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音】
【編輯:鹿Nan】
嫁給王菲的初戀,49歲才拿下“影后”。
大器晚成的詠梅有後悔過嗎?
“詠梅”這個名字似乎是屬於江南女子的,但它的主人是個塞上女孩。
1970年,女孩出生於內蒙古呼和浩特,原名蒙吉德瑪,意為“仙女”。
“詠梅”是父親取的。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有的時候,名字真的可以照應人生走向,後來的詠梅做了二十四年蟬,方才化羽而出。
詠梅的祖上是老北京城的名門望族,曾祖父在清廷任要職,爺爺是傅作義的軍醫。
父親10歲那年,舉家隨傅作義遷往呼和浩特。
雖不如從前鼎盛,但也是體面的人家,少不了書香暈染。
音樂與哲學,是父親人生中的頭等大事,至於物質,夠吃就好。
他非但不期望兒女成龍成鳳,還時常教育詠梅收斂俗世慾望。
而她的母親是位漢族女子,“重男輕女”流進了血脈,也荼毒了幼時的詠梅。
“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這是母親的育女心得。
生性敏感的詠梅,從小便察覺,只要哥哥在,自己很少能得到母親的關注。
敏感、孤獨、安靜,是她童年的主旋律。
能歌善舞、熱情豪邁是刻進蒙古人骨子裡的。
逢年過節,挨個輪流表演也是詠梅家中的必備專案。
可每到此時,詠梅都會低頭不吭聲,也不肯起來應付兩下,面子都不樂意給,後來索性逃離聚會。
她的姑姑嫌棄說:“你這真的是我們蒙古女孩嗎?”
她不愛人群,她愛遼闊的天和呼嘯的風,喜歡窩在大自然的懷抱裡,沉思或放空。
終日與柴米油鹽打交道的母親,性格是刻板無趣的,而父親的世界則是哲學、藝術。
後來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離婚了。
此後,一家四口變成一家三口,媽媽獨自帶大一雙兒女。
詠梅與同齡小孩沒有共同話題,她曾經試圖找大人們傾述。
有一次,她走到了爸爸的小院,還沒進門,就聽見屋內的歡聲笑語。
她察覺到自己的破門或許是一種唐突的打擾,猶豫一會,最終沒有進門。
還有一次,她去找奶奶。
爺爺開了門,老人已變得孤僻,說了聲“奶奶不在”,便把門扣上。
她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給自己下了逐客令。
也包括母親,注意力全在兒子身上的她索性把詠梅送到了大連親戚家。
寄人籬下的日子,詠梅要學會打點生活的一切,要學會對付人情世故。
對於一般小孩來說,被母親送走也是件天崩地裂的事情,何況是心思更敏感幾分的詠梅。
從大草原到大海,她像一葉漂泊的孤舟,找不到停靠的港灣。
快長大吧,長大就能逃了。
1987年,詠梅考上了對外貿易大學,來到了北京。
這座都市很陌生,她卻找到了自由自在的感覺。
在室友眼裡,詠梅是個不好接近的女孩。
那時候詠梅與一個女孩共用一個簾子,女孩總喜歡把簾子一把扯到自己那邊。
需要私密空間的詠梅為此特別苦惱,於是她拿來剪刀咔嚓一下,把簾子一分兩二,撂下一句:“一半是我,一半是你。”
從此,這位舍友與詠梅講話都怯怯的。
北京還有一個不大在意別人看法的女孩。
這一年,王菲還叫王靖雯。
她沒能考上母親期望的北京市重點大學,只收到廈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對於她們這夥文藝世家子弟來說,已經是很差勁了。
與詠梅一樣,孤獨也是王菲童年的底色。
父親被下放到偏遠地區,而後去了香港,母親是歌唱家,一年到頭難以顧家。
缺斤少兩的陪伴,滿稱的嚴格家教,使王菲性格衍生出了叛逆色彩。
彼時的詠梅,愛上了不羈的搖滾樂,經常跑到俱樂部看演出。
相同的愛好,相似的性格,她們興許可以做對摯友,不過卻愛上了同一個男人。
1991年,黑豹發行第一張專輯《黑豹》。
畢業在即的詠梅受到鍵盤手欒樹的邀請,出演《Don‘t Break My Heart》的MV。
MV中的詠梅,一頭波浪卷,穿著白襯衫,坐在摩托車上,散發摩登風情。
MV發行後,詠梅成了很多人的女神。
說到摩托車,不得不提影后的彪悍青春。
那年,詠梅攢錢買了第一輛重型機車,取名“小鋼炮”。
她聽到轟隆作響的聲音就興奮,轟轟烈烈地騎著車從北京飛回內蒙。
別人要走七八個小時的路,她五個小時就到了。
而她與欒樹也是在飛馳的旅途上認識的。
1990年,詠梅去四川旅遊,返程的列車上,她與欒樹的座位挨在一起。
那時候的詠梅一頭齊肩捲髮,一身飄逸白衣,散發出一種超凡而沉靜的美。
欒樹看詠梅長得好看,便主動搭訕,交換了BP機號碼。
那時候,他們聊的是音樂不是愛情。
因為欒樹彼時的女朋友是王菲,而詠梅也名花有主。
然而也是在《黑豹》發行的同年,主唱竇唯離開了樂隊,欒樹由鍵盤手變成了主唱。
與此同時,王菲也跟著竇唯跑了。
畢業後,詠梅並沒有趁著拍攝MV的勢頭進入演藝圈,而是南下深圳打拼。
貿易公司、廣告公司,她都呆過。
1993年,黑豹樂隊來到深圳演出。
舊緣不淺的老相識定是要聚一聚的。
拍攝MV時,黑豹樂隊未成氣候,到了此時已是一呼百應。
在臺下,詠梅聽欒樹唱《美麗天堂,沒有悲傷》。
絲絲入扣,滿載深情,不知不覺間詠梅聽得入迷。
兩年間,欒樹蓄起了長髮,臉上多了一抹滄桑,但眼神清澈如故。
這是一個全新的欒樹,風華正茂,肆意張狂。
突然間,詠梅就對欒樹有了好感。
她不清楚這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只覺得月老手中的紅線就突然落到了兩個人手裡。
他們聊天,有聊不盡的話題。
彼時兩人身邊都有空位,就理所應當地走到了一起。
從大草原到格子間,愛好自由的詠梅怎麼能安生。
陌生的地域,聽不懂的語言,讓她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朝九晚五和複雜的人際關係讓她感到厭煩。
那時她度過了國內某知名地產公司的試用期,已有比較好的開端,卻萌生了退意。
真正讓她下定決心回北京的還是欒樹。
欒樹沒有嘮叨什麼,就是有意無意在她耳邊提起自己有一個烏托邦。
欒樹說自己在京郊有一個自己的馬場。
聽聞此訊息,詠梅很是嚮往,一股腦就跟著欒樹回了北京。
隔年,欒樹離開了黑豹樂隊。
他們有了音樂之外的另一個共同愛好。
馬場裡一間簡易小木屋成了兩個人的家,冬天沒有暖氣,取暖全靠小手爐。
就連洗衣機、廁所也時常罷工。
雖然如此,欒樹與詠梅依舊怡然自得。
肩並肩坐著看山下桃林,牽著小馬駒漫步,彷彿神仙眷侶。
也是那幾年間,詠梅一腳踏進了演藝圈。
那時許戈輝創辦了自己的小工作室,有一檔節目急缺主持人。
在焦頭爛額之際,一位製片人向許戈輝推薦了詠梅。
說她氣質清新脫俗,但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
許戈輝一聽反而叫好,她就喜歡這樣的。
就這樣機緣巧合之下,詠梅進入了許戈輝的工作室,成為了一名主持人,主持節目《約會星期天》。
嘗試過後,詠梅發現自己並不合適,她覺得主持人是要健談的,但自己很頓。
1995年,許戈輝收到了電視劇《牧雲的男人》的片約。
因為無暇從主持工作裡抽身,她拒絕了,但是把詠梅推薦給了劇組。
導演的要求正是要有職員的氣質,所以剛會面,詠梅就成了女主角。
詠梅找到了人生目標,愛上了演戲。
第二年,她辭去了主持人工作。
1997年,欒樹參加了全運會,在場地障礙賽裡,他取得了第八名。
可是入不敷出,因為馬場虧本,欒樹欠下了百萬債務。
吃喝拉撒都在簡陋的馬場,但欒樹依舊天馬行空。他
告訴詠梅再等自己4年,等參加了下一屆全運會一切將大有不同。
直到詠梅以分手想挾,欒樹拋棄幻想,在愛人與愛好間做了選擇。
1998年,馬場關停,夫妻二人開始還債之路。
那時的樂壇日益商業化,照欒樹的才華,隨便寫一首符合大眾口味的歌就可以賺錢。
但他不願意將就,與此同時又苦惱於無法給詠梅富足的生活。
但詠梅並沒有強迫欒樹掙錢。
在此之後,詠梅的拍戲量有了顯著的增長。
她演過《夢開始的地方》、《非常夏日》、《前世今生》、《乾隆王朝、《曼谷雨季》等影視作品。
合作過的演員有姜武、張嘉譯、徐靜蕾、濮存昕。
這些合作過的人早已功成名就了,但詠梅依舊不為大部分觀眾所知。
她對演戲的愛是很純粹的,能演就好,也不管主角還是配角。
所以,在二十幾年的時間裡,詠梅任勞任怨地擔任配角,默默無名。
唯一忍耐不了的是得不到尊重。
大多數劇組裡,女配角連簡易更衣室都不配擁有。
更有甚者,要求女演員在大庭廣眾下換衣服。
魚龍混雜的房間裡,什麼人都有,抽菸的、說髒話的,還有明目張膽打量的。
她生過氣,但更多時候是無奈,畢竟自己並非規矩的制定者。
她告訴自己,好好拍戲,會得到尊重。
詠梅離“紅”最近的一次是在電視劇《中國式離婚》裡飾演女二號肖莉。
當時詠梅塑造的這一個角色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演完這一部戲,片約紛沓而至。
換作別人,會把這當作籠絡人脈的好時機,但詠梅把手機設定成了來電轉駁。
一切電話都給助理接,自己不接電話,只用簡訊交流。
這一來,便是15年。
或許是因為兒時父親的教誨叩響了她的內心,她害怕被慾望衝昏了頭腦。
那之後,詠梅一年最多拍一兩部戲,剩下的時光,用來享受生活。
2006年,詠梅與欒樹結婚了。
夫妻倆剛結婚時沒有太多的積蓄,只住在五環外的出租屋,但精神的富足可以彌補一切。
2013年和2014年,是詠梅人生中最灰暗的兩年。
這兩年,詠梅的父親和母親相繼去世。
那一段時間,她的世界是黑色的。
她斷掉了所有拍攝行程,任自己溺在情緒的漩渦裡。
此時,她的精神支柱是欒樹。
不需要知曉心理學,不需要做心理的蛔蟲,陪伴即可。
在欒樹的陪伴下,詠梅漸漸從創傷中走了出來。
父母去世那兩年,詠梅正在拍攝《刺客聶隱娘》。
這是她拍攝的第一部電影文藝片。
電影的門打開了,可人生卻缺了一大塊。
這是詠梅接到的第一部文藝片。
在拍攝過程中,鬼才導演侯孝賢也為詠梅的臺詞功底叫絕。
這番功力來自於平日的苦練和琢磨,作為非科班出身的演員來說,這是相當不容易的一件事。
彷彿也正是這一部《刺客聶隱娘》打開了詠梅電影的任督二脈。
2017年,詠梅受到了王小帥的邀請,飾演《地久天長》裡面的一位失孤母親。
這是詠梅頭一回在電影裡擔任女主角。
為了演好這一個角色,詠梅回去找到福建漁民,練習織網。
還特意找到了一位失獨母親,與她促膝長談。
《地久天長》去到了柏林電影節。
起初,詠梅並沒有過多的期待,害怕承受不了失望。
所以當頒獎嘉賓念出“詠梅”時,她是驚訝的。
由此,詠梅成為內地第一位拿到柏林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的女演員。
從籍籍無名的配角,到名震一時的影后,詠梅的飛昇速度是驚人的。
載譽而歸,有數不盡的通告與採訪。
1995年出道,已經過了24年。
鋪天蓋地的讚美、恭維,人們把她描述成“大器晚成”、“懷才不遇”。
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為一路走來,她很少有非得不可的執念。
粉絲數從5萬到十幾萬再到如今的一百多萬。
帶給詠梅快樂的並非知名度的提升,而是有了一群懂得欣賞她,可以陪她說話的粉絲。
讓大多數觀眾印象深刻的是《小歡喜》的劉靜一角。
從容、溫柔、豁達。
而在絕大多數粉絲眼裡,詠梅也是如此。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中年女演員”總要和“焦慮”二字聯絡到一起。
因演不到主角焦慮;因談不了年輕小姑娘焦慮;因容顏衰老焦慮。
而50歲的詠梅是這麼說的:“別把我的皺紋修掉,好不容易長出來的”
詠父親的“詠梅”是教員的《卜算子·詠梅》,但詠梅說,自己更愛的是陸游那一首。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她的人生,不存在“鬱郁不得志”,也不存在“揚眉吐氣”。
不論境遇如何,總是暗香湧動。
在這個浮浮沉沉的娛樂圈中,詠梅左手握住了自己的愛情,右手也攥住了自己掙來的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