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世界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今後一個歷史時期內全球戰略形勢將有怎樣的新格局、新面貌,這是一切奢談戰略的人都不能不考慮的頭號問題。筆者也是其中渺小的一個。
對於這個問題,筆者的一個看法是,全球新“陣營化”的前景越來越明顯,這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戰略趨勢。
一、兩個基本背景
冷戰時期的全球格局呈現高度陣營化的態勢,以美國為首組成了世界資本主義陣營,以蘇聯為核心組成了世界社會主義陣營。兩大陣營壁壘分明、空前對立。冷戰結束以後,在所謂“全球化”浪潮下,世界一度出現“地球村”的模樣,好像天下萬邦共同組成了“全球大家庭”。一時間,各種形式的世界主義盛行,宛如人類從此將奔向大同一般。
但是,擺在眼前嚴峻的現實無情地撕碎了人們上述的幻覺與夢想,現如今世界範圍內各種矛盾、對抗與衝突猶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奔湧而下,爆發大規模戰爭的危險與日俱增,其嚴峻程度甚至超過冷戰時期。嚴峻的對抗之下,新的戰壕已經出現,新的陣營正在形成,這已經成為一個難以逆轉的發展趨勢。
造成這一發展趨勢的緣由,並非基於個別人的主觀意願,而在於兩個基本背景:
其一,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之下,隨著戰略重心轉移變遷,全球進入新的大變化、大動盪、大改組時期。歷史經驗證明,在這樣的歷史時期,舊秩序、舊格局必然要發生嚴重的坍塌裂變,必然要在過去的基礎上產生新結構、新格局,以適應新的力量關係。在這一過程中,各國都將以自己為圓心、以利益關係為半徑劃出大小不一的各種圈子,譬如政治關係的圈子、經濟關係的圈子、安全關係的圈子等,並在此基礎上分別組成各具不同指向與針對性的戰略陣營,這其中有的國家起主導與主推作用,有的國家將為虎作倀,有的則隨波逐流,更有的還要陷在其間載沉載浮,但不管怎樣,所有國家都必須進行一番新的角色與功能定位。
其二,“戰略競爭”走向深處
美國針對中國所發動的“戰略競爭”已經從口號、設計與招牌演變成綜合系統的和全面具體的戰略行動了,不管中國是否承認,也不管中國是否接招,美國都要推動“戰略競爭”走深走實,走向全球,走進戰略歷史的深處。可以預計,今後一個歷史時期,全球戰略關係將以中美“戰略競爭”為主軸而展開,所有國家都要據此站隊,一切關係都要以此劃線,全部國際框架都要因此改組,表現在格局與形態上,就是出現新一輪的陣營化。
上述兩個背景構成兩種動力,彼此互動作用,必然導致世界發生陣營式的重塑,這是一條自古以來就屢試不爽的歷史經驗,也是全球今後發展演變必經之路。可以預見的是,以美國為核心,全球範圍將呈現新的兩大陣營:一個是北約主導下的新歐洲陣營,這一陣營將整合新老歐洲國家,集中力量壓制圍剿俄羅斯,同時兼顧中國;一個是五眼聯盟主導下的印太陣營,這一陣營將整合日、印等亞太強國,集中力量打壓狙擊中國,同時兼顧俄羅斯。在美國的操縱與指揮下,上述兩大陣營將進行有機的戰略分工與密切配合,在全球範圍實施強有力的戰略行動,從而支撐起霸權獨霸世界新的野心與信念。
二、兩種方案與兩條路線之爭
在上述背景下,“戰略競爭”就上升成為未來世界的一個方案、一種路線。直白地說,就是美國方案、霸權路線。與此相對應的,則是中國的方案與路線,這就是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張。這二者之間存在清晰的對立與對沖關係,“戰略競爭”具有強烈的排他性,而“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極大的包容性;“戰略競爭”的目標與目的是繼續維護一個不平等的世界,而“人類命運共同體”則要改革塑造一個公平與公正的世界;“戰略競爭”要回歸舊規則、舊秩序,而“人類命運共同體”則要要建設新型國際關係;“戰略競爭”的基本手段是遏制與打壓,而“人類命運共同體”則倡導合作與共贏,等等。二者在手段、路徑與目標指向等所有核心要素上,完全都背道而馳。因而,“戰略競爭”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構成目前及今後一個歷史階段人類社會兩種方案、兩條道路和兩種前途、兩種命運的對立鬥爭關係。
正因為這樣,所以中美矛盾必將成為全球主要戰略矛盾,美俄矛盾則屬於次要矛盾,與此相對應,美國所主導的印太陣營將成為霸權的主要和主打陣營,而新歐洲陣營則是次要和輔助的陣營。
為深化“戰略競爭”,強化戰略陣營,美國將進行一系列新的設計,採取一系列新的辦法與措施,主要有如下幾點:
第一,將設計與安排一系列新的倡議、框架,目標圍繞中國而展開,具體內容則涵蓋政治、經濟、軍事、科技、文化等各個方面。這些新的設計和安排將極大地改寫全球的政治、經濟、軍事與地區安全框架,使之在相當程度上發生撕裂與重組,其核心要旨都是將中國排擠出去,最大限度在戰略上孤立中國。
第二,將對世界各國進行脅迫、誘拐和拉攏,使之服從和助力於美國對華戰略安排與行動。初步動作他們聚焦指向現代通訊網路上,目前美國正在全球範圍內狙擊華為5G,未來還將把類似行動擴充套件到更多樣、更廣大的領域,凡順從者都將得到美國的鼓勵,凡忤逆者都要受到美國的懲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沒有哪個國家能逃脫在中美兩國間選邊站的厄運,那怕是遙遠太平洋上名不見經傳的小國,都一概是這樣。
第三,將給中國安排一系列罪名,首先把中國押上道德與價值的審判臺。因為中國只有足夠壞,美國發起的“戰略競爭”才具有足夠的合法性與正當性,遏制與圍剿中國才能被說成是偉大高尚的事業而不是卑鄙無恥的伎倆。在這方面,此前美國及其西方走狗已經做了大量基礎性工作,已經取得顯著的成效,今後還將在這方面繼續發力,將在既有“中國威脅論”的基礎上,把中國“咄咄逼人”繼續炒作起來,把有關中國搞“網路盜竊”、“脅迫性經濟政策”的輿論做大做強,在政治、經濟、軍事直至科技、文化等各方面都將中國宣判為罪大惡極不可赦免的壞蛋。
第四,將對中國實施一系列破壞行動,包括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包括中國的地緣安全,也包括中國的統一行動,所有對中國有厲害關係的地區、事項、組織等,一概都要遭到美國的破壞。這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俄關系,使用各種手段破壞中俄關系,使之產生隔閡,發生某些不信任、不和諧的問題,從而在戰略上將中國、俄羅斯、伊朗、朝鮮、巴基斯坦等分割在大小不同的包圍圈中,這將極大地有利於美國,極大地鞏固和加強美國的優勢地位。
由此可知,美國針對中國所發起的“戰略競爭”絕不是一時激動的產物,更不是拜登當局的即興之作,而是美國的國家大戰略,具有突出的深厚與深刻的特徵。“戰略競爭”必然導致世界重新陣營化,這將成為中國必須面對的戰略課題。“人類命運共同體”既是一種學說理念,更應該化而裁之成為具體的行動方案,其目標指向就是消解與對沖美國的“戰略競爭”,應該成為全球反霸統一戰線在新戰略時期的新發展、新運用和新高度。
三、中國所面臨的考驗與取捨
應該承認,由此一來,中國所面臨的考驗十分巨大,所必須的取捨相當嚴峻。拜登當局老奸巨猾,他們的政治立場更加堅定,內涵更加深厚,機謀更加老練毒辣,特朗普集團遠不能與之相比擬。特朗普事實上已成昨日黃花,二三年之後未見得能捲土重來,但接替拜登執政的資產階級霸權政治集團可能將變得更加瘋狂。一直都有一些中國人,將希望寄託在美國政壇的換人遊戲上,指望有一天換上來的一撥人能幡然悔悟,重新奉行對華友好政策,使中美關係重回互利雙贏的正軌。竊以為,這樣的寄託與夢想註定將落空幻滅。相反,“陣營化”的前景之下,未來一個時期中國面臨的考驗將越來越大。
一是將面臨相對孤立的考驗
在美國的操弄推動下,現如今還主要是西方國家同中國拉開距離,間或有一些小爬蟲跟進,譬如立陶宛等,但這僅僅是開始。未來同中國拉開距離、淡化同中國關係的國家將很多,有些國家甚至還要站到反華排華的立場上去,這將成為一個時期難以避免的現象,並將對中國構成明顯的考驗。
二是多方受阻受制的考驗
對外經貿關係是當代中國對外關係的主打。毛澤東時代的外交基本上屬於價值觀外交,而今天中國的外交則總體上屬於經貿關係外交。筆者這裡並沒有比較它們之間大小高下的意圖,只是想強調這樣一點,即價值觀外交比較順應與契合陣營世界,而經貿關係外交在此情此景之下,則往往就要受制受限了,因為從來沒有脫離政治的經濟關係,只做生意不問政治歷來行不通,國內國際都行不通。經濟服從政治,政治服從戰略,這是國際世界戰略關係的基本準則。
因此,當前與今後一個時期,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歐亞鐵路聯通以及面向東南亞的陸路通道等,都難免成為刀俎上的魚肉,將遭遇不可忽視的狙擊與破壞。
三是中美衝突激化的考驗
隨著“戰略競爭”不斷深化,美國對中國發起直接軍事挑釁以及由此造成戰爭威脅將越來越嚴峻,將不斷衝擊中國的底線與國家核心利益。更加危險的是,這樣的行為與行動已經不僅侷限於美國,白宮當局還把越來越多的國家裹挾其中。如果說僅僅是美國,中國還能容忍退讓或者不得不容忍退讓的話,那麼把更多的其他勢力捲入其中,就是十分危險的玩火遊戲了,這將逼迫中國為了尊嚴與利益不得不出手反擊。上述這些情況,都有可能造成中美之間發生直接的武裝衝突,今後這方面的壓力將越來越大,危險將與日俱增。對中美兩國來說,挑起彼此之間的衝突變得越來越容易,但如何收場卻變得十分難以預測,這對中國固然是嚴峻的考驗,對美國也並不輕鬆,但美國可以迴旋的餘地顯然更大,可能支配工具與手段更充分,這也是美國在這方面一直比較積極並躍躍欲試的原因。現實的總體情況是,美國已經針對中國進行公開和赤裸裸的武力威懾了,進一步陣營化的趨勢不會緩解這一狀況,而只會使其變得更加危險與劇烈。
因此,今後一個時期裡中國很可能要如下取捨抉擇:
其一,在“陣營化”的趨勢下,中國的對外關係究竟是以經貿聯絡為中心,還是轉向以安全關係為中心,將面臨取捨抉擇。
其二,在“陣營化”的條件下,中國的世界戰略是繼續全球化的戰略路線,還是走統一戰線的戰略路線。全球化的路線意味著相見就是朋友,而統一戰線路線則必須分清敵我友,二者有著本質性的分野。
不可否認的是,全球新的“陣營化”絕非是人類社會的發展進步,而是歷史的倒退,但歷史從來都不能直線前行,有時還要出現看起來“走回頭”路的現象,這應該被視為歷史螺旋式上升的具體表現。在中國一直有許多人都指責批評霸權同盟思維,說這是冷戰思維的翻版,這個說法完全正確,但因此就斷定這種思維已經過時,同盟關係已經不再管用,則未免謬誤荒誕。事實是戰略同盟並非是過去時,而是正在發展蔓延的現在時。
(作者系崑崙策研究院高階研究員;來源:崑崙策網【原創】修訂稿,作者授權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