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秋莎”狂吻上甘嶺
在敵我都困難的時候,最後應該使用強些的力量將陣地全部奪取,爾後加重前沿的火器,決心打退敵人的反撲,爭取時間給予敵以更大的殺傷打擊。在陣地來說,應該把戰鬥的焦點往敵方推,這樣既可縮小戰鬥面積,又可積極爭取時間,鞏固主陣地加築工事。當然,這樣打法,可能在開始幾天中代價會大些,但不經過決戰是不可能將敵人的進攻停止下來的。
——摘自秦基偉1952年11月17日日記
15軍炮兵室主任靳鍾回憶,大約在上甘嶺戰役爆發的第三天,秦基偉突然靈機一動,接通志願軍副司令員洪學智的電話——想請這位當年長征路上的老領導、分管志願軍後勤的大總管,給些裝備支援。
電話接通,未等秦基偉開口,洪學智就著急地問:“老秦,你那邊怎麼樣?”
“範佛里特想上五聖山,把兩個高地都快炸平了。”秦基偉回答。
“說吧,要什麼?你們15軍要什麼我給什麼!”
“給我一點炮吧!”
“什麼炮?”
“喀秋莎!”秦基偉脫口而出。
洪學智爽朗地答應:“行,最遲明天中午前趕到。”
秦基偉動情地說:“洪副司令員,15軍給你敬禮了!”
筆者在採訪中瞭解到,秦基偉是一位十分好學的軍事指揮員,特別是對現代武器裝備,既好奇又好玩,玩之不倦,樂此不疲,有時幾近著迷。
崔建功曾對筆者說,秦基偉能打、善學、會玩。上山打獵,開車兜風,打撲克,下象棋,樣樣都會。當支隊長玩迫擊炮,差點兒炸了自己;當分割槽司令員玩照相機;當縱隊司令員玩汽車,幾次翻車遇險;當軍長玩無線電;在上甘嶺戰鬥中玩“喀秋莎”。崔建功還補充說:“好玩也就是好學,學習新鮮的東西。”
“在近代戰爭中雙方如此強大的炮火,白天甚至夜間是一樣。這樣大的用兵而且又是那樣的密集衝鋒,有多少人死不完呢?”這是秦基偉在上甘嶺戰役中反覆給自己提出的一個大問題。
秦基偉認為,充分發揮炮兵作用,不但是殲滅敵人的需要,也是保護自己的需要,只有更有效地殲滅敵人,才能更有效地保護自己。他多次強調:“形成炮火優勢,發揮炮火威力是取勝的關鍵。”於是,他想到了曾經在蘇聯電影中看到的“咯秋莎”火箭炮發射的鏡頭。
“喀秋莎”,是BM-13型多管火箭炮的流行名字。這種輪式自行火炮,彈徑132毫米,每輛炮車有一座8聯裝軌式火箭發射架,每條滑軌上下各裝掛1枚火箭彈,每炮共裝16枚,最大射程為8500米,電氣點火,在數秒鐘內即可全部發射完畢。
秦基偉早就瞭解到,這種火箭炮彈徑大、彈群密集、發射速度快、殺傷力強、戰場機動效能好。因其彈群覆蓋面積很大,故“喀秋莎”最適合用於對大面積叢集目標射擊。
靳鍾回憶,“咯秋莎”火箭炮運來後,秦基偉高興得跳起來,把“喀秋莎”當作“寶貝蛋”。他常說:“同志們,我們的‘喀秋莎’炮彈價值有多高?一顆炮彈的價值就是6兩黃金呀,相當於一個富農的全年收入呀!”
每次用“喀秋莎”,秦基偉都一再指示要選擇好發射陣地,掌握好發射時機,確保安全。靳鍾回憶,每次反擊前我們所設的假陣地,都遭到了敵人的炮轟;發射後,所有的真陣地也遭到了敵人的破壞,不過,我們的“喀秋莎”這時早已按秦軍長的秘密指令轉移到安全地帶了。
靳鍾回憶,上甘嶺戰役,志願軍使用蘇聯支援的“喀秋莎”火箭炮是保密的,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其實,戰鬥打響的前幾天,15軍就用上了“喀秋莎”火箭炮。10月19日,兩個營的“喀秋莎”齊放,火光沖天,格外壯觀。觀戰官兵歡騰雀躍。
10月29日,秦基偉批准了45師和29師首長聯名上報的射擊作戰方案,決定:“為利用有利地形,大量殲滅敵人,30日夜只拿下597.9高地主峰,其餘次日奪取之。”他特別強調:“為此必須具有充分的彈藥保證和投入新的力量,特別是86團參戰後,更需要一開始搞好。這對今後持續作戰提高自己信心,打擊敵人計程車氣和信心極其重要。”
10月30日,45師副師長唐萬成在炮兵指揮所指揮,連續打了兩個“喀秋莎”的齊放。
這是志願軍第三次全部恢復597.9高地。“喀秋莎”第一個齊放在1分鐘之內全部發射完畢,接下來是第二個齊放。兩個齊放之後,“喀秋莎”209炮團迅速撤出陣地。從進入陣地到發射完轉移,前後只用了13分鐘。
聶濟峰晚年對這次成功的大反擊情景,記憶深刻。他興奮地回憶道:“‘喀秋莎’全團再齊放,整個上甘嶺的天空都被打紅了……那可真是像火海,一下子把前面、後面都‘蓋了’。‘蓋了’以後炮兵再打,步兵才開始衝鋒。在我炮火的壓制下,敵人近兩小時沒有打出炮來。我們的炮火既猛又準,越打越精。”
經過幾次大反擊,志願軍大規模炮戰發揮了巨大作用。秦基偉高興地說:“我們有了‘喀秋莎’,只要敵人敢於反撲,我想應該表示特別的歡迎。美帝國主義拿無數美國士兵及南朝鮮偽軍的生命開玩笑,這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好戰機。在這兩個連的陣地上打敗敵人兩個師的進攻,這不是很難得的機會嗎?”
上甘嶺戰役中,在秦基偉直接指揮下,“喀秋莎”209炮團先後10次參加戰鬥,給敵人以沉重的打擊。209炮團此役獲得錦旗一面,上面寫著:“百發齊放,震破敵膽,戰士最愛你,敵人最怕你!”
11月5日,中朝聯合司令部首長彭德懷、鄧華、樸一禹致電嘉獎15軍:“你軍與敵血戰了二十餘日,敵軍集中了空前優勢的炮兵、飛機、坦克及大量步兵集團衝鋒,不僅不能奪取我軍陣地,而且喪失了一萬五千人的有生力量及大量炮彈,你們則發揚了堅韌頑強的戰鬥作風,愈打愈強,戰術愈打愈靈活,步炮協同愈打愈密切,戰鬥傷亡亦逐漸減少,特別是二日斃傷敵一千九百餘人,這樣打下去,‘必能制敵於死命’。我們特向你們祝賀,望激勵全軍再接再厲,堅決戰鬥下去,直到將敵人的區域性進攻完全徹底粉碎。預祝你們勝利。”
秦基偉立即指示15軍政治部,將這份嘉獎令印成紅色大字的“號外”,迅速撒向上甘嶺全線陣地。11月10日,時刻都在關注上甘嶺戰役的毛澤東將這份嘉獎電批轉各大軍區、各軍兵種及軍委各部。
1952年12月16日,毛澤東進一步指出:“今年秋季作戰,我取得如此勝利,除由於官兵勇敢、工事堅固、指揮得當、供應不缺外,炮火的猛烈和射擊的準確實為制勝的要素。”
■三位將軍搶吃一盤菜
在一個陣地上,參戰部隊近五萬,參戰建制以團計算廿多個,兵種是那樣多,戰鬥又是如此殘酷……指揮這個戰鬥的人,每一小時不知有多少問題需要經過他的思考和分析。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從原則方針到具體生活,到處都是問題,使之積極愉快地執行,並完成一個共同的任務——殲滅敵人,恢復陣地,減少自己的傷亡,而且又能在這個原則下團結,不發生其他問題,這就更需要指揮員樣樣周到,度量大,能受得起引起不愉快的言語和片面的埋怨,就成了特別重要的問題了。
——摘自秦基偉1952年12月5日日記
1952年11月7日,毛澤東親擬了中央軍委給志願軍司令部、第3兵團對五聖山作戰部署的覆電。這封解密後刊載於《抗美援朝戰爭史》的絕密電報,披露了毛澤東對上甘嶺保衛戰的重要評價以及當時第3兵團對597.9高地及537.7北山作戰部署的核心內容:
此次五聖山附近的作戰,已發展成為戰役的規模,並已取得巨大勝利,望你們鼓勵該軍,堅決作戰,為爭取勝利而奮鬥。
為了便於指揮,決定組織五聖山戰鬥指揮所,由12軍副軍長李德生同志負責統一指揮31師和34師的反擊作戰及29師的配合動作(31師、34師擔任反擊,29師擔任防禦),該指揮所歸15軍軍長秦基偉直接指揮。
覆電還明確部署:“為統一炮兵指揮,決定組成炮兵指揮所,由炮7師師長顏伏同志負責,統一指揮支援五聖山前沿作戰的各配屬炮兵。炮兵指揮所應與李德生指揮所靠近,以便協同。”
由毛澤東親擬的這封電報,是上甘嶺戰鬥由戰術規模發展到戰役規模的重要標誌。
事實上,早在11月5日,秦基偉就知道了第3兵團的這一調整方案。3兵團副司令員王近山、副政治委員杜義德和參謀長王蘊瑞根據志願軍首長“堅決戰鬥下去”的指示和新的敵我態勢,對鞏固597.9高地和奪回537.7北山高地的作戰作了重新部署。
當天晚上,秦基偉在日記中寫道:“為了保持和準備同敵人繼續戰鬥,爭取更大的打擊敵人,使朝鮮戰局引起新的變化,志司兵團的決心是繼續打下去,以12軍主力投入戰鬥,統一由我指揮。這樣戰鬥的範圍就擴大了。今天既不是一個師一個軍的問題,而是全兵團全朝鮮的戰爭形勢的改變問題。這個戰鬥確真具有戰略意義的作用……”
王近山對秦基偉說:“現在有兩個方案,一是打下去,二是撤下來。你要哪個?”
王近山本意是15軍45師從上甘嶺撤出,代之以12軍31師作戰和指揮。王近山擔心的是45師連續鏖戰減員嚴重。秦基偉卻極不情願。他認為,在這個時候,讓別的部隊上來代替自己的部隊,丟不起這個臉。何況,45師的陣地並沒有全丟;更何況,15軍還有向守志的44師沒有動。
秦基偉非常尊重這位與自己一樣從大別山拼殺出來的同鄉戰友,但這一次,他火了,對王近山吼道:“我們15軍堅決不下陣地!我們死也要死在上甘嶺。”
上甘嶺之戰爆發後,王近山與秦基偉保持著熱線聯絡,不但及時下達指示,還詳細詢問情況,交換意見。事實上,王近山與秦基偉不僅是紅安老鄉,還曾是抗日戰爭時期的老搭檔。他們性格相仿,均有傲骨,雖然電話中時有“叮噹”,但過後就煙消雲散。
面對著秦基偉的堅決態度,王近山也不得不作出妥協:“那好那好,你們不下來可以,但曾紹山(12軍軍長)也要上。12軍部隊配你指揮,李德生先帶第31師過來,34師和35師也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秦基偉對這一部署調整表示可以接受。他認為,這一部署調整大大加強了戰役預備隊的力量,不但使上甘嶺戰鬥擴大到戰役規模,而且還將使朝鮮戰場發生根本變化,這種變化對我軍十分有利,而大大不利於敵人了。
這就是後來被15軍稱為“換湯不換藥”,12軍稱為“換藥不換湯”的上甘嶺志願軍部隊調整方案。正是這一調整,把上甘嶺之戰由戰鬥推向戰役,也成就了秦基偉一代戰將的功名。
12軍上來後,為保證上甘嶺戰役的勝利,秦基偉清醒地向兵團提出了三個條件:“後備力量的保證,彈藥供應上的保證,我們在戰術指導上不犯錯誤。”他說,只要這三條具備,“打到什麼時候都可取得勝利。這三條從現在來看完全具備著”。
秦基偉分析:“31師、34師投入戰鬥之後,估計不但可以對付南朝鮮第2師、第9師的進攻,還可持續到對付25師作戰一兩次,那時將15軍44師抽出來投入反擊,或45師主動再投入反擊,這樣我們的力量是夠用了;彈藥迄今還感到滿意,今後會更好;戰術上的問題,特別要提倡學習31師91團的戰鬥動作和指揮,加之前面有李德生同志,後面有兵團、志司掌握很緊,情況的掌握一般不慢並較可靠的。”
12軍正是在15軍力量不足以與敵繼續作戰的關鍵時刻,投入作戰的。秦基偉認為,12軍參戰部隊配屬給15軍後,識大體、明大局,毫無怨言,這使得15軍在指揮上更加順暢,顯示了一支老部隊的謙虛與成熟,而且在戰役中同樣有不凡的表現,為戰役的最後勝利畫上了圓滿句號。
事實上,秦基偉在不同歷史時期都反覆說:“我特別要強調的是,第12軍的參戰,是取得上甘嶺作戰最後勝利的保證。12軍是在什麼樣情況下投入戰鬥的呢?是在戰鬥最緊張、最艱苦的情況下趕來參戰的。在597.9高地戰鬥發展到決戰階段,李德生同志的到來,31師投入戰鬥,使我們更增加了取得戰役全勝的信心。可以說,沒有12軍的參戰,當時的這個客觀情況,要是隻靠15軍,很難把它打成最後這麼個結局的。”
1952年11月1日,15軍45師除炮兵、通訊、觀察、後勤機構原地不動,以保證12軍部隊作戰外,堅守597.9高地和537.7北山高地的全部任務移交給12軍31師,45師部隊撤出上甘嶺,前往兵馬洞休整。當天深夜,第93團1營與第91團一起,全面接替597.9高地防務;第92團也接替了537.7北山高地陣地防務。
此時,經過20天與敵人較量的秦基偉,對打勝上甘嶺這一仗已然胸有成竹,勝券在握。15軍參謀長張蘊鈺認為,第3兵團的這一新的部署,雖然把15軍主力45師換下去,把12軍主力拉上來,表面上來看是“調兵換將”,實際上是“增兵增將”。秦基偉從此開始指揮著15軍和12軍各2個師,以及志願軍炮兵第7師等參戰部隊,指揮許可權上升了一個級別。
秦基偉在上甘嶺戰役危急和關鍵時刻,咬緊牙關,勇挑重擔。12軍的加入,使他第一次站在了指揮兩個軍部隊的位置上。為了讓12軍部隊儘快熟悉情況,他要求45師部隊留下部分戰鬥骨幹,為12軍參戰部隊當顧問和助手,各自負責,直到陣地收復才算完成任務。各級司令部班底,不是完全撤走,而是不斷地加強,得力的參謀都要留下。聶濟峰迴憶,秦基偉還明確要求,45師師長崔建功做12軍副軍長李德生的顧問,參謀長張蘊鈺做李德生的前指助手。
12軍司令部參謀崔明禮,是15軍45師師長崔建功的堂侄。2001年5月2日,崔明禮在廣州接受筆者採訪時說,上甘嶺戰役打響後,志司發的表彰通報,都是隻提15軍,那時候12軍官兵一度有情緒。有一次,李德生副軍長叫崔明禮向下發通報,崔明禮一看又是“15軍某部”,老大不高興,就對李德生說:“這是發給15軍的,不是發給12軍的。”不料,李德生竟哈哈笑了。他說:“現在上甘嶺這一仗越打越大了,不是哪個軍打的問題,也不是哪個兵團打的問題。打15軍的牌子,就是打志願軍的牌子,就是打中國人民的牌子。”多年後,崔明禮還感慨地說:“李德生站得高,他的水平,我們無法比啊!”
聶濟峰晚年也由此感嘆,上甘嶺戰役的最後勝利,是在15軍軍長秦基偉、12軍副軍長李德生的指揮下,29師、31師、45師三支部隊協同作戰,團結拼搏的結果。
聶濟峰迴憶說,李德生到上甘嶺前是12軍31師師長,到上甘嶺時才下的任副軍長命令。為了便於李德生指揮作戰,秦基偉專門派15軍參謀長張蘊鈺到前線協助李德生指揮。前線指揮所領導有李德生、張蘊鈺、崔建功、張顯揚、李長林、劉瑄等。
1952年10月26日,15軍作戰會議後,29師師長張顯揚、政委王新,31師政委劉瑄、副師長李長林帶著精幹的機關人員,來到德山峴指揮所。45師特意讓工兵連夜趕做了一個長條方桌和幾把靠背椅子,安放在作戰科,以便讓師首長們商討軍機之用。
聶濟峰迴憶,12軍與15軍同為紅四方面軍的老底子,同在太行山上打過日本侵略軍,後來又同在第二野戰軍序列內。12軍前來參戰,15軍官兵都很高興,普遍認為,來了一位副軍長,帶來的力量就大了。李德生作戰主動性很強,為了把上甘嶺這一仗打好,他還跟軍領導打了招呼,後經兵團同意,又把92團也拉了上來,這等於31師全師都參戰了。12軍領導還根據李德生的建議,命令34師作預備隊。
聶濟峰認為,上甘嶺戰役中,15軍和12軍部隊就是一個整體,我們打的都是志願軍的仗。他舉例,有一次(11月3日晚),朝鮮群眾送上來一些新鮮青菜,45師“大廚”招待前線指揮所領導。李德生、崔建功、聶濟峰、張顯揚、王新等同席共餐。開始是你稱我是“老大哥,先吃”,我稱你是“老大哥,先吃”。吃著吃著,都露出了“真面目”:每一雙筷子都往綠油油的青菜上夾。李德生一看不好,端起青菜盤子說:“這一盤我來消滅吧,不用麻煩你們了!”見李德生鑽進另一間房子“獨吞”青菜,張顯揚、崔建功連忙跟著去搶菜吃。張顯揚說:“打上甘嶺,我們要合著打,這青菜也要合著吃。”王新等望著他們為了一盤青菜你搶我奪,笑得前俯後仰。
15軍志願軍老戰士李義山回憶,12軍是二野老部隊,研究作戰非常細,打仗很有一套。比如,在敵人炮火下進攻,採取了隔50米1人的小兵群前進,有效減少了傷亡。12軍91團團長李長林發現高地上有多達十幾個連的建制部隊,為避免多建制所引起的指揮混亂,讓91團9個連採取“車輪戰”,一個連一個連投入戰鬥,每個連不管傷亡如何,一律只打一天,就撤下來休整,連長則留下來,作為後一個連長的顧問。這樣做,不僅避免了指揮上的混亂,也使各連都儲存了一批骨幹。
1952年11月1日起,12軍31師91團8連調上597.9高地,接替15軍45師無力再守的7個陣地。當天下午4時,南朝鮮軍攻佔了上甘嶺10號陣地等,戰鬥打得很慘烈,差不多快打光了,剩一個班長跑到12軍請求增援。剛上陣地的8連官兵二話沒說,立即派出人增援,10多名戰士跟著炮彈彈著點衝了過去,一陣手榴彈,就把陣地奪回來了。
王萬成、朱友光等3人戰鬥小組前去增援只剩下兩名傷員的1號陣地。當時,敵人已經衝上來了,朱友光當場就抓起爆破筒,衝到了敵人中間;王萬成緊跟著也衝了上去。這兩名四川安嶽縣小老鄉,壯烈犧牲。他們就是電影《英雄兒女》中王成的原型。
15軍45師政委聶濟峰說:“12軍為了增援我們,剛剛接手陣地,就打出了兩位戰鬥英雄,了不起呀!”
■範佛里特的另一隻眼睛
在這種情況下,敵我雙方誰不犯錯誤,誰有強大的二梯隊,誰就可以獲得最後勝利。從現在來看,我們較敵人優越的是有了新的二梯隊,戰術上有了過去二十餘天的經驗,加之火炮加強,彈藥充足……
這樣估計而且應該也必須搞得好。反下陣地之後,再讓敵人犯錯誤,急忙投入大部隊,白天分路進攻,在我強大的有充分準備的火炮下,使敵人的有生力量再次受到殲滅性的打擊,戰鬥即很快可能結束。
我們什麼時候都不能鬆懈,而且必須從更困難更嚴重的情況作準備,這樣使我們始終掌握鬥爭的主動,指導上的主動。
——摘自秦基偉1952年11月9日日記
1952年11月25日,持續鏖戰43天的上甘嶺戰役結束。“聯合國軍”發射了190多萬發炮彈和5000餘枚炸彈,損失了274架戰機,付出了2.5萬餘人傷亡的代價之後,上甘嶺依然牢牢掌握在志願軍手中。
後來,上甘嶺戰役進入了西點軍校的課堂。硝煙散去,雙方的戰將還在為這場戰役而思考。
上甘嶺戰役是秦基偉的成名之戰,但也是他的心中之痛。將軍晚年,依然在思考作戰中的問題。20世紀90年代,一位作家採訪過秦基偉。
作家問:“在這3.7平方公里的山地,志願軍付出了犧牲1.156萬人傷亡的代價,是否值得?”
秦基偉答:“我們是否也應該同時想想當時的所謂‘聯合國軍’,同樣是為了這塊3.7平方公里的山地,付出了傷亡2萬餘人的沉重代價,消耗了大量的武器彈藥,究竟是什麼用意?”
“作為上甘嶺的直接指揮者,幾十年來我一直心存疑竇,我總認為範佛里特還有另一種不為人知的陰謀,也就是在上甘嶺戰鬥登峰造極之時,他的一隻眼睛盯著五聖山,另一隻眼睛一定瞪得老大窺視我的西方山。”“只是我們在西方山死死按兵不動,範佛里特才悻悻作罷。如果我們因為上甘嶺戰事吃緊而動用西方山的44師,範佛里特很有可能回馬一槍,打我們個聲東擊西。他們畢竟是機械化部隊,撤出戰鬥快,重新投入戰鬥也快。那樣一來,上甘嶺戰役就成了西方山戰役,戰役的最後結局是什麼樣子?就很難想象……”
西方山緊靠平康平原,是朝鮮東海岸元山至西海岸汶山公路的連線點,又有漢城至元山的鐵路縱貫其中,交通便利,有利於敵人的坦克和機械化部隊機動。那裡,也是15軍與38軍陣地的接合部。
秦基偉始終認為,44師師長向守志所部防守的西方山方向是15軍防禦的重中之重。重中之重,自然就要放上強中之強的部隊。
以美軍裝備優勢和火力優勢,假設它要用3到5個師來進攻平康,志願軍要對付它就可能比較困難。那麼,怎樣叫它不進攻平康呢?這始終是秦基偉擔心和思考的問題。
向守志回憶,1952年春的一個下午,他正在130團參加戰評會,突然接到軍部通知,立即趕到軍部受領新的作戰任務。
在作戰指揮所,秦基偉軍長指著地圖對向守志說:“志願軍總部判斷,‘聯合國軍’為了配合板門店談判,正在醞釀大的動作,估計敵人向西方山、平康方向進攻的可能性較大。”
秦基偉轉告向守志,彭德懷司令員和兵團陳賡司令員都一再囑咐我們:“平康這個口子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如果西方山、鬥流山、五聖山出了問題,敵人可以在平康長驅直入,麻煩就大了。”
“秦軍長轉過身,面色凝重而嚴肅地向我交代任務。”時隔多年,向守志依然記得秦基偉的指示,“為了阻滯敵人的進攻,第3兵團和軍決定,你們44師擔任西方山戰線的防禦任務,並配備1個步兵團、2個炮兵團、1個戰防炮營、2個坦克連、2個高炮營歸你指揮。”
1952年4月9日,向守志率44師到達平康地區,接替第26軍76師防地,擔任平康地區正面寬16公里、縱深長24公里的防禦任務。
向守志回憶,10月14日,“聯合國軍”突然向我15軍第45師堅守的上甘嶺陣地發動了瘋狂的進攻。同時,我44師當面之敵美軍第7師和南朝鮮9師,為配合進攻上甘嶺,以4個營的兵力,在大量飛機、坦克、大炮的配合下,向我391高地、上佳山西北無名高地、芝村南山及411.9高地,發起了連續進攻,均被44師頑強擊退。
10月22日,第3兵團首長為加強五聖山方向防禦力量,決定調87團加入上甘嶺地區作戰。向守志與政委朱業奎決定,132團接替87團在391高地的防務。第二天,向守志親自率87團與45師進行了移交。
向守志回憶,45師師長崔建功向我講述了上甘嶺作戰的有關情況。他感謝44師為大量吸引、牽制、殺傷敵人,堅決、有力地配合上甘嶺作戰。向守志回到師部,把上甘嶺的戰況和兵團的決心立即通報全師,指戰員們摩拳擦掌,紛紛表示要英勇殺敵,繼續配合上甘嶺作戰。
於是在15軍的另一戰場上,也就是西方山地區的44師,對當面之敵發動了一系列的攻擊行動。44師一舉奪取並鞏固了391高地,殲敵4000餘人。他們不僅有效牽制了美軍,也改善了志願軍在平康谷地的防禦態勢,受到志願軍總部的通令嘉獎。
10月27日,上甘嶺戰役關鍵時刻,44師強襲381東北無名高地,繼而攻擊391高地南峰之敵,向三八線以南推進了13平方公里。
10月28日,範佛里特擔心志願軍沿漢灘川以西,鬥流峰、西方山以南向其左側背出擊,不得不將美7師在漢灘川以東防務及該師在上甘嶺與志願軍45師爭奪597.9高地和537.7北山高地的任務交給南朝鮮2師接替。因此,向守志自豪地對筆者說:“美7師主力西調,他們的部分炮火被我師頻頻出擊所吸引,給上甘嶺主陣地部隊的反擊創造了有利條件。”
由於秦基偉已經睜大眼睛望著西方山了,所以範佛里特把“攤牌計劃”轉向了五聖山下的上甘嶺。而當範佛里特瞪著雙眼盯著上甘嶺時,他沒有想到秦基偉率15軍把這個原來次要防禦方向打成了主戰場。
秦基偉指揮15軍頑強堅守上甘嶺,實際上也有效地牽制或者說徹底打破了美軍以西方山方向為突破口,向平康大舉進攻的企圖。
1952年11月25日,12軍副軍長李德生召開五聖山指揮所作戰會議,決定繼續爭奪和鞏固537.7北山高地。是役,12軍106團接替92團的537.7北山高地防務後,擊退敵人50餘次衝擊,殲敵1400餘人。至此,遭受志願軍連續打擊的“聯合國軍”,已經無意也無力組織營以上兵力的進攻了。
同一天,15軍參謀長張蘊鈺在五聖山指揮所參加作戰會議後,回到道德洞向秦基偉作了彙報。張蘊鈺認為,範佛里特兵源枯竭,進攻缺乏後勁了,如果我們繼續擺著戰役的架勢,從作戰效益上講是一種浪費,故建議結束戰役,將537.7北山高地的爭奪和最後鞏固作為戰術性行動來對待。
秦基偉當即拍板:上甘嶺戰役基本結束。這一天,12軍106團順利完成使命,將537.7高地移交給29師。
時任15軍司令部參謀的桑傳寶回憶,從11月24日夜半開始,朝鮮半島下了一場特大的雪。大雪茫茫,上甘嶺上的坑道口都被大雪覆蓋了。25日晨,天還沒亮,秦基偉就踏著積雪來到作戰室,正在值班的桑傳寶送上一份電報給秦基偉看。電報是前方指揮所發來的。電報說:25日凌晨零時1分以後,敵方未打一槍未開一炮,未見敵機活動和敵人身影。
秦基偉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結局,平靜地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們不打了,我們也不打了。”
雖然嘴上說“他們不打了,我們也不打了”,但在那個冰封雪凍的早晨,在秦基偉的現實意識裡,上甘嶺戰役彷彿仍在進行之中。
那時的秦基偉並不知道,上甘嶺戰役的政治因素,早已超越軍事因素。其實,範佛里特的另一隻眼睛,無時無刻不被大洋彼岸的美國大選所左右。
當年的11月4日,是美國總統選舉投票日。雖然範佛里特為共和黨競選人艾森豪威爾的西點軍校同學,但為了執政的民主黨,範佛里特還是執意發起了包括上甘嶺戰役在內的“金化攻勢”行動。美軍兵敗上甘嶺,影響了美國大選的走向。艾森豪威爾以朝鮮戰爭為題大做文章,攻擊民主黨,結果大獲全勝。美聯社報道,“聯軍所犧牲的人和消耗的軍隊,已使聯軍司令官們震驚了”。
民主黨敗選,範佛里特自然逃脫不了干係。1953年1月,他被撤職。而竭力反對這一冒險行動的時任“聯合國軍”總司令克拉克,在朝鮮戰爭後還擔任了12年的軍校校長。
上甘嶺戰役結束後,秦基偉的警惕性始終沒有放鬆。
向守志回憶,在上甘嶺戰役中,秦基偉從未放鬆過應對敵人較大的重點攻勢的思想和物質力量準備,特別是對敵人進攻西方山的準備。11月後,朝鮮戰場戰爭態勢我軍開始由劣勢轉為優勢,秦基偉仍然在思考和謀劃著應對更大的戰爭困難。他的日記記錄了他當時應對更大戰爭的計劃:
一是,軍的防禦正面應當縮短,大體上在一個軍的防禦正面,不超過20公里。軍、師均以後三角隊形為宜。二是,預備兵員的準備及訓練問題,要減少運輸、減少在朝鮮吃飯的人數,而從軍到志司都要有預備兵員,戰鬥打起來不再從國內調動。三是,軍必須保持一定的機動彈藥數量,才能保持隨打隨補。否則,待打起來再報每天的消耗領補,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的。
60多年後的今天,上甘嶺的話題,依然是抗美援朝戰史上最熱門的話題之一。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疑問是,上甘嶺,打的究竟是什麼?爭的究竟是什麼?真的只是為了兩個幾平方公里的小山頭?對這個疑問的解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議論紛紜而無法統一。但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上甘嶺戰役後,“聯合國軍”再也沒有一次像樣的攻勢,地面戰場的主動權,從此穩操於中朝軍隊之手。
文章和圖片來源:中共黨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