草地上“會師”了。肖連長與常熾經過商量，決定7人組成小隊，大家輪流照顧傷病員，相互攙扶著過草地。
作為“戴罪之身”的幹部，常熾沒有抱怨，也不發牢騷，他一路上都鼓勵大家樂觀向上，戰勝困難。這也讓小黃越來越意識到，常熾的罪名是有冤屈的，上級給他的一些處理是錯誤的。這麼好的幹部，怎麼可能是壞人呢？想到這裡，小黃把隨身攜帶的一份關於常熾犯錯的檔案拿了出來，撕爛扔了。
二、小戰士寧肯餓死也不吃老班長的炒麵，肖連長無奈決定殺犛牛
一行人吃力地向前行進，當他們路過一個淺草灘時，又發現有3人在那裡休息。其中，一個是老班長，年齡較大，他揹著一口行軍鍋，另一個是女戰士謝玲，她帶著一個小女孩，名字叫張萍萍，是戰友犧牲前託付給她照顧的。
就這樣，他們一路上不斷收攏掉隊的戰友。當他們來到一個大部隊使用的宿營地過夜時，肖連長點一下人數，發現已有40多人了。這更讓他感到責任重大，決心帶大家走出草地。
最讓他發愁的是，隊伍中有12名重傷員，行動起來很困難。另外，每個人身上的口糧也僅剩下一點點了。正當肖連長收集彙總大家身上的餘糧時，小黃終因中毒而引起身體功能紊亂，加上虛弱缺少營養，犧牲了。
大家含淚安葬了戰友的遺體，繼續前進。
肖連長和常熾商量後，決定把大家的口糧集中起來管理，每人每天吃二兩炒麵的樣子。行軍的時候，能走的傷員互相攙扶幫助著走，不能走的重傷員則抬著走。他們餓得頭昏眼花，但依舊步履堅定。路上，有的戰士倒下了，再也沒有站起來。
他們在路上，看到有十幾個戰士犧牲在路邊，但有3人還有一口氣。如果再不吃點東西，顯然性命難保。問題是，肖連長他們自身也很困難，如果再把口糧分出去，將面臨更大的生死困境。但看著自己的戰友奄奄一息，怎能見死不救呢！
老班長給其中一個戰士倒炒麵的時候，另外兩個戰士並不說話。老班長捏了一些炒麵給倆人吃，卻被他們拒絕了。他們認為自己必死，不想再浪費一顆糧食了。
肖連長說，天下紅軍是一家人，大家要有苦同吃，有難同當，無論多苦多難，都要一起走出草地！就這樣，3名戰士才肯下嚥。
大部隊在草地上來來回回過了三次，沿途能吃的野菜、樹皮、草根，幾乎都被挖光吃光了。由於採集不到多少野菜充飢，隊伍中的傷病員和餓死的人越來越多。老班長建議，殺掉戰士廖文帶來馱物資用的犛牛，但肖連長拒絕了。他擔心殺了犛牛，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後面或許會更艱苦。
可是，如果不殺掉犛牛的話，眼下就可能有戰士餓死。
路上休息時，老班長把野菜粥做好端了上來，傷病員吃炒麵，戰士們吃野菜。張萍萍看著苦澀難嚥的野菜粥，又哭又鬧，說那是牛吃的草，不能吃。腿傷稍有好轉的曾立彪，便把自己的炒麵拿給她吃。在一旁照料她的謝玲，看到萍萍吃了傷病員的救命飯，忍不住甩手打了萍萍一巴掌，說她太不懂事。
看到這一幕，曾立彪不忍心，把謝玲悄悄地拉到一邊，拍了拍自己的乾糧袋，說自己還有，就讓萍萍吃上一口吧。看到曾立彪身上鼓囊囊的乾糧袋，謝玲才不再責怪狼吞虎嚥的張萍萍。
眼見戰士們餓得一個個難以繼續走路，肖連長萬般無奈，準備殺牛。
這頭犛牛是小廖牽來給連隊駝物資用的，他得知肖連長對犛牛動了殺心，死活不願意，拼著命地護著它。
顯然，這時候殺牛吃，先保住性命，遠比馱運物資更重要！肖連長見廖文一時做不通工作，便用力拉住他，讓老班長把牛拉遠一點殺掉。
沒想到，廖文雖然被肖連長抱住，卻張開嘴巴大聲衝犛牛吼了兩下，結果犛牛竟然一股莽勁，從老班長手上掙脫跑了。
看著犛牛一路狂奔跑遠了，追是肯定追不上的。肖連長很生氣，臉色鐵青地呵斥廖文不知輕重。
可廖文還是軟硬不吃，大聲嚷嚷不讓殺牛。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常熾和顏悅色地把廖文拉到一邊，耐心寬慰勸解。廖文左思右想，為了和大家一起能活著走出草地，只好含著淚答應了殺牛之事。
三、為了儲存革命火種，小分隊被肖連長妙計“哄走”
高海拔的草地氣候，往往寒暑交加，變化無常。一會兒微風和煦，一會兒烈日炎炎，一會兒傾盆大雨。
天氣的驟然變化，雖不可預知，但也有徵兆可循。
一天，入夜後，月光皎潔，微風習習。仰望夜空，席地而睡的常熾突然起身找到肖連長，告訴他說，最多後天會有一場大雨來，原因是他的舊傷隱隱作痛。
之前，常熾曾多次經歷過這種事，他以自己的傷痛預測天氣變化，確實挺準的。
一路上朝夕相處，肖連長對常熾挺佩服，他相信常熾所言不虛。他走過三次草地，知道大雨來到之前，隊伍必須涉水渡過葛曲河。否則等葛曲河漲水之後，那可就是一場滅頂之災啊！水又那麼深、那麼寒，他們這麼多身體不便的人，無論如何也沒法過去。
然而，隊伍中傷病員太多，每天像蝸牛爬行一樣蠕動，無論如何也來不及在下雨前過河。
聽到他們倆在議論此事，很多紅軍戰士圍了上來，他們要求身體好的年輕戰士先走，年齡大的和傷病員都留下來慢慢走。就算走不動，餓死了，也能為革命儲存一些有生力量和火種。
當天夜裡，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肖連長痛苦地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以年輕戰士為骨幹，組成小分隊先走一步，尋找大部隊；自己留下來和老戰士、傷病員一起，跟在後面慢慢走，同時等待大部隊派人來接應。
為了在葛曲河漲水之前過河，肖連長命令以年輕戰士為主幹的小分隊，攜帶肖連長特別交待的機密檔案，要求他們務必按時過河，繼續北上尋找大部隊。
第二天，傾盆大雨如期而至。幸好先遣小分隊順利渡過了葛曲河，而留在後面的傷病員和老戰士，背的背、攙的攙、抬的抬，仍然在草地深處緩慢前行。
走出了草地，小分隊把肖連長特別交待的機密檔案交給首長。讓他們意外的是，這根本不是機密檔案，而只是肖連長寫的幾句話。大家一想，這顯然是肖連長故意設的“計謀”：他擔心大家不肯離開老戰士和傷病員，故意以送“機密檔案”為由，讓先遣小分隊趕快走。
肖連長在這份“機密檔案”裡，寫下了收攏失散紅軍的基本情況，他特別寫到，希望先遣小分隊好好活下去，把革命事業幹下去。
得知肖連長的良苦用心，戰士們熱淚盈眶。在部隊的安排下，小分隊戰士帶著給養，馬不停蹄地返回草地接應。當他們在葛曲河邊再次找到肖連長一行的時候，發現大部分同志已經飢寒交迫，犧牲在了草地。
四、熱曲河邊，700多名傷病員背靠背悲壯犧牲
非戰鬥減員在紅軍過草地時，是常見的事。在巴西會議舊址和牙弄寨周副主席舊居，有一座碩大的雕塑群，名叫“勝利的曙光”，紀念700多位紅軍背靠背悲壯犧牲於長征勝利前夕的故事。
那是1935年的8月底，紅軍從毛兒蓋過草地，陸續抵達班佑一帶。當時，彭總率紅三軍團殿後，病重的周副主席、王稼祥等人一同行動。由於草地氣候惡劣，部隊又給養不足，許多紅軍戰士因飢餓、疾病、寒冷而掉隊。8月28日，彭總率部隊走出草地，並駐紮在牙弄寨，命令11團政委王平帶上一個營的兵力，以及剛剛籌集到的糧食返回班佑，前去接應滯留在班佑熱曲河邊的傷病員。
當王平率部急匆匆趕到熱曲河邊時，用望遠鏡一看，只見河對岸有700多名紅軍戰士背靠背坐著，一動不動。過河後，王平發現他們絕大部分已經犧牲了。
大家不願放棄一線希望，挨個去搖，最後發現，有個小戰士還有一口氣，但還沒把他背過河，小戰士也犧牲了。當時發生了什麼？這成為一個謎案。
當年紅軍在缺衣少食、天寒地凍等極其惡劣的環境下，不畏艱難險阻地北進。英烈們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寧可犧牲自己，也要把生的希望留給戰友。長征為什麼偉大？答案就在這些動人的故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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