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新年前的一個月，閨蜜終於開口向我借錢了。我只知道她老公創業搞砸了，但當她坦白告訴我欠了一百多萬的時候，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自己說了：一年賠掉了一套房子的首付。人人都在辭舊迎新，而她的新年是愁雲慘淡的。
他們家並不是身家上億或千萬級的人家，剛需房都還沒有著落。從我認識閨蜜至今，她還沒過過手頭有閒錢的日子。
終於走到這一步了，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我非常想穿越到過去，把當時沒有說狠的話再照死了照難聽了說一遍。
閨蜜是個胸無大志的女生，讀書那會她就說了，她真的很害怕工作很害怕職場，她最大的理想就是當家庭主婦。“霞，我知道你是屬於女強人那類的，希望以後畢業分道揚鑣後，我跟你說些家庭婆媳的雞毛蒜皮的小事的時候，你不要嫌棄我。”這是她以前對我說的話。
那時候她的老公還是她的男朋友，那會他們在鬧分手。準確說，已經是分手了。太年輕的男人太不安分，去了酒吧找人一夜情，事後羞愧難當，先提了分手。她接受了。但她說自己真的很難過，看到路上成雙成對的情侶，感覺特別淒涼。但她覺得男朋友還是愛她的，只是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不久，她就跑回去主動找他複合了。“霞，換做是你，你應該就不要他了吧？我承認自己就是這樣沒出息，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
我有點後悔當時只是“尊重”她的選擇，她將那麼私密的事情告訴我，我沒有做任何評價。其實那會兒我也不成熟，誰也做不了誰的人生導師。
我相信她說的，她的男朋友很愛她，她也很愛她的男朋友。
但愛是一回事，一個人有沒有能力是另一回事。
她的男朋友學歷比他低，普通農村人家，專業是除了當老師就沒別的出路的那種，我都想不到他出了社會該怎麼混。但在閨蜜眼裡，他就是個又高又帥，有想法也有能力的人。不得不說，戀愛中的女人，眼是瞎的。
臨近畢業的時候，她告訴我說，男朋友要在老家和人合夥開個KTV，不過老家的KTV都帶點色情服務，所以他也不能免俗，而且看同行都賺發了，所以他決定也去開一個。那會，我跟她起了爭執。我直說了自己的想法“這太low了”。我一點也不相信一個本該去當老師的年輕男人會有什麼做生意的經驗，更不相信一個帶違法業務的生意能做得多大多好——但我從來沒有將“我覺得這個男人沒用”的這種話清晰地表達過。我只說，這個太不體面了。
“哎呀，體不體面的不重要，賺錢就好了。”這是她最後的結論。
KTV一點一點地開張運營。後來斷斷續續地，我從她口中知道了，店的經營其實不怎麼樣，一直處在倒閉的邊緣，只是勉強經營地下去。
畢業前夕，她意外懷孕了。兩人都還沒有立業，這個小傢伙來得不是時候。她沒有主意，天天問閨蜜們，到底留還是不留。
涉及生命的事，沒有人敢給出明確建議，都說，看你自己的決定。
關於意外懷孕，她的男朋友倒是沒有讓她失望，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句話：馬上結婚，生下來。她很感動，也很欣慰。
最後，她決定生下來。那會正寫著畢業論文，她去找了老師改論文。回來後，她跟我說：“老師跟我說了很多啊，就是沒怎麼說論文。”
“說了什麼？”
“她問了我畢業什麼打算，我說我懷孕了。然後她就問我男朋友幹什麼的。說了一堆。她說一個女人的高度，是由男人決定的。然後建議我不要生下來，還說現在還早，按佛家來說，孩子還沒有投胎，現在墮胎不算殺生。”說完她笑了。她已經決定生下來了，趁肚子沒大，她還要趕緊拍婚紗照。
我挺後悔的，那會有這樣一個果斷的老師，我沒有在她的話上添油加醋。只是說了類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法”這樣不痛不癢的話。我甚至忘了我有沒有說“老師的話不用聽”這樣的話。
畢業後，大家都去工作了，只有她，回老家生孩子了。
正如她從前說的那樣，從懷孕到奶娃，她確實找我抱怨了很多婆婆妯娌之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然而，她沒有做家庭主婦的命。老公家裡本來就不富貴，KTV也不景氣，因為不合法業務的存在，他們要花很多精力財力去“打點上面”，這一方面的開支像無底洞一樣，拖垮了整個門店的生意。到後面，她的老公只想著快點脫手，轉行去做其它的事。她說：“我婆婆每天都催著我出去工作。”
找工作她費了好大的勁，最後只有外地一家單位要了她，由於沒有漂亮的工作經驗，工資也只剛好夠付房租而已。
終於有一天，她說她老公的店轉手了，現在在合夥金融創業，其實就是民間放貸。我一聽，心都涼了。我從來都不相信這個男人能做成什麼事，只是我從來都沒把話說出口過。這是人家的事，我這外人說什麼說呢？誰又願意聽人說自家男人不行呢？
畢業後我們不住在一起，關於各自的生活，只是傳傳微信在聊，沒有那麼多的細節了。後來她跟我說，她去銀行借錢了。開KTV並沒有讓他們傾家蕩產，是這個男人的第二次創業，賠上了雙方父母所有的積蓄。
再後來，她就向我借錢了。我也不是她認識的人中閒錢算多的，借到我頭上——我知道，她已經無路可走了。
一百多萬的負債，這才畢業多久，就背上了這樣沉重的擔子。我從來沒聽她抱怨過自己的老公，反倒從來都是心疼他壓力大。
當她知道婆家光是辦婚禮都是借錢的時候，夜深人靜她在閨蜜群裡問：如果換做是你們，你們會嫁給他嗎？
我們所有人的回答都在打太極，什麼“路是自己選的”，“我不是你哦，沒法回答”，“這個假設不成立”……如果那時候知道這個男人會把她拖累成這樣，我真該說句：你眼睛太瞎了！天天就知道靠男人，相信男人！
但我還是說不出口，越到今天，我越沒法去怪她眼瞎。
我只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