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沒聽過譚成年這個名字,那你一定聽過“中國農民第一飛。”
譚成年,一個普通的濰坊農民,他用了10年時間造出了三架小飛機。
他還曾駕駛著自己製造的“成年三號”飛機,載著妻子一起飛上藍天。
譚成年說:“這是獻給妻子的生日禮物。”
在妻子和女兒的眼裡,譚成年的飛行技術相當厲害,但就在2007年的4月8日下午,這個農民飛行員駕機墜亡。
譚成年的墜機事件,並沒有伴隨著他的離去而結束。
他駕機墜落的一戶農家院的屋主,更是向譚成年的妻子提出了11萬的索賠。
屋主說:“家裡突然死了個人,房子我們肯定是不能住了,必須賠償。”
而譚家人因為與屋主的賠償談不攏,連譚成年的屍體都不能拉回去安葬。
在派出所調解時,妻子李玉鳳更是悲痛大哭:“老譚,你為什麼一定要開飛機?”
1997年,39歲的譚成年還在濰坊奎文區北宮街經營一家五金店,那時的他只想安穩做生意,並沒有其他想法。
一次,譚成年去濟南的六姨家玩,碰巧,六姨夫在濟南機場上班,而這時的譚成年第一次見到了飛機的模樣。
在那裡,一本16開的老書《飛機飛行原理》引起了譚成年的注意。
哥哥譚福年回憶說:“他從小就喜歡擺弄小東西,雖然學歷不高,但四兄弟就屬他最聰明。”
也是從這時開始,譚成年迷戀上了造飛機,因為缺少材料,譚成年造第一架飛機時,用的是摩托車的發動機。
譚成年的鄰居經營著一家賣摩托車三輪配件的店面,靠著兩人相熟的關係,他弄來了一臺摩托車發動機,用木材做螺旋槳。
很快,這個濰坊農民自制的第一架飛機,就有了大致的模樣,但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飛機一開啟,螺旋槳就甩了出去。
就這樣,譚成年造的第一架飛機,還沒飛上天就“夭折了”,而譚成年造飛機的事,也是瞞著家裡人偷偷乾的。
從造飛機到飛機夭折,家裡人都不知道,而為了隱瞞此事,譚成年每天照常做生意,只抽空閒地時間研究飛機。
很快,譚成年的第二架飛機,也即將面世,但不巧地是,他唯一的經濟來源,也就是五金店,也被迫關門。
由於譚成年所在的北虞村要修路,需要拆遷,譚家的三間平房也拆掉了一間。
而北虞村離濰坊中心廣場不足4公里,是個典型的城中村,這裡的村民沒有土地,平時就靠做點小生意賺錢。
北虞村拆遷後,村裡的多數村民都住進了樓房,而譚家也分到了一套95平米的三居室,大概花了6萬元左右。
這6萬元,是譚家人開五金店賺的所有積蓄,家裡沒錢後,妻子李玉鳳有些暗自著急。
而這時的譚成年,卻突然提出要造飛機,家裡人為了譚成年的安全考慮,怎麼都不同意此事。
況且,譚成年的兩個女兒還要上學,一家人的經濟來源還沒個著落。
但固執的譚成年卻管不了這些,為了賺到造飛機的錢,他四處給人打零工,因為有電焊手藝,也懂汽修,譚成年賺錢倒也不算辛苦。
每每拿到幾十塊錢工資,都被譚成年用在了造飛機上。
眼看著丈夫對造飛機越來越痴迷,妻子李玉鳳也無可奈何,為了補貼家用,她與別人合夥做生意,再把家裡剩餘的平房出租。
那一段時間,譚家的經濟來源,就靠著收房租和李玉鳳賣餅來維持。
而造飛機這件事,也成了譚家不能提的事,譚家老母親對於兒子造飛機,可謂是深惡痛絕。
為了制止兒子做傻事,老母親隔三差五就逮著兒子罵,譚成年是個孝子,也不敢反駁母親。
偶爾母親說的話太過,譚成年就笑嘻嘻地保證:“不搞飛機了。”
可一轉頭,譚成年又一頭扎進研究飛機的事業裡,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雖然不愛說話,但只要認定了一件事,從不輕易回頭。
村裡人對於譚成年造飛機的事,有支援的也有反對的,安穩過日子的村民覺得他異想天開,愛玩的人則自發來給譚成年幫忙。
很快,譚成年造的第二架飛機面世,此飛機的機翼長12米,高2.2米,重300公斤。
飛機的每次試飛,譚成年都是瞞著家裡人的,但每到這個時候,總有些好事的村民跑去譚家:“你家老二又飛了。”
飛機試飛時,譚成年為了不影響地面的交通,都會選擇一些偏僻的地方,用兩輛三輪車拉著飛機的各個部件去試飛場地組裝。
由於譚成年試飛的地點經常更換,和地面的聯絡也只有旗語,因此他的飛行極其危險。
譚成年飛行的唯一一個安全保障,就是他從家裡拿來的摩托車頭盔,連降落傘都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譚成年的飛行出過好幾次事,一次,他駕駛飛機摔進了鹽鹼地裡,又一次,他把飛機開進了湖裡。
好在,譚成年每一次飛行,都有人在場,飛機掉進水裡的那一次,村民們都去幫忙打撈。
飛機墜落幾次後,譚家人也越來越擔心,他們多次勸阻譚成年停飛,但都沒什麼效果。
想起弟弟之前出的事,譚福年嘆了一口氣說:“他太想飛了。”
雖然表面上批評弟弟,但眼看著譚成年越陷越深,哥哥譚福年還是出錢贊助了一輛機動三輪車,而這車也被譚成年用來拉飛機零部件。
2001年下半年,廣東某機場退休空軍地勤、機械師劉玉成,偶然間從報紙上看到了譚成年的事蹟。
當他得知譚成年造飛機失敗後,便為其提供了一些技術支援,還協助譚成年花了兩萬多從奧地利買回一臺汽油發動機。
但即便如此,譚成年的第二架飛機試飛了幾次,還是沒有離地。
看著失敗的譚成年,村裡的好事者又開始調侃他,嘲諷的人多了,還沒等譚成年崩潰,妻子李玉鳳卻受不了。
每一次,當譚成年興致勃勃地和外人聊起飛機的飛行原理時,李玉鳳都無比抓狂。
後來,譚成年聽說某單位一架撒農藥滅蝗蟲的小飛機出事,便趕緊過去檢視。
期間,譚成年發現這架小飛機雖然不能飛了,但飛機的機翼和發動機都是好的,便趕緊將它買回家,還專門去了趟北京買材料,把飛機修復了起來。
只是十分遺憾,譚成年駕駛這架飛機只飛了三分鐘,飛機就出了故障一頭扎進了地裡。
雖然譚成年本人沒有受傷,但飛機的機翼和擋風玻璃都壞了。
2004年,不甘心就此失敗的譚成年,拿著向親戚朋友借來的三萬塊,再加上自己攢下的一萬塊錢,去了北京培訓飛行技術,最終拿到了一張飛機駕駛員執照。
就這樣,譚成年成了一名持證上崗的飛行員。
2005年,在劉玉成的幫助下,譚成年的第三架飛機試飛成功,同年的8月18日,妻子李玉鳳過48歲生日。
為了給妻子慶祝,也為了讓大家看一看自己造飛機的成果,譚成年專門駕駛飛機帶著李玉鳳進行了30分鐘的環遊。
然而,就在譚成年沉浸在飛行的喜悅中時,濰坊市奎文區安檢局也得知了譚成年自制飛機的訊息。
安檢局立即責令譚成年無條件停止飛行,如果譚成年還想接著研製飛機,就必須報民航等有關部門審批。
無奈之下,譚成年只得把自己千辛萬苦研究出來的飛機,暫時停放在村委會的大院裡。
因為不能飛行,看著被自己閒置的三號飛機,譚成年也是頭疼不已,他想把這架飛機賣掉,又捨不得自己付出的心血。
2006年,為了補貼家用,也為了賺回一點造飛機的錢,譚成年預備在五一期間,駕駛三號飛機載乘客兜風。
飛機飛行一圈,乘客支付200元,這價格看似不貴,但存在極大的安全隱患,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因此,譚成年想要利用飛機賺錢的念頭,也很快被打消了。
有記者曾去採訪過譚成年,問他造飛機的初衷是什麼。
譚成年回答說:“我的目的不是為了讓所有農民都去造飛機,而是要說明一個道理,再難辦的事,別被它嚇倒,最後終會成功,因為辦法是人想的,路是人走的。”
被禁止搞飛機後,譚成年找到了好友李在起,打算合夥搞一個遙控飛機模型,他還有一系列的計劃,預備用飛機搞商業開發。
只是,還沒等譚成年把飛機生意做起來,意外就降臨了。
2007年4月8日,譚成年駕駛著一架小蜜蜂四型超輕型飛機,墜落在山東平陰一農家院中,因重傷不治身亡。
事發的那一天,平陰縣平陰鎮前阮二村的村民王先生,突然聽見了一陣巨響,等他順著聲音找過去時,才發出事地點在同村村民王培東家中。
因為彼時的王培東並不在家中,他家的大門也緊鎖著,趕來的村民只能透過門縫朝裡看。
此時,村民們才發現王家的院子裡有架墜落的飛機,雖然當時的飛機沒有爆炸起火,但已經嚴重變形朝下翻轉,一名中年男子頭朝下卡在變形的機身中。
因為不清楚男子的受傷情況,村民們趕緊撥打了120 ,並翻牆進入王家,合力將機身從男子身上移開。
而這名中年男子,就是駕駛飛機的譚成年,等到120趕過來時,譚成年因受傷過重死亡。
據村裡的一名目擊者稱,飛機墜落前離地面只有十來米,且機身一直都在劇烈抖動,聲音聽起來十分不正常。
在王家不足20平米的院子裡,散落著各種金屬架子和零件,如果不是滾落在一旁的三葉螺旋槳發動機,人們很難將這堆廢鐵和飛機聯絡起來。
次日,記者從多方面瞭解,才得知譚成年駕駛的這架飛機不僅沒有在有關部門備案,此次飛行前也沒有向民航濟南空管中心申請。
與此同時,平陰縣派出所經過調查後,發現駕駛飛機死亡的譚成年,並不是機主本人,該飛機的機主叫做徐學平,是聊城一位普通農民。
那麼,徐學平又是誰呢?譚成年又為何會駕駛他的飛機墜亡呢?
據譚成年的妻子李玉鳳介紹,徐學平同樣是為飛機愛好者,與譚成年是因飛機相識的好友。
06年春天,徐學平曾從聊城一路打聽來到濰坊,專門和譚成年探討小飛機的飛行原理。
而譚成年也無意間向妻子透露過徐學平,譚成年說:“可能有點錢,想買架小飛機自己玩。”
但事實上,中年男子徐學平只是聊城徐莊的一個普通農民,平常靠做小買賣為生,一年到頭只有春節才回家。
談起這個兒子,徐家母親有太多不滿,在她看來,徐學平總不願意安定下來。
他先是修空調,後來又倒賣二手空調,再後來又迷上了飛機,而徐學平做生意,也只夠他自己溫飽。
同徐學平一樣,迷戀飛機的譚成年也遭到了家裡人的反對。
就這樣,兩個同樣不被家裡支援研究飛機的男人,很快就透過短暫的聊天,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譚成年出事的前兩天,也就是4月6號的上午,接到徐學平電話的譚成年,急匆匆地要出門。
譚成年說:“徐學平在平陰接了個活,喊我去幫忙。”
而對於丈夫的行為,李玉鳳也是見怪不怪,她還幫著譚成年收拾了一些行李,叮囑他早些回家。
告別妻子後,譚成年就揹著一個黑色旅行包出門了,當天下午三四點鐘,譚成年打電話給妻子報平安,說自己已經到了平陰縣。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李玉鳳再也沒有接到過丈夫的訊息。
8日晚上六點半左右,也就是譚成年出事的當天,徐學平給李玉鳳打去電話,悲痛地說:“譚成年在平陰出事了。”
據當天的目擊者張周(化名)回憶,譚成年出事的上午,他正和妻子在機場附近挖野菜,看見一架飛得極低的小飛機在天上不停地飛。
由於飛機距離地面不遠,張周隱約看見飛機上面還坐了三個人。
下午,該飛機又出現了,繞著機場不停地轉圈,此時,飛機上只剩下了一個人,由於飛機前幾天就在天上正常飛行,因此當地的村民都對此見怪不怪。
但那天下午,這架飛機就有些不對勁了,也不知何故,這架飛機在飛行時總是搖搖晃晃,聲音也跟上午飛行時不同。
有位村民說,他看見駕駛員站了起來,一隻手還在拉扯身上的安全帶,就在這一瞬間,飛機突然墜落,掉進了村民王培東的家中。
而得知譚成年駕駛飛機墜亡的譚家人,也在9日上午趕去了王培東家中。
譚家人在悲痛之餘,想把譚成年的遺體運走,但卻遭到了屋主王培東的阻攔。
王培東說:“小飛機撞壞了我們家的院牆,再說家裡突然死了個人,房子我們肯定是不能住了,必須賠償。”
此時,王培東向譚家人提出了11萬的索賠,但譚福年卻覺得十分冤枉,他覺得自家也是受害者,且譚成年駕駛的飛機也不是自家的。
譚福年說:“我弟弟是被人僱來開飛機的,如果你要賠償,應該和機主徐學平要。”
只是,在譚成年出事之後,譚福年一直沒有找到徐學東,並且徐學東不同意譚福年向他索賠的說法。
因為賠償金談不攏,譚福年三兄弟只能和王培東協商。
王培東堅持說:“不賠錢不讓移動屍體。”
由於沒有帶夠錢,譚福年兄弟便湊了3000元給了王培東,幾人隨後返回了濰坊想辦法。
11日,譚家人和王培東去派出所進行協商,經過民警的調解,王培東將賠償金額降到了6萬元,譚福年卻不同意賠償這麼多。
譚福年說:“不過是撞斷了一棵香椿樹和一段院牆,不可能給你賠6萬。”
王培東也生氣地說:“在我們這裡,院子裡飛進來一個風箏,都是不好的徵兆,別說是一架飛機還有個死人。”
兩家人在派出所協商的那一個上午,譚成年的妻子李玉鳳悲傷不已,她還哭得昏死過去幾次。
李玉鳳說:“老譚,為什麼你一定要開飛機?”
為了調和兩家的矛盾,派出所也在盡力協商,最終,譚福年答應賠償6萬元,並當場寫下了一張7000元的借條,還約定剩下的5萬元日後付清。
此時,譚家人才順利把譚成年的遺體從王培東的院子挪走。
但新的難題又來了,譚家人本想將譚成年的遺體火化,火化場卻要求譚家出示死亡證明。
譚家人只得找到了平陰鎮上派出所,派出所卻表示縣裡的刑警大隊和法醫都來過現場,死亡證明應該由縣裡出。
縣裡的法醫卻稱他們雖然來到了現場,卻沒有碰過譚成年的遺體,因此沒法出具死亡證明。
沒有死亡證明,遺體就無法火化,譚家為此十分發愁。
再說另一邊,徐學平接受記者採訪時,稱他把飛機租給了航空俱樂部總經理耿龍武,每天收取租金50元,耿龍武又僱了譚成年開飛機搞航拍。
且徐學平還稱,他的飛機是譚成年介紹的一個曹姓人賣給他的,後來,飛機一直擱置在倉庫,沒什麼用處。
耿龍武得知他有飛機後,便提出租用兩個月,每天50元,他才將飛機從聊城拉去了平陰,至於譚成年為何會墜機,他也不清楚。
但耿龍武卻表示不認識徐學平和譚成年,租飛機和僱人開飛機的事根本不可能。
既然兩方各有各的說法,那麼只能從譚成年起飛的平陰農用機場調查,譚家人也很快找到了機場求證。
雖然當地很多村民都說譚成年是駕駛飛機從機場起飛,但機場的工作人員卻說:“譚成年沒有從機場起飛。”
眼看事情就要陷入僵局,譚家人急得團團轉,最終還是在信訪局的協調下,讓醫院為譚成年出具了死亡證明。
拿著這張證明,譚福年和幾個兄弟花了3000元租了醫院的救護車,將譚成年的遺體運回濰坊,譚家人這才鬆了口氣。
4月26日,譚家人將徐學平、耿龍武以及平陰農用航空服務站,一同告上了法庭,譚家人認為,他們應該承擔民事責任賠償。
經過法院的審理後,認為譚成年在不具備飛行資格和明知飛機未經註冊的情況下,依舊駕駛飛機升空,其行為存在過失。
徐學平作為飛機的所有權人,允許無飛行資格的譚成年駕駛未經註冊的飛機升空,存在一定過錯。
而耿龍武明知譚成年不具備飛行資格和飛行未註冊,仍然為該次飛行聯絡機場,存在一定過錯。
平陰農用航空服務站為未經註冊的飛機提供機場場道,也存在一定過錯。
於是,法院判決,除了譚成年承擔50%過錯外,其餘50%由徐學平承擔20%,耿龍武承擔20%,航空服務站承擔10%。
三名被告需賠償譚家141200元,其中徐學平賠償56480.24元,耿龍武則賠償56480.24元,平陰農用航空服務站則賠償28240.12元。
對於這個結果,徐學平並不滿意還提出了上訴,案件也進入了二審程式。
最終,經過法院二審,雙方當事人同意達成調解協議,徐學平賠償42800元,平陰農用航空服務站賠償24000元,耿龍武則按照一審判決賠償56480.24元。
事已至此,也算告一段落了,譚成年,這個熱愛飛機的中年男人,最終還是死在了他心愛的小飛機上。
而譚成年的妻子和女兒,或許會帶著對他的思念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