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果金的夜晚,在黎明前顯得十分安靜。男人行色匆匆,揹著斧頭向山林中走去。不多時,他來到了一顆精心挑選的大樹面前,他今天的任務是要將這顆參天古木給砍掉,這棵大樹盤根複雜,遮雲蔽日。
山風吹了過來,讓整個森林沙沙作響。天空逐漸亮了起來,太陽帶走了最後一抹朝霞,馬加拉要開始今天的工作了。在沒有現代伐木工具的古代,人們都是依靠最原始的體力來完成任務的。然而進入了現代社會,仍然有人用著最原始的辦法來謀生,一切都是因為貧窮。
馬加拉重複揮動著斧頭,他自己也記不清揮舞著多少次了,斧刃也變得有些鈍了。然而時間緊迫,不容有半點耽誤,接下來是漫長的雨季,他必須要在大雨來到之前,將整棵大樹燒製成木炭。臨近中午,毒辣的太陽正對著頭頂。
他沒有帶充飢的食物,只喝了一點解渴的水,然後找了一塊有樹蔭的地方來乘涼。他似睡非睡,口中唸唸有詞地祈禱著,上帝啊,請求賜予我無窮的力量去工作,保佑我的家庭,願您的光輝照耀著我。
得以休息片刻,他又站起來繼續工作,大樹終於轟然倒塌。
妻子在家中做飯,期待著丈夫的歸來。今天的午飯是一隻老鼠,也是一家人的午餐。她身後揹著孩子,並嫻熟地將老鼠放在火盆上炙烤,顯然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吃這樣的食物了。
丈夫回來了,妻子已經等候他多時,因為沒有做好防護工作,丈夫的腳掌佈滿了荊棘,她心疼地把丈夫的腳放在自己腿上,然後為他挑刺。天真的孩子趴在父親腿上玩耍,絲毫沒有體會到父親的艱難。
這是一個不足十平米的土磚房,裡面只有兩張凳子一張床,還有一個昏暗的電燈泡,這是他們一家四口遮風避雨的地方。不久雨季就要來臨,房租也快到期,他必須要十分努力地工作,才能將燒好的木炭賣掉換錢,才能還清房租。
第二天,馬加拉早早地出門工作了,他扛起差不多相當於自身重量的木頭,艱難地往前走著。妻子放心不下他,也揹著孩子過來幫忙,在搬運樹枝的時候,她不小心被劃傷了。馬加拉心有些心疼,簡單地用草藥塗抹在了妻子的手上,並叮囑她在一旁休息,剩下的工作由自己完成。
他將木炭堆積到一起,然後用鋤頭在地上挖坑,最後將泥土覆蓋在木頭堆上,這是一種原始的製作木炭的方法。他留了一個洞口,將火種點燃,土堆升起縷縷青煙,兩週以後,這些樹枝就可以變成木炭了。等忙碌完,已經是傍晚。他坐在地上向遠方望去,滿眼是一望無際的荒山和貧窮的生活。
馬加拉有三個孩子,一個女兒因為營養不良,造成肚子水腫,還有一個孩子長期患有痢疾,隨時有生命危險,唯一健康的孩子也不在身邊,她在城裡唸書。
儘管如此,一家人仍然對未來充滿希望。到了晚上,昏暗的燈光下,馬加拉拿出筆紙寫寫畫畫,他想要擁有一套三居室,房屋的前面種上芒果樹和蘋果樹,後面種上棕櫚樹,這樣就可以遮風擋雨了。然後在門前挖一條小河,再養上幾隻鴨子,這樣就更完美了。或許這一次,他把這些木炭賣完,就能夠買得起蓋房子的金屬板了,大概需要15塊左右。
兩週後的清晨,馬加拉早早地出門,木炭已經燒好,他和妻子將木炭打包完成再揹回山下。沒有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他們只有將幾百公斤的木炭放在腳踏車上,這是他們家唯一的最值錢的物件。
腳踏車沒有剎車,沒有鏈條,馬加拉將要推著這輛車子到50公里外的小鎮上。天逐漸地黑了下來,但他不敢耽誤,馬上就是雨季了,一切必須爭分奪秒。生活不會因為你貧窮,而對你有半分憐憫。黑夜裡,妻子站在門口,將他送上了公路,並叮囑他到鎮上的時候,看望一下在城裡讀書的孩子。
公路曲折蜿蜒,沒有燈光,漆黑的環境裡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偶爾路過的車子,照亮了這個男人的身影,他推著重物在黑夜裡摸索前行,幾百斤的重物讓車子留下深深地車轍印,這是生活留下的印記。
黑夜中,他走了一夜,生活的貧窮讓他不敢放手,他用手扶著腳踏車龍頭上綁著的木棍。這時已經天亮,馬加拉來到一個土坡面前,他停住了。走了一晚上,他再也沒有力氣了。他目光呆滯地看向前方,眼睛裡充滿了血絲,搖了搖頭唉聲嘆息著。
生活有時候就這麼不堪一擊,這段不足10米的上坡路,快要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把頭靠在木炭袋子上,想要喘息一會,好像要睡著的樣子。馬加拉穿著雨靴,用力地蹬著地面,利用車子的慣性來回搖晃。
這條坡道,走了將近三分鐘,他將車子停在路邊後,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牛油果用來充飢,他貪婪地享受著美食,之後繼續趕路。路過一旁的種植園,有一位好心的農民幫他推了一把。
他來到公路上時,路況並沒有得到好轉。汽車行駛過的路面,揚起了大量的灰塵,儘管是白天,但灰濛濛的天空讓人睜不開眼,連呼吸也變得侷促了,他不斷地喘著粗氣,將空氣中的粉塵吸了進去。
到了晚上,終於有了休息的中轉站。他碰到了和他一樣來鎮上賣炭的人,路邊升起篝火,人們討論著從哪裡來,到哪裡去,蟲鳴聲在耳邊作伴,如果不是因為生活,他可以睡上幾天幾夜。
第二天,馬加拉要繼續趕路,那些同行的人們因為經常來常往,早就把他甩在了身後,孤獨的他行走在路上。這裡也是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剛果金。常年的戰亂讓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民不聊生,貧瘠的土壤更催生了犯罪和飢餓。
黃昏的陽光下,是霧濛濛的天空。馬加拉又走了一天,他坐在馬路邊休息了一會。但生活的重擔讓他不敢熟睡過去,他半夢半醒地注意著車上的木炭,車上承載的幾百斤木炭也是全家人的希望。在黑夜中,他又繼續前行。馬加拉小心翼翼地走在馬路邊緣,過往的車輛隨時可能將他撞到。
終於到了第三天,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開始多了起來。走了一晚上,馬加拉的身體逐漸虛脫,他額頭冒汗,嘴唇乾裂,目光呆滯。太陽逐漸變得火辣,馬加拉將車子停在路邊,然後來到對面的樹蔭下補充一些體力。然而過往的車輛很快,汽車不小心將馬加拉停在路邊的腳踏車碰倒了,袋子裡的木炭灑落一地。他站起身來,無奈地擺手,因為肇事的汽車早就疾行而去。
他來到腳踏車旁,發現一個裝木炭的袋子由於撞擊,導致地上的木炭灑落一地。他努力地將腳踏車推起來,然而他羸弱的身體不足以搬運起幾百斤的木炭。他不斷央求這來往的行人來幫忙,最終在四個成年人的幫助下,才勉強將車子推起來。這散落一地的木炭,就如同他一地雞毛的生活一樣變得不可收拾,現在連車胎也癟了。但生活的壓力,不得不讓他繼續前行。
好人常有,壞人也無處不在。馬加拉繼續走著,路過一處路口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攔路打劫的的惡霸,對方要求馬加拉必須留下2000剛郎過路費。馬加拉向對方低三下四地央求著,他說,行行好,我求你了,我家裡都指望我這些木炭了,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在等著看病。
路霸說到,我為什麼要可憐你,你這是在胡說八道,你不僅撒謊,還拿小孩子做擋箭牌。於是他便對馬加拉開始搜身,在一無所獲之後,惡霸強行留下了馬加拉的一袋木炭。他忍著淚水,帶著傷心而又絕望的心情向前走著,前方就是小鎮。
夜晚並沒有讓這個小鎮變得安靜,四處各地人們彙集於此。低矮的土磚房下,是為了生活而奔波的小販們,汽車的嘈雜城,人們的叫賣聲在空氣中迴響。這裡到處是生活垃圾燃燒留下的痕跡,也有汙水流淌形成的低窪,還有爛菜葉腐敗發酵的臭味。
夜色中,馬加拉敲開了妻子妹妹家的門,看到姐夫來了,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馬加拉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雙涼鞋,這是她送給自己女兒迪萬的禮物。今天還不是週末,女兒還在上學,馬加拉特意挑選了這個時間,因為他擔心女兒見到自己會哭,也害怕分別時會流下傷心的淚水,所以她讓小姨子等到迪萬放假回來的時候再送給她。
夜已經深了,小姨子擔心姐夫一個人在外不安全,想要留下他過夜,但被馬加拉拒絕了,他說自己還要繼續趕路。夜裡,馬加拉來到女兒住宿的學校,希望可以看到迪萬一眼。但等了一晚上,馬加拉也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馬加拉向學校裡面望去,他不希望女兒和自己一樣吃了沒有文化的苦,所以他和妻子才會拼盡全力把孩子送到城裡來讀書。天空終於亮了,新的一天開始,馬加拉推著車子來到小鎮上。
他滿懷期待地將車子推到鎮上,彷彿這些木炭賣出去了,生活中的苦難就會消失。木炭的成色很好,吸引了不少人前來上前詢價。婦女們一再打量著他,她們看得出來馬加拉是一個新手,想要好好地砍價一番。
馬加拉也用不太熟練的語言誇讚著對方好看,但圍觀的人們都沒有購買的決心,生活的貧窮讓人們在毫釐之間的價格進行著拉鋸戰,原本3500剛郎一袋木炭的價格被降到了2500剛郎,經過了一上午的交易,馬加拉只賣出了一小部分。(1000剛郎≈3.26元人民幣)
馬加拉推著木炭在街上徘徊著,此時已經是黃昏了,他不想再推著這些賣不掉的木炭回家,但也不願意將這些木炭低價出售。這時剛好過來一位中年男人,提出想要購買木炭,但對方只願意按照每袋2000剛郎的價格購買,這樣的價格是遠遠低於市場價格的,無奈之下,馬加拉只有忍痛出售了。
懷揣著微薄的收入,馬加拉來到一家藥店,他想要為女兒購買一些治療痢疾的藥物,店主給他推薦了一些藥物,但他選擇了最便宜的1000剛郎的藥物。然後,馬加拉走進一家五金店,他想要購買一些蓋房屋的金屬板,可是老闆告訴他,一塊金屬板的價格在11150剛郎。而他這次買木炭的錢,只能夠用來購買2塊金屬板。
馬加拉失落地走出商店,在這一刻,他想要蓋房子給家人們一個家的願望破滅了。夜晚又來臨了,馬加拉將所有木炭都賣了出去,他沒有感覺到輕鬆,心情還十分的沉重,所有不好的情緒都湧上心頭。
他呆呆地坐在地面上思考著什麼,或許我再多賣幾次木炭呢?或許我再多砍幾棵樹樹呢,我的生活又會不一樣了。不遠處,一座用雨篷布搭建的教堂裡面聚集了不少人,裡面都是像他一樣失落的人群。
馬加拉走了進去,牧師在講臺上唱著讚歌。馬加拉在下面聽著,他的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一位穿著夾克衫的男人祈禱妻子可以回心轉意,一位母親在期盼著孩子的疾病可以早點康復,馬加拉則希望上帝可以賜予自己無盡的力量,這些人口中,訴說著的,大多都是生活的苦難。
天亮了,一切都沒有得到改變,馬加拉推著沒有剎車、沒有鏈條的腳踏車回家了。
現實中的非洲人,也有一些人想要迫切改變自己的命運,奈何被環境束縛了,我想,如果他們生活在一個和平安定的國家,或許他們會過上不一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