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9日上午,北京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內工作人員正在進行緊張的籌備工作,幾個小時後將在這裡舉行一場盛大的授勳儀式。
這次授勳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首次向優秀黨員、黨組織、黨務工作者授予“七一勳章”,這次儀式共有29人榮獲了“七一勳章”,其中有些人情況比較特殊,陳紅軍、柴雲振、黃文秀三人沒能夠親自到場,是因為他們已經犧牲在了保衛、建設新中國的偉大道路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位河北老兵的情況比較特殊,現在由於年事已高腿腳不方便,中央做出的決定是將其抬進人民大會堂參加授勳,這足以稱得上是共和國的最高禮遇。
人民大會堂外的長安街上,一條浩浩蕩蕩的車隊駛來,整條街道上戒備森嚴,由警方摩托車護衛隊負責開道一路護行,身後是幾輛貼著五星紅旗的考斯特中巴車,裡面乘坐的便是今天要參加授勳儀式的人員。
車內坐著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兵,靜靜地望著窗外,似乎無需多言,胸前掛滿的胸章就已經在默默訴說老兵的英雄事蹟,此刻老兵心裡大抵是在回味這幾十年來新中國的變遷。
中巴車駛入人民大會堂時,兩旁的解放軍戰士整齊劃一的行禮注目,中巴車平穩地停在人民大會堂門口,門口的臺階上已經鋪上了紅色的長毯,兩旁充滿青春活力的少先隊員在熱烈歡呼。
車門開啟,那位老兵被攙扶上輪椅,由工作人員推行緩緩向人民大會堂走去,推行到臺階前時工作人員停下腳步,兩旁準備好的工作人員上前,三位工作人員齊力將輪椅緩緩抬起,莊嚴而神聖的將老兵迎接進入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
那麼,這位河北老兵是誰?他有什麼特殊身份?他又是為什麼能夠獲得寶貴的“七一勳章”?
這位河北老兵叫做王佔山,關於他的故事還要從1946年說起。
視死如歸榮獲新生
1946年,河北唐山豐南縣的一片空地上,烏泱泱地圍了一群老百姓,在人群的中央有無名被五花大綁的男子,其中四人是八路軍的戰士,另外一人便是王佔山,旁邊一個身著國民黨軍服的保安隊隊長開口說道:“跟國軍作對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今天我就要當著鄉親們的面將這幾人就地處決!”
周圍的老百姓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一位大爺小聲說道:“那不是老王家那小子嘛,才17歲,太可憐了,國民黨真不是東西!”一旁的老百姓們也跟著附和。
大爺口中的“老王家那小子”便是王佔山,1929年12月出生在豐南縣,在鄉親們眼裡王佔山可是個“老革命”,他父親是村裡農會的會長,十分擁護八路軍的領導,受到父親的影響王佔山10歲時就加入了抗日兒童團,幫助八路軍放哨站崗,如今已經成為民兵隊長的他不慎落入國民黨保安隊的圈套被抓獲。
“砰”一聲槍響過後瞬間就安靜下來,保安隊長將手槍收起來後吩咐下面計程車兵開始行刑,一名劊子手舉起雪亮的大砍刀,保安隊長咬牙切齒的說道:“殺!”
“八路軍萬歲!共產黨萬歲!”一名年輕的八路軍戰士在生命的最終時刻將內心的想法吶喊出來,劊子手手起刀落,鮮血噴灑的滿地都是,現場的鄉親們嚇得驚慌失措,接連四次以後輪到王佔山受刑,保安隊長沒有急著下令,而是湊上前吼道:“這就是跟著共產黨乾的下場!你還幹不幹了!”
王佔山視死如歸,絲毫不畏懼死亡的威脅,即使刀刃已經貼近脖子他也沒有露出半點怯懦,保安隊長原本想恐嚇一下老百姓,王佔山的堅決態度讓他有些下不來臺,氣的大吼一聲:“殺!”
王佔山緊閉雙眼,等待死神的降臨,就在此時突然一陣槍聲響起,老百姓們嚇得四處逃竄,國民黨保安隊的人也嚇破了膽,是當地的游擊隊趕來救援了,劊子手早就丟下刀逃的沒了蹤影,王佔山就這樣戲劇性的被救了下來。
滴水之恩尚要湧泉相報,救命之恩更應該沒齒難忘,更何況共產黨是為老百姓謀幸福,這也是王佔山一直想做的,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跟著游擊隊走,拿自己這條命來償還共產黨的救命之情。
1947年,解放戰爭已經打得如火如荼,王佔山終於經過重重考驗終於加入解放軍,成為東北野戰軍24師71團7連的一名通訊兵,指導員馬佔海得知了王佔山的經歷後曾問他說:“當時敵人的刀駕到你脖子上的時候怕不怕?”
王佔山想了一會兒回答道:“說不怕死是假的,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但是鬧革命哪有不死人的,就算是砍頭也要革命到底!”王佔山正是抱著這種視死如歸的信念跟隨部隊一路征戰,奮勇殺敵。
1948年8月,這天上午,指導員馬佔海將王佔山叫到屋裡,對他說道:“你入伍也已經一年了,雖然兵齡不長,但是作戰勇猛,入黨的願望十分強烈,黨組織也看到了你的努力,所以想重點培養你,現在正是批准你加入中國共產黨!”
王佔山激動地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開心地問道:“真的嗎,指導員?”
馬佔海笑著說道:“這事我還能跟你開玩笑嗎,立正站好,跟著我一起宣讀入黨誓言!”
宣誓完畢後,馬佔海語重心長地說道:“入黨了是好事,但是作為黨員就要起到帶頭的作用,打仗要衝在最前面,但是也不要忘了注意安全!”
“你放心吧指導員,我不怕死,黨指到哪裡,我拼了命也要戰鬥到哪裡!”王佔山堅決地說道,雖然他的入黨相當十分簡陋,甚至宣誓時連黨旗都沒有掛,但是在兩年前,鐮刀錘子紅旗就已經在他心中飄揚!
捨命炸地堡
2019年10月1日,王佔山正在河南安陽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電視里正在播放的是國慶閱兵儀式,當戰旗方隊經過時,這位已經90歲高齡的老人激動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嘴裡呢喃著:“‘金湯橋連’戰旗!這面戰旗可是我們全連80多名戰友用命換來的!”
過了一會,王佔山轉身走進屋裡,開啟抽屜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中是最初的“金湯橋連”戰士們的合影,其中負責掌旗的便是王佔山,老人家的思緒彷彿回到50年前的那場戰鬥。
1949年1月14日,王佔山也跟隨部隊趕赴前線進行戰鬥,一路打到金湯橋地區,在這裡解放軍戰士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攔,因為這裡是攻打天津的必經之地,因此國民黨派了重兵再次駐守,按照國民黨的說法是“固若金湯”,就算是一隻蒼蠅也別想飛過去。
次日,王佔山所在的連隊接到一項緊急命令,務必奪取金湯橋陣地!
指導員馬佔海戰鬥經驗豐富,他清楚地知道正面衝過去就等於送死,於是帶著幾名戰士在陣地周圍反覆考察敵人的火力分佈,幾次偵察過後,馬佔海終於找到了一處敵人的火力薄弱點,於是召集戰士們準備一鼓作氣,突破金湯橋防線。
所有戰士們整裝待發,指導員一聲令下,戰士們一齊衝向金湯橋下方,突然在原本看似弱點的地方,突然閃爍出火光,原來這裡有敵人的地堡,這下解放軍戰士們遭受了慘重的損失。
起初衝鋒在最前面的馬佔海和幾名戰士先後中彈倒地,王佔山顧不上槍林彈雨,衝到馬佔海身邊,但他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這個將自己領進“共產黨大門”的老大哥就這樣犧牲了,王佔山此刻痛心疾首,發誓一定要為指導員報仇,一定會完成組織交給連隊的任務。
一次衝鋒過後整個連隊傷亡過半,反觀敵人躲在地堡裡,幾乎沒有任何傷亡,王佔山冷靜下來思考目前的戰況,解放軍這邊沒有重武器的支援,根被無法突破防線,唯一能摧毀地堡的武器就是炸藥包,但是敵人嚴防死守戰士們根本沒辦法接近。
王佔山仔細環視著戰場,想要找到突破敵人防線的辦法,眼看隊伍損失越來越嚴重,王佔山決定冒險拼一把,頂著敵人的炮火去把地堡給炸掉。
王佔山叫來幾名戰士臨時組成了一個突擊小隊,每個人都抱著一個炸藥包,在王佔山的帶領下,偷偷地迂迴到暗堡附近,王佔山匍匐著接近地堡,瞅準時機一下就把炸藥包塞進了敵人的地堡中,爆炸後產生的強大沖擊力直接將王佔山掀飛,其他地堡也接連被突擊小隊的戰士們成功摧毀。
紅旗終於插在了金湯橋上,連隊也終於完成了組織上下達的任務,但是更多的戰士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金湯橋,整個連隊從最初的100多人打到最後只剩下24人。
戰鬥結束後,軍裡的領導決定將王佔山所在連隊命名為“金湯橋連”,並與24名倖存下來的官兵合影留念,此時王佔山看著手中的照片留下兩行熱淚,曾經戰鬥的瞬間歷歷在目,只是這盛世犧牲的戰友們卻無法見證。
38次衝鋒!38個彈孔!
王佔山這一生最傳奇的經歷還要數抗美援朝戰爭中的金門戰役,戰役結束時,王佔山所在部隊共擊退了敵人38次衝鋒,他身中38發子彈,創造了一人殲敵400餘人的奇蹟!
1953年,王佔山作為志願軍第54軍135師404團7連3排排長跟隨部隊跨過鴨綠江,為保衛祖國進入朝鮮境內參加抗美援朝戰役,起初一直擔任平壤地區的反空降作戰任務。
直到6月初,朝鮮停戰協議已經全面達成,但南朝鮮不準備握手言和,李承晚反而宣稱要跟中朝軍隊戰鬥到底,我國領導人認為有必要再對南朝鮮軍進行一次打擊,王佔山也跟隨部隊挺近淮陽、金城地區,王佔山所在的404團收到的任務則是堅守408.1高地和408.2高地。
這場戰役異常的慘烈,幾天下來整個團的幹部幾乎全都身負重傷,人員大幅縮減,戰鬥到7月17日時戰場上的志願軍已經所剩無幾,“聯合國軍”又飛機坦克做掩護,而志願軍戰士只有冰冷的壕坑做掩體,裝備上的差距使得這場戰鬥打的異常艱難。
7月18日,天還沒亮時,敵軍的飛機大炮就開始對王佔山所在陣地進行轟炸,敵軍也在火力掩護下逼近志願軍陣地,還沒跟敵人交火7連就只剩下76人,整個連隊的幹部也先後犧牲,指導員犧牲前將陣地上唯一倖存的幹部王佔山叫到身旁,虛弱的說道:“我不行了,現在全連的戰士都交給你指揮,一定要完成首長交給我們的任務!”
王佔山強忍著悲痛答應下來,可是指導員已經聽不到他的承諾,王佔山化悲憤為力量,對戰士們吼道:“人在陣地在,決不能後退一步!”
戰士們同仇敵愾,早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王佔山端起手裡的槍衝在最前面,對沖上來的敵軍予以迎頭痛擊,戰士們也都像打了雞血一樣始終堅守在陣地,不曾後退一步,但是敵人好像無窮無盡一樣,一波打完另一波又前仆後繼衝上來,只有晚上志願軍戰士們才能休息一會。
夜幕降臨後,敵人停止了衝鋒,王佔山累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壕坑裡,長時間的戰鬥使得他的手指都已經抻不直,這時戰士們都圍過來,一名戰士先開口說道:“排長,你打衝得太靠前了,俺們是不會撤退的,一定會戰鬥到死,你要冷靜一下,你要是也犧牲了,俺們就成了無頭蒼蠅了!”
周圍的戰士也附和著說道“是呀,排長!”
這一句話點醒了王佔山,自己確實有些激動,險些失去理智,就算是為了這幫弟兄們自己也要冷靜下來應對,沉思過後王佔山開口說道:“放心吧同志們,來幾個人跟著我去找吃的和武器彈藥。”
王佔山參軍多年,跟“聯合國軍”也多次交手,他知道夜晚“聯合國軍”一般是不會採取行動的,夜晚就是志願軍的天下,他帶著幾名戰士溜到陣地外,開始在敵人身上翻找食物和武器彈藥,戰士們終於得到了補給。
王佔山就是在這樣惡劣的情況下帶著戰士們苦苦堅守陣地,等到援軍部隊趕到陣地時,看到眼前的場景眼睛忍不住都溼潤了,整個陣地橫屍遍野,就像是人間煉獄,一些被炸彈擊中的戰士甚至面目全非,根本無法辨別身份,很難想象戰士們是如何堅守陣地4天4夜。
戰士們的安置遺體時,只發現了幾名倖存的戰士,全部都身負重傷,一名戰士從屍體堆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王佔山,整個軍裝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戰士們立刻將王佔山送到了最近的野戰醫院。
醫生看了王佔山身上的傷都不禁感嘆道:“他還能活著真是一個奇蹟,全身上下一共38個彈孔,這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夠支撐他活下來!”
經過很長時間的搶救,醫生成功將王佔山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而王佔山醒來以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任務完成了嗎?陣地沒有丟吧?”
這句話一說出口,在場的戰士、醫務人員以及傷員全都感動得潸然淚下,戰後,王佔山被授予“二級戰鬥英雄”榮譽稱號以及一級國旗勳章。
而事後,他提起這些勳章、稱號時,只說到:“我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犧牲的同志們!”
上半場“為黨戰鬥”下半場“為黨代言”
可以用簡短一句話來概括王佔山的一生,那就是“上半場‘為黨戰鬥’,下半場‘為黨代言’”。
1953年10月,王佔山回到祖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探望已經犧牲戰友的家人,並且號召戰友們幫忙照顧烈士的家人,還幫助他們的子女就業工作,而對於自己的家人卻是公事公辦。
王佔山的外甥成年後,家裡想送他去參軍,想著王佔山是個團長,把外甥安排到王佔山那裡可以照顧一下,能有個不錯的前程,可是王佔山卻義正嚴詞的拒絕道:“既然要當兵,去哪個部隊都一樣,保家衛國還要挑地方嗎?”
王佔山的妹妹說道:“哥,你能給戰友的女兒找工作,自己的親外甥就不管不顧嗎?”
王佔山聽到這句話氣不打一處來,厲聲說道:“她的父親為了保家衛國戰死在疆場,這是國家對她的補償!我能夠活著回來已經是幸運的,怎麼還能張口讓國家給我辦私事!”
王佔山的妹妹被他兇得不敢出聲,想了一下確實如此,自己的家人靠私權謀利益對國家是有損害的,這更對不起王佔山黨員的身份,於是誠心想王佔山承認了錯誤,對於給兒子參軍找關係的事情沒有再提。
王佔山說他這一輩子最看不慣的就是三種人,第一種就是在戰場上唯唯諾諾貪生怕死的人;第二就是工作不踏實,整天想著投機取巧的人;第三就是吃著公家的飯還要砸公家的鍋的人!曾經有一位老朋友就因為這些原因被王佔山批評了一頓。
多年前,一位很久都沒有見面的老部下突然來看望王佔山,王佔山也是熱情的招待,兩人說著說著老部下提起了工作的事情,原來,前不久這位老部下提幹失敗遭受了挫折,其中的言語還透露著對組織的不滿。
王佔山越聽越氣,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厲聲說道:“你要記住,30多年前,你還是大巴山裡連飯都吃不飽的窮小子,現在,你坐上了幹部的位置還要對組織不滿,你這樣下去遲早要犯錯誤的!”
對於王佔山來說這一生最大的榮譽莫過於,曾先後四次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見,這幾次接觸也讓王佔山有了新的體會。
“人可以離休,思想不能離休,革命精神不能離休,必須在發揮餘熱中體現老有所為的價值”,這是王佔山離休後一直堅守的信念,一個共產黨人最高的追求就是將一生的經歷都奉獻給國家和人民。
王佔山離休後,先後應邀擔任十多所學校的校外輔導員,在部隊、學校、企事業單位等場所做了數百場的革命傳統報告,將革命思想散播到五湖四海,並且對於慈善事業十分傷心,曾捐款資助了許多貧困學生完成學業。
正是這樣的勞苦功高,這樣的鐵面無私,這樣的情繫群眾,王佔山才能成為“七一勳章”的獲得者,王佔山本身就是共產黨人的價值體現,無私、無畏!
謹以此文老革命家王佔山同志表達最向崇高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