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劉琳憨笑著說到。
她挎著環保袋,從地鐵裡走出來,眉眼素淡,粉黛未施,就像掉入熙熙攘攘的人海里,化為這千萬人中的一張臉,很難被釣出水面。
正如孔笙導演的評價,劉琳是他見過最不像演員的演員。
對於演員的身份,她十分拎得清,不過是職業爾爾,並沒有什麼不同,而正是這份職業,她卻用盡一生熱愛,從不願讓其蒙塵,始終心存敬畏。
出道28年以來,她在無數的小角色間流轉千回,用不著痕跡的表演,一次又一次征服觀眾,驚豔熒屏。
戲劇之外,她更像一位鄰家姐姐,與娛樂圈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不立人設,不買熱搜,不炒作,不爭番,甚至不希望走紅。
如今,47歲的她,在時間的年輪裡,豐富且茂盛,清醒且自持。
一、“衚衕大妞”成長記
8月,城牆根下,日頭正貼著衚衕兒猛烈生長,像一隻胖娃娃,滾進了門前老槐樹的懷裡,撒開了歡鬧,不覺驚了她綠雲擾擾,散落一地或黃或白的花鈿子,合著陣陣清香,不知鑽進了誰人的夢鄉。
如同往日,這條落滿槐花的狹長小道,生生不息地流淌著,迎來一代又一代的衚衕人,送走一幕又一幕的衚衕事。
1974年,劉琳出生在北京,父母都在國家航天部工作,在這個傳統又嚴正的家裡,她與姐姐相伴長大,誰也不曾想到從這裡會走出一位演員。
小時候,父親照顧一家人的同時,還伺候癱瘓在床的岳母,整整2年時間,他的善良和爽直,也影響了劉琳的一生。
憶往昔,槐香縷縷,今日尤其醉人,在央求父母數月後,劉琳終於如願以償地走進中國兒童藝術劇院學表演,她拿著父親掏的學費,幹了件被認為最不正經的事兒。
“我這輩子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幹別的,從小就堅定自己可以做演員”,劉琳如是說。
從小就是戲精的她,自打從人民劇院看完話劇後,便把魂兒丟在這裡,每每深夜聽到它喚起自己的閨名,就感到一種莫名的聯絡,正在牽引她靠近那一方舞臺。
於是,劉琳為自己努力營造各種關係,去感受表演,初中時,她一個人晚上從五棵松坐公交,到王府井的兒藝學表演,經常學到深夜11點才回家。
小姑娘的房間裡,堆滿了各種電影雜誌,糊了一牆的明星海報,後來,上大學後,他們班有個同學,還是曾經被她剪過的《多夢時節》裡的演員。
19歲時,頂著一茬青澀的齊劉海,劉琳飾演了人生中第一部電影《高樓邊》,與呂中、姜武合作,飾演高中生“小枚”。
那會兒,她邊拍電影,邊考學,中學畢業後,劉琳順利考入北京電影學院,與徐靜蕾、劉孜和謝潤,並稱為北影“四朵金花”。
只可惜她這朵花不太惹眼,總是被作為陪襯,縈繞在主角身邊。
排《望鄉》作品時,劉琳被老師分配的角色,是當過慰安婦的“阿崎婆”,而徐靜蕾卻是年輕漂亮的“女記者”。
面對一張天生樸素的臉,劉琳曾為此神傷過,然而對於表演,她的眼裡卻閃著光亮,那是一份絕對的自信。
“真的,從來沒有老師不欣賞我的表演,我能感受到”,她神采奕奕地說到。
上大二時,劉琳被于仁泰導演選中,飾演電影《夜半歌聲》中的“藍蝶”,有幸站在張國榮和吳倩蓮的身旁,甚至因被“哥哥”邀請吃飯,而竊竊得意了許久。
大學畢業後,劉琳失業了,4年時間無戲可拍,後來她被老師邀請回去演小兩屆表演班的畢業大戲。
憋了一肚子氣的劉琳,索性將一頭長髮胡亂剪短,氣得老師直跳腳,之後逼著她去街上買假髮,生生讓她把別人班的戲給演了。
而正是這一頭短髮,也差點讓她失去成為“女主角”的機會,原本已經被張元要去拍電影《過年回家》,卻被這亂入的“狗兒啃”,直接按下暫停鍵。
一陣驚險過後,劉琳還是憑藉著紮實的表演,進入《過年回家》劇組,與李冰冰住一起,洗著澡,聊著天,順手把第13屆新加坡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給拿回家了。
沒有去現場的她,在接到導演報喜電話後,連連說著“謝謝”,之後掛了電話就倒頭睡去。
這年,她26歲,眼前這條鋪著紅地毯的星光大道,正在徐徐展開,延綿而去,未來一路似乎不再多有羈絆。
二、藏在砂礫裡的珍珠
“直到現在,我依舊覺得我不是一個被時間打敗了的、已經充滿疲憊感的演員”,劉琳十分清醒地說到。
在流量時代,一切似乎瞬息萬變,而娛樂圈更甚,對女演員的要求更顯殘酷,所謂的“少女感”成為一種稀有品,被無限放大,而後瘋狂內卷,容貌逐漸成為業內衡量女演員的隱形標準。
然而,劉琳卻不以為意,她從未把臉當成一個複雜的工具,也不認為擁有一張“天仙臉”就會讓這個職業變得不普通,行走江湖二十多年,她靠的從不只是一張臉。
2004年,劉琳與梅婷一同出演校園愛情劇《香樟樹》,其中飾演善良隱忍的“陶妮”,而被觀眾逐漸知曉,卻也讓她難以擺脫“土裡土氣”的角色型別。
這部劇之後,她與梅婷成為無話不談的至交,兩人的友情令人十分豔羨。
2011年,在梅婷的介紹下,劉琳開始與正午陽光團隊合作,接拍了電視劇《父母愛情》,然而,當初面對“江德華”這個有些粗鄙的農村婦女角色,劉琳卻有些牴觸。
在導演的悉心解讀下,劉琳打消了顧慮,全情投入到角色創造中,甚至為了貼近人物形象,果斷絞了長髮,素顏亮相熒屏。
電視劇播出後,這個幾乎幫助哥嫂帶大了他們所有的孩子的姑姑,一度感動了無數觀眾,被親切地稱為“國民姑姑”。
“我不是在演,我覺得我就是在過德華的那一生”,劉琳動情地說。
至今,有些觀眾在街上看到劉琳,都會激動地握緊她的手,淚眼汪汪地喚她一聲“德華”,就像多年未見的親人一樣,讓劉琳也溼了眼眶。
之後兩年,劉琳選擇暫時息影,回家專心生養孩子,再出來時,天地鉅變,市場早已遺忘了她,自己像是被陳列的商品,放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供人挑挑揀揀,甚至被當成附贈品,隨手就被打包帶走。
為了生活,她時常接到一些邊緣角色,拿著低微的工資,被製片人或是副導演當成群演指手畫腳,這讓熱愛表演的劉琳,內心十分痛苦,甚至冒出直接歸隱田園的想法。
那些殺不死你的,終將使你變得更強大,即使置身深淵,劉琳也沒有放棄對每一個小角色的打磨,始終堅持對錶演的初心,用螢火之光照亮自己前行的路。
2018年,劉孜因為角色不適合,辭演《知否》劇組,導演張開宙找到劉琳救場,出演大娘子“王若弗”。
這個碎嘴又蠢笨的女人,原是不討喜的角色,劉琳卻本著善良的性子,把她塑造成傻憨憨的原配形象,多了幾分可愛有趣,與劇中“紅狼”劉鈞一唱一和,成為全劇的搞笑擔當。
此劇一經播出,劉琳出神入化的表演,讓“大娘子”深入人心,甚至搶走了主角光環,幾度登頂熱搜,接著各種鬼畜、搞怪影片橫出,讓劉琳一夜之間紅出圈。
這顆隱匿娛圈25年的珍珠,在拂去塵封的舊土之後,終於綻放了最耀眼的光芒,然而面對突然走紅,她卻有些害怕,甚至幾個月沒有睡好覺,最惶恐時,生理期都亂了。
“我不想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只想踏踏實實地演戲,做普通生活中真實的人”,劉琳略有羞澀地說到。
她不願“偷竊”角色身上的優點,為自己包裝成星光熠熠的大明星,她只想樸素地做一名好演員。
無論是《五號特工組》裡睿智灑脫的特工歐陽劍平
還是《琅琊榜之風起長林》中陰狠狡黠的萊陽夫人。
亦或是《隱秘的角落》裡的失婚婦女周春紅
甚至《覺醒年代》裡堅強質樸的趙紉蘭。
在光影之中,劉琳幻化成幾百種自己,給角色以不同的燦爛人生,這是一份責任心,也是一種使命感。
她一動,戲就來了,或許,這才是表演之大成。
三、情斷名導
人年輕的時候,總是處於一種燃燒的狀態,不甘於內心平靜,對待表演如此,對待感情更甚。
那時,日子過得天馬行空,浪漫是消愁的食糧,而愛情讓人們為之瘋狂,不願順從地做個“乖小孩”,在清規戒律的世俗裡搗亂,似乎是青春該有的樣子。
25歲的劉琳,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扎進了愛情裡,與自己的同門師兄談起了戀愛,一度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同是北電畢業的張黎,圈內人稱“黎叔”,曾是馮小剛的御用攝影師,在影視圈摸爬滾打20多年,42歲時,憑藉攝影《橫空出世》,獲得第20屆金雞獎的最佳攝影獎,後來轉行做導演,成為非常有名的正劇導演。
正是這部電影,讓他結識了清純的劉琳,此時的他,是一個經歷過四段婚姻的情場老手,瞄準可人兒後,他使勁渾身解數,施展才華無盡,迷得小姑娘七葷八素,最終跌入情網。
3年時間,劉琳為他洗手作羹湯,挽袖剪花枝,心甘情願做他的“賢內助”,全心全意照顧他。
豈料,愛情久於平淡,黎叔又與劇組某女演員傳出緋聞,這讓靜坐家中的劉琳,心感大事不妙,於是向黎叔提出結婚,以平蕭牆之亂,誰知曾經的心下人,已然物是人非。
張黎遲遲不肯答應,劉琳一氣之下分了手,跑去劇組躲了大半年,原以為只是一時置氣,張黎會打來電話示好。
在回家的計程車上,劉琳發著呆,想著舊愛,無意間瞟到司機放在車上報紙,斗大的頭條版面上,印的全是舊愛結婚的訊息,站在他旁邊的新娘,就是劉蓓。
京圈大颯蜜的劉蓓,剛結束一段長達8年的婚姻,正處於感情空窗期,因出演張黎執導的電視劇《軍人機密》,而與他擦出愛情火花,相識幾個月就迅速閃婚。
看到這個訊息,劉琳宛如晴天霹靂,原來不是他不想結婚,只是不想和自己結婚罷了,心痛如刀絞的劉琳,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把頭埋在報紙裡,失聲大哭。
之後,她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蓬頭垢面、不吃不喝,也謝絕見任何人,晚上沾著枕頭就哭,她想不通這個男人為什麼不要自己,她怪自己長得不好看,怪自己不夠溫柔......
她對梅婷說:“我這輩子只怕嫁不出去了,不會有人喜歡我”,梅婷總是輕輕地安慰道:“怎麼會呢!這麼好的姑娘,哪個男人娶到是福氣”。
那幾年灰暗的時光,梅婷一直陪在劉琳左右,陪她玩、陪她鬧、陪她忘了他。
許是氣不過,在家人的安排下,劉琳開始了瘋狂的相親之路,她迫切希望自己的靈魂,被人認領。
四、轉身遇良人
那幾年,劉琳的內心彷彿破了幾個洞,怎麼也修補不好,20好幾的人,心境卻蒼老得年近半百。
一次,在朋友竄的局上,劉琳因堵車遲到,而連連向人陪著不是,堆著滿臉的笑意坐到角落裡,看朋友們肆意歡鬧。
此時,一個同樣無趣的人,出現在她的餘光裡,這樣的歡樂場竟也有失意人,她興趣盎然地端摩著對面的男人。
只見他寬鬆的灰色開衫下,搭著一條休閒西褲,腳上蹬了雙布鞋,斯斯文文地坐在門邊,話雖不多,手卻沒停下,忙活給大家開酒、遞食。
之後,在朋友介紹下,兩人相識了,對方是一個紀錄片攝影師,性格憨厚,為人細心,對劉琳十分照顧。
出生農村的他,家境並不富裕,卻很討劉琳父母歡心,覺得對女兒好比什麼都重要。
2008年,34歲的劉琳嫁給了他,沒有鑽戒,沒有婚禮,兩人一起貸款買了輛10萬的小車,和家人一起吃個飯,就算辦了大事。
拍攝《父母愛情》時,劉琳懷孕了,當時梅婷、張齡心也相繼懷孕,大家戲稱這是個“送子劇組”。
39歲高齡得子,對於劉琳來說十分不容易,為此她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專心在家待產,老公也悉心陪在左右
生產當天,梅婷還在勸她剖腹產,說順產太疼了,可就這麼疼著疼著,她把兒子“小蝸牛”給生了,掙扎在生死一線時,她竟轉頭對梅婷說:“我終於找到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了,以後拍戲用得上”。
曾經,劉琳經歷過兩次胎停,對於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夫妻倆都十分珍惜,產後兩年時間,兩人都沒有工作,靠著過去那點積蓄,一起帶孩子。
如今,一家三口十分幸福,兒子跟老公幾乎是一張臉拓下來的,有時會像個小大人一樣,認真評價媽媽的演技,還會跟著姥姥姥爺一起,邊看她演的電視劇,邊鼓掌。
這幾年,因為兒子上小學了,老公逐漸減少工作,重心放在家庭上,照顧老人和孩子,讓劉琳毫無後顧之憂地拍戲,追求自己熱愛的事業。
每年,劉琳只拍半年戲,享受自己獨處的時間,而老公在家帶孩子,看書學習,兩人分工不同,卻同樣豐富而自足。
“平衡家庭和工作,對我來說不算一件太難的事,很多人平衡不了也許是想要的東西太多”,劉琳淡然說到。
曾經有人說她是下嫁了,但她卻從不覺得,這樣簡單的幸福,就像是一根線,即使她飛得再遠,也能牽著她安全回家。
五、來即是回
低調的劉琳,還是這幾年,才在粉絲的催促下,開通了微博,在沒有社交平臺前,粉絲們會跑去梅婷的微博下留言,關心她的近況。
私下裡,劉琳十分平易近人,對待粉絲就像老朋友一樣,會請他們吃飯,會給他們打電話,一起聊天。
這幾年,她也在不斷學習,嘗試接觸新鮮事物,比如會認真看網友對影視作品的留言,從他們解讀的方式出發,思考更多的東西等等。
但是對於表演,她還像個老派藝術家,經常喜歡乘坐地鐵出行,用這種方式來感受社會,記錄普通人的情感狀態,堅持從生活中來,到生活中去,而不是束之高閣的小眾藝術。
如果沒有工作,劉琳就會早起陪孩子上網課,偶有閒時看看書和電影。中午和老公輪流做飯,然後小睡一會兒。等睡醒了再陪孩子玩樂高、搭搭積木……
歲月如梭,流水無情,然這張藏有故事的,真實的臉,又怎能會讓人忘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