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秋天,景希珍的19歲生日是在大西北過的,此時的他正在西北軍區任偵察參謀一職務。景希珍突然接到政治部通知,讓他從大西北趕回北京。
調令下來之後,景希珍並不知道此番調動的目的,更不知道組織讓他去幹什麼,這是一個“秘密”……
“秘密”任務
最終這個“秘密”在志願軍司令部揭曉。
景希珍抵達志願軍司令部當天,一位司令部機關的同志對景希珍說:“你去彭司令那裡當警衛員。”
此時的景希珍恍然大悟,心裡默默地想著“彭司令不會是彭老總吧?”
帶著疑慮,景希珍問機關的同志:“是不是彭老總,彭德懷同志?”
機關的同志點了點頭,景希珍緊張地打了個激靈,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景希珍出生在山西洪洞北營村,父母都是農民,雖然自己能認幾個字,但文化水平也不怎麼高,憑什麼選他作為彭老總的警衛員?
自46年參軍以來,景希珍就聽說過彭老總,老總英雄故事很多,但第一次以警衛員的身份站在彭老總的身邊還未曾想過。景希珍雖然是表面強作鎮定,但心裡已經是洶湧澎湃。
景希珍被帶到彭老總的辦公室裡,在路上景希珍不斷地問自己:“我能搞好嗎?”
這種既高興又擔心的心情讓景希珍糾結不已。到辦公室後,辦公室主任交代了兩句:“你先休息兩天吧,這兩天先不要見他(彭老總)。”
景希珍心裡有些納悶:“難道當警衛員還不能見首長嗎?見警衛員還要選個時間?”
既然辦公室主任這樣安排,那自然有他的道理,景希珍不便多問,便在同事的安排去了宿舍。
志願軍司令部被設在了一個山谷裡,山腳下有一些洞,洞與洞之間打穿,是用來躲避美軍空襲用的,洞裡可以住人,就是有些潮溼。在洞口有一個木頭搭起來的房子,這個房子就是彭老總的指揮室。
景希珍很想見到彭老總,表現得有些毛毛糙糙,彭老總另一位警衛員甄友才看他有些心急,便問道:“想不想見見他?”
景希珍點了點頭。於是甄友才帶著景希珍走到了洞外的小木屋裡。
在門口,甄友才強調說道:“彭老總不問話,你也別吭聲。”
甄友才是進去給首長添水的,輕輕推門走了進去,動作很輕,景希珍跟在甄友才的身後,大氣不敢出。
彭老總坐在一個用木頭箱子壘起來的桌子前,看見有人進來抬頭看了一眼,緊接著又低頭在處理著檔案。這一抬頭,把景希珍嚇得夠嗆,景希珍心裡嘀咕:“整個人樣子好厲害啊!”
彭老總粗眉厚唇,表情又像是生氣又像是發愁。
這間小木屋沒有做好,四面牆上都有縫隙,風灌進來很冷。牆板的縫隙之間結著霜,在小木屋的地面上還有一條小水溝,水是從山洞裡流出來的,夾雜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小水溝旁邊有一張行軍床,是彭老總休息時候用的。
總而言之,這裡的環境簡陋得不像是一個司令部,如果不是彭老中坐在這個辦公檯前,誰都不會想到這是志願軍總司令彭德懷辦公的地方。
甄友才帶著景希珍走出房門,景希珍馬上問道:“怎麼樣?(彭老總)很厲害吧?”
甄友才說道:“嗯,是很厲害,不過你不要怕,他不會罵我們的。老總有時候會批判幹部,幹部越大他越是批得厲害。這些天我們要小心些,他正在氣頭上!”
“前方不是打了勝仗嗎?”
景希珍接著問。甄友才坐下搖了搖腦袋:“你沒聽說過?咳!我們這些人都該死!沒有把毛岸英同志照顧好。他犧牲之後,彭老總這些天狀態都不好,只吃一點點東西,睡覺也只睡一會,話也很少……”
此時景希珍才明白,為什麼要讓他過兩天再去見彭老總。
兩天後,辦公室主任領著景希珍去見彭德懷。到了小木屋,主任報告說:“司令員,這是從西北軍區調來的警衛員景希珍同志。”
彭老總放下了手中的檔案,打探了一下景希珍說道:“哦,你是哪個軍的?”
“報告首長!七軍。”
“是彭紹輝手下的?他叫你來的?”
“不,我不知道誰叫我來的。”
彭老總笑了笑,讓景希珍坐下,彭德懷問了問景希珍的一些基本情況,然後說:“我們以後就在一塊幹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景希珍點了點頭,心裡有說不出來的興奮勁。彭老總晚上有散步的習慣,當天晚上彭老總出去散步,景希珍跟在身後,彭老總問道:“西北軍區政治部叫你來,怎麼跟你說的?”
景希珍也是稀裡糊塗,沒搞明白狀況,只好實話實說:“他們沒告訴過我,只說調我去北京。”
彭老總說:“這麼說,你是被哄出來的?”
景希珍趕忙回道:“不!不!不!不是哄,這是保密,到你這兒,我很高興,就是怕幹不好。”
彭老總似乎想起了什麼,便問道:“你怎麼拖到這時候才來?命令不是早就下達了嗎?”
確實,命令早已經下達了,不過途中出了一些差錯,也就耽誤了一些時間:
當景希珍接到政治部的調令時,軍區參謀長交給景希珍一封信,參謀長交代說:“飛機只要一落地,就是到北京了,你拿著這封信直接到北京飯店去找陳賡同志,沿途記得保密,不要隨便掏出信件給別人看。”
陳賡
景希珍拿著信之後,便把參謀長的話一一記住了,但這架飛機中途在西安降落加油。參謀長說飛機一落地就到了北京,景希珍哪知道這麼多,便傻乎乎地下了飛機,結果北京沒到,到了西安。
之後景希珍只好求助當地的軍事機關,最終在機關的協助之下,登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因為這輛車的終點站是北京,所以在火車靠站停車期間,景希珍一直在火車上不敢下車,直到到了北京之後,乘務員來提醒他到終點站了,才敢下車。
在得知景希珍“遲到”的原因之後,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這個小傢伙,也太死板了!”
景希珍辯解道:“不是我死板,是參謀長交代了,說飛機落地就到,還要我不要告訴別人我是要去哪裡……”
彭老總拍了拍景希珍的肩膀,說道:“對!看得出來,他們給我挑了一個老實的小夥子來,你是一個好兵!”
“未婚妻”來信,彭老總幫著改
彭老總趁著朝鮮的夜色,走出防空洞散步,景希珍跟在一步之後。突然從遠處跑來一個同志:“小景,有你的信!”
“家裡來信了!”景希珍雖然沒表現出來,但心裡很開心。
朝鮮戰事頻發,能收到一封信很不容易,景希珍迫不及待地拆開信,落款的三個字景希珍不認識,但也不好意思問彭老總。
彭老總見景希珍面露難色,便走出過去:“看不懂?”
景希珍回道:“沒什麼,我等下再看吧。”
彭老總又問道:“我幫你看看,行嗎?”
景希珍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拒絕:“不用不用。”
景希珍心想家裡不知道誰寫的潦草字,哪裡敢麻煩司令員幫忙看。
彭總繼續說:“我也想知道祖國人民在幹什麼,他們想對我們說些什麼,你又偏偏不信我。”
對於年輕人,激將法永遠是適用的,景希珍掏出已經裝在兜裡的信交給彭老總,一邊說道:“寫信的這個人,我想不起來是誰了。”
彭老總接過這封信,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景希珍聽得心裡砰砰直跳,凍得發白的臉瞬間變成紅蘋果。景希珍連忙制止彭老總:“行啦!行啦!快給我吧!”
彭老總繼續說:“這是誰啊?是未婚妻啊?”
景希珍有些害羞:“什麼未婚妻啊,這是我們家鄉的封建規矩,小時候幫我說了一門親事,我光聽說過這個名字,但這個人是誰我不知道,我才不理會這件事。”
彭老總打著哈哈說:“先看看寫了什麼,再決定理不理,好不好?”
景希珍只好同意了彭老總,二人藉著雪地的反光,忽遠忽近地研究著這封信,好是有趣。
研究了一會,彭老總突然笑了:“這姑娘挺不錯,思想進步得很快啊。她說她中學畢業了,說你是最可愛的人,很光榮。希望你建功殺敵。還有……”
彭老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怎麼樣,給寫封回信吧。”
景希珍有些不好意思:“我才不寫哩。”
彭老總繼續勸說:“我看你應該回信,先不說別的,人家對你是慰問,希望你英勇殺敵,你總該表一個態度嘛。”
其實此時景希珍心裡想的並不是這個,因為文化程度低,景希珍自己寫不成,找別人寫又不好意思,彭老總看出了景希珍的心思,便繼續說道:“大膽去寫,寫不起的字先空著,我幫你改。”
彭老總要指揮志願軍的一切事務,忙得焦頭爛額,這點事情景希珍也不好去找彭老總幫忙,結果兩天之後,彭老總還真記得這件事,還催促景希珍:“信寫好沒有?”
景希珍只好把寫得磕磕巴巴的信交給了彭德懷,彭老總添添改改,總算把這封信給捋通順了,然後再一字一句告訴景希珍這是什麼意思,最後要求景希珍謄抄一遍,再把信件寄出。
在這之後,彭老總來回幫景希珍改了幾次這樣的信,直到景希珍與妻子結婚,彭德懷還一直在照顧著這對夫妻的生活。
彭德懷大怒
朝鮮戰爭結束後,彭老總回到了北京,在中央主持軍委的日常工作,生活也沒有東奔西跑了。
1954年,景希珍作為彭老總的警衛員,住在了中南海的一個廂房裡。景希珍父親特意來北京看看這個多年未見的兒子,但中南海是國家領導人住的地方,不是一般的人能住進去的。
於是景希珍將自己的父親安排在了招待所裡。但不知為何彭老總得知了這件事情,便把景希珍喊到身邊,語氣有些生氣:“你父親來了?”
“嗯。”
“怎麼不接他進來?”
“接他進來幹嗎?”
彭老總繼續問道:“幹嗎?他不是來看他兒子的嗎?他兒子不是在這做事嗎?他兒子在這上班,他難道不能來這?是你規定的嗎?”
景希珍有些語噎:“沒規定,我想,他農村來的……”
彭老總聽到景希珍說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他厲聲斥責道:“你是哪裡來的?你知道我是哪裡來的嗎?不都是農村來的?過去都是種田的,我們是農民抬著進城的啊,你難道忘了本?難道我就不能在這見見農民?何況他是你爹!”
待冷靜了會,彭老總命令道:“你坐我的車,去把你爹接過來!”
當天晚上,彭老總和夫人,一同陪景希珍父親吃了一頓飯,這頓飯吃了很久,大概有兩個小時。
自新中國成立以來,彭老總忙於抗美援朝,又要主持中央軍委的事務,對於農村問題沒有關注,藉此機會,彭老總在飯桌上問得最多的問題就是農村問題。
幾杯酒下肚,景希珍父親話多了起來,從舊社會受的苦,到土改之後分到土地,扳著手指頭在那數收成。
誰能想到一個國防部部長,中央軍委副主席,和一位農家漢子聊得這麼帶勁。
景希珍在一旁拉了拉父親的袖子,想讓他少說幾句,父親卻擺了擺手說:“看得出來,這位同志過去也是莊稼人,能摸透我們的心思。”
隨後又開始講家中養了幾頭豬,栽了幾顆柿子樹,說得津津有味。就這樣,這個飯局就在一片家長裡短中結束了。
飯後,景希珍將父親送回招待所,父親問道:“你的首長叫什麼名字?”
景希珍作為首長的警衛員,是不可以向家人透露自己幹什麼的,更不能透露領導的資訊。所以景希珍搪塞道:“你知道是首長就行了,別管叫什麼了。”
景希珍父親在招待所住了好幾天,從同志們的口中打探到了這個首長正是彭德懷。當天晚上,景希珍父親格外興奮,對著兒子說:“我就知道,他是個大官!沒想到他真是彭老總!小子你放心,我不會到處說的。”
景希珍父親離開的時候,專程去與彭老總道別:“我可不能再打擾你啦!”
彭老總一路將景希珍父親送出門。景希珍一路將父親送到火車站。在火車開動之前,父親貼在景希珍的耳畔說道:“小子,盡心盡力地護著他,千萬別出差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