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山東文登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這裡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毛主席當年號召修建水庫,就在村子原址修建了一個大型水庫——姣龍水庫。
於是原來較大的村落就分成了三部分:南家村、北家村、中家村。
我老家就座落在中家村北邊第二排。
那是一座六間的合院,東三間,我家和奶奶居住,西三間太爺爺、太奶奶居住。屋前有一棵碩大的梧桐樹,每當夏季我們就把門扇摘下來放平在梧桐樹下乘涼嬉戲……
記憶中,奶奶已經因受刺激神經失常,常常自言自語,有時也高聲叫罵,而西間的太奶奶每每此時都默默無語,她是一個極能忍耐、和善慈祥的老人……
爺爺那時做些小本生意,每天趕集賣貨,而換回一些銀兩,也常常與他的一些朋友喝酒。許是因為奶奶有病,他心情不暢,常常酩酊大醉回來。
模糊記得,爹身體不是很好,一次幹活抬石頭,腰閃了,整天臥床不起。
於是一家的重擔都壓在了娘身上,娘年輕時很健碩,整天為家忙碌辛苦,卻從不喊累。
奶奶大聲叫罵時,娘從不吱聲,我從沒見過奶奶和娘爭吵,因為她知道自己婆婆有病是不能計較的。
但對常常醉酒的爺爺,娘卻無法容忍,而隨著哥哥、姐姐、我依次地出生,逐漸地成長,一鋪炕確實太小了,我們晚上睡覺都需要顛倒睡下,而姐姐更是被送到爺爺奶奶炕上。
於是娘決定自立門戶,借了些許錢,在村子的南頭,蓋起了四間大瓦房。清晰地記得,新房上樑來了好多人,上完梁,放鞭炮,吃大宴,娘人前人後地張羅著,腳不沾地,而臉上滿是笑意。
娘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房子支架打好,上完梁,裡面的細活,娘就不再找人了,自己沒日沒夜地抹牆、上細,做起了男人的活……
搬進新房,娘把到處收拾地乾乾淨淨,村裡人從房後經過,都嘖嘖稱讚:“真乾淨,你都是怎麼收拾的呢?”
“乾淨啥?我只是大體拾掇拾掇。”語氣裡滿是謙虛,但我能看出娘嘴角的笑意。娘愛乾淨的習慣一直延續到晚年,現在每次村裡檢查衛生,我家都評為模範戶,牌子掛在門上,我們回家她總在我們面前炫耀一番,語氣裡滿是得意與自豪。
我們三個孩子逐漸長大離家,首先是哥哥考上外地大學,那時交通不方便,從我家到大學是遙遠的距離,娘想兒子,每當遇到村裡人問起哥哥(那時考大學很難,誰家孩子考上大學絕對是轟動事件),娘都淚眼婆娑。
哥哥繼承了娘堅毅、質樸、勤勞、頑強的性格,一路奮進,考研,考博,博士後,成為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每次回村,毫無架子,和鄉親們嘮家常,村裡人都誇:“你看人家三娘(娘小名)的兒子,又出息又懂事”娘在村裡那個自豪呀,腰桿挺得直直的。
哥哥奔波奮鬥在大城市,高校人才濟濟,做出一番事業自然不易,到中年更是責任加身,她不想打電話打擾兒子,每每我回去,她總叮囑我“讓你哥別太累了,身體要緊”
每次過年回家團聚,她都會囑咐:“都好好工作,千萬別犯錯誤哈!”
如今我們都有了自己的小家,每當我們哪個小家遇到問題麻煩時,娘都充當救火隊長,當問題解決了,她堅決不肯久留,退回村裡,依舊和爹辛勤勞作……
每天起早貪黑去地裡勞作,我們都勸她,這麼大年齡別幹了,她總不聽,說每當秋天收穫莊稼時,胖胖的花生、飽滿的玉米、大大的地瓜往家收時,滿滿的幸福感。
我那可敬、可愛、勤勞、質樸的孃親呀,永遠是我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