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友人介紹，今天拜訪曾經在陝北榆林插隊的一位老人。老人的家是兩室一廳不足60平方米，老人姓王，目前獨自一人居住。徵得老人同意我拿出錄音器材，聽老人講述曾經插隊的往事，沒想到卻勾出了老人一段悲痛。
1969年2月9日，隨著一聲火車汽笛的長鳴，剛剛初中畢業的17歲的王光明和999名北京知識青年一起奔赴大西北，列車載著他們和他們建設大西北的信念一路向西。
火車停靠在陝西銅川車站，他們再次乘坐大卡車，顛簸的盤山路，嚇得知青們發出驚呼，卻換來隨車工作人員的呵斥謾罵，卡車在行駛，呼嘯的寒風凍僵了知青們的手腳，原本因為顛來簸去受到驚嚇摟抱成團的男女知青們只能擠在一起相互取暖。
車到延安市時，讓知青們下車活動活動，準備吃飯。知青們卻沒有幾人能快速下車，因為知青們需要緩一緩讓麻木的凍僵的手腳溫暖起來。他們距離目的地榆林此時還有幾百公里，聽到這個訊息，不少女知青悄悄地流淚了。
一路行來，學校動員會上說的柿子林，棗樹林沒有看到。都是川道，溝壑，土塬，風吹黃土漫天，一些背陰的地方還有未化的積雪。他們後悔了，後悔來這樣的地方，但是每一個人都知道已經沒法回頭了。
王光明和20名男女知青被分派到楊家灣大隊第二生產小隊，隊長老楊頭看著身材瘦小的王光明，想了想給他安排了一個輕活，讓他放羊。
黃土高原的二三月份寒風瑟瑟，零下十七八度還是有太陽的時候，王光明趕著二十幾只羊想在臨近的山坡放牧，哪有一點綠草，就是發黃曬乾的枯草也沒有，他緊了緊腰間扎著的繩子咬著牙，趕著羊群向南走了五六里路。到另外一處坡上放牧。
十幾天後，王光明放羊的時候遇到一隊放羊的楊蘭花（化名），楊蘭花帶著西北人特有的豪爽，揮舞著手中的鞭兒，像春天的使者奪人眼目，也奪去了時刻想回城，卻在這荒涼的，貧瘠的整日與牛羊為伍的王光明的目光。
此後兩個年齡相近的少男少女一起放牧，年青人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你為我講述當地的風土人情，我為你描繪北京城的風貌
一來二去兩人越來越熟悉，少女偷偷從家裡拿來各種吃食送給王光明。為了感謝少女的關懷，王光明主動提出教少女認字識字。
日復一日你來我往，時間在”咩咩“的叫聲中流失。轉眼間，王光明插隊落戶兩年了，雖然這兩年時間有了楊蘭花的陪伴，讓他艱難的熬過各種的不適應，但他想回城的想法沒有被磨滅，他堅信自己不屬於這裡，他要回城。
想回家就要想辦法，當兵他因為身體太弱瘦小連續兩年都被刷了下來。病退回去，他對自己又下不去手，鬱悶啊。好在身邊總有一個關心他的美少女。
當一個人在失意時， 當一個人在心情苦悶時，當一個人無助時，最容易發生別樣的情感。所以，每一次王光明思念家時，每一次情緒低落時，每一次面對現實無力時。楊蘭花都在他身旁，安慰她，開導他，鼓勵他。朝夕相處他們的情感昇華了，相愛了。
楊蘭花的父母知道閨女和王光明相愛了，他們擔心北京大城市來的知青會欺騙自己的女兒，堅決反對。為此不讓楊蘭花繼續放羊了，在楊蘭花父母層層設防下，還是讓兩個情竇初開的年輕人私下裡悄悄地會面。
1974年，與王光明一起來的知青們透過考大學，當兵離開了不少，王光明越發的消沉了，楊蘭花常常陪伴著王光明。村子傳出了閒言碎語，楊蘭花的父親找到王光明說“北京後生，你要是不娶我閨女就離她遠點，你要是真心喜歡她，就給她一個名分。”
次年，王光明和楊蘭花在村民，在知青們的祝福裡喜結良緣，結婚了。很快他們有了一個男孩，王光明給孩子起名：王楊合
1978年，知青插隊落戶上山下鄉活動結束，根據規定，在農村未成家的插隊知青優先開始大批的返城。當王光明踏上闊別九年的北京城的土地，當看到繁華都市的時候，他感到這裡才屬於自己。
晚上，王光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不敢想象自己回北京後，妻子，兒子該如何生活。淚水止不住地流，可是回北京城的願望終於戰勝了一切，最終他還是決定不顧一切的回城。
從北京回來后王光明變了，變得沉默寡言。妻子楊蘭花問他”怎麼了”，
王光明說”想回北京，想回父母身邊。”
聽著丈夫的回答，楊蘭花沉默了一會說“雖然我捨不得父母，但是，為了你和孩子，不論你去哪裡，我都願意陪伴在你身邊”
誰知道，天不遂人願，當時農民戶口不能遷移城市，王光明要回北京唯一的辦法就是離婚。一心只想回北京的王光明沒有顧忌岳母的哀求，沒有顧忌年幼的兒子，與楊蘭花辦理了離婚手續，回北京成了。
自從王光明離開後，楊蘭花決定不再嫁人，她在心裡默默地立下誓言，要把兒子培養成才。要讓兒子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回到北京城，一年後工作穩定了，父母託人為王光明介紹了物件，兩人很快就結婚了，婚後二人的生活不是那麼的和睦，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也許二人對家庭生活的理解不同，也許王光明還念念不忘陝北榆林那個傻女人，也許----。三年後兩人離婚了。
王光明後悔了，這不是他要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和他心目中的城市生活差距太大了。此時他終於明白了，那個陝北榆林的女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已經沒有人可替代。
他戒菸了，戒酒了，不再做無謂的社會交集，他要攢下每一分錢寄給孩子的母親，錢寄出去了又被退回了。他的心裡只剩下了苦澀。
王楊合非常爭氣，沒有辜負母親的一片苦心，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學。得知訊息後，王光明興奮不已，感到自豪，慢慢地他冷靜了，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自豪，兒子的一切和他這個做父親已經沒有半點關係。因為兒子的撫養費楊蘭花都不要。
後來，楊蘭花終於同意與王光明見一面，見面的氣氛還算融洽，只是楊蘭花提出不希望王光明打擾他們母子的生活。
王光明說每次想起她們母子，自己都痛恨自己，恨自己不負責任，恨自己愚蠢，恨自己目光短淺。
注：圖片來源網路
作者：老劉學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