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伊斯蘭教的宗教長老,給人的感覺,往往帶著濃郁的神秘色彩,特別是一些中亞和中東國家的武裝組織,他們的主要領導人,很多都是“毛拉”出身,讓人不由還產生了幾分恐懼的心理。
拋開那些宗教性質武裝,單純說阿訇、毛拉這兩個稱呼,原本只是不同教派或者地方民族對於伊斯蘭教學者的習慣稱呼。
大家都知道,伊斯蘭旗下派系多如牛毛,但總歸可以劃為兩大類——什葉派和遜尼派。
其中,承認以穆罕默德的聖門弟子——“四大哈里發”的信眾,演化成了遜尼派。
後來,敘利亞的穆阿維亞家族對這一繼承人的“身份”,提出了尖銳質疑,認為哈里發應該從先知的直系後裔中選出。。
他們堅持,只有先知的女兒法蒂瑪與養子兼女婿阿里所生的後代(穆罕默德沒有男性繼承人,僅有一個女兒活到成年),才有資格繼承哈里發的職位(哈里發接近於國王+教皇的角色,既是宗教領袖,又掌握世俗政權)。
這些人,就逐漸演變成了什葉派。
到這兒,再多說一句。
當年,法蒂瑪與阿里生了兩個兒子,他們的後代,均都屬於聖裔。
那些聖裔們,名字裡面都會有“賽義德”這樣的標誌,翻譯過來,就是“領袖”的意思。普通人是沒有膽量隨便用的。
因為,按照伊斯蘭教法,“賽義德”為聖裔專屬,其他人擅用的話,那就犯了褻瀆先知的“大罪”,將會在地獄中遭到安拉的嚴厲懲罰。
至今,包括沙特、約旦等國家的王室家族,他們那長長的名字裡,都有“賽義德”的字眼,屬於公認的聖裔。而伊拉克的“聖裔”則最為悲慘,在上世紀的革命中,幾乎被滅門。
其中,約旦的雜湊姆家族,被認為是最古老的“聖裔”,血統比沙特要純正的多。
這個自帶宗教光環的雜湊姆家族家族,卻一直開心地享受著世俗生活,女眷們穿著緊跟時尚最前沿,男士們都不留大鬍子...
可能...作為“聖裔”,他們不缺乏權力或者聲望方面的“安全感”,反倒不太講究強調宗教和傳統的力量了。
目前,在中東地區,伊朗是什葉派的老大,沙烏地阿拉伯則是遜尼派的老大,互相仇視的厲害。
不過,也並非所有的中東穆斯林都會因教派不同而激烈敵對。比如,敘利亞的巴沙爾夫婦,就分別來自什葉派和遜尼派,兩人可算得上是患難夫妻了,如今生活和諧,家庭美滿。
巴沙爾夫婦所在的敘利亞阿薩德家族,屬於伊斯蘭教阿拉維派,是什葉派中的一個世俗化小眾派系
而放到中亞那些曾經做過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的幾個“斯坦”、俄羅斯或者咱們國內的穆斯林中,這些教派之間的矛盾,就明顯淡化了。
不信,你有機會的話,去問問身邊的中國穆斯林,他/她很可能都無法明確地說出自己的教派,對教派的認同遠不如對本民族或穆斯林身份的認同強烈。
中國的新疆穆斯林素來崇尚歌舞,服飾鮮豔凹凸有致,並沒有中東瓦哈比派那種罩袍蒙面,禁止娛樂飲酒的習俗
實際上,伊斯蘭教傳入東亞後,在中國也分化了很多教派,但它們之間的宗教分歧並不大。
目前,中國的穆斯林大多屬於遜尼派,都承認四大哈里發為正統,遵從遜尼派旗下的哈乃斐派教法,也同時多少受到什葉派的影響,大多數接受了中國傳統文化,比中東的教派們更加世俗與靈活。
新疆的柯爾克孜族穆斯林和莎車地區的部分維吾爾族信教群眾,則被歸為了什葉派信徒,但也屬於非常世俗化的子教派。
所以,你會看到,在內地的宗教圈子裡,宗教學者一般都被尊稱為“阿訇”;而一些新疆地區和部分寧夏、青海的穆斯林,則更習慣叫伊斯蘭長老為“毛拉”(也有因方言習慣,叫成“滿拉”的)。
其實,“毛拉”這個詞,最開始的時候,源於波斯語當中的Mullah (Persian: ملا),多用於什葉派穆斯林,但也並不僅限於什葉派使用。
在中亞和南亞次大陸地區,比如,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孟加拉、印度,他們的伊斯蘭信徒,也習慣稱呼自己的宗教學者和高階教士為毛拉。
像塔利班的一號人物希巴圖拉·阿洪扎達,就是毛拉出身,在組織內威信很高。
神秘的塔利班高領導層框架,來源:BBC 最上方的,就是阿洪扎達
而“阿訇”一詞,則源於阿拉伯語Akhund的音譯,本意是學者或是老師的指代。多用於遜尼派穆斯林。比如,咱們內地的伊斯蘭教信教群眾中,尤其是回族,教長都會被稱為“阿訇”。
論本意的話,無論是毛拉,還是阿訇,都屬於一種對伊斯蘭教學者尊重的稱呼,類似於漢語裡面的“老師”、“先生”或者“長老”的意思。
在一些突厥語系的穆斯林中,特別德高望重的人,還會被稱之為“大毛拉”。比如前面提到的塔利班領導人阿洪扎達。
無論是毛拉,還是阿訇,他們雖然屬於伊斯蘭教教士,但並非出家人,能正常結婚生兒育女,甚至在有的國家,條件好的,會先後娶上好幾房妻子(平妻,沒有高低之分),生一大堆孩子。
比如,曾經被稱為“大毛拉”的塔利班第一代領導人奧馬爾,其中的一個妻子就是本·拉登的女兒;隨後,奧馬爾作為“回禮”,也拿出了個豆蔻年華的親閨女做了本·拉登的第N個妻子。
自此,這二位,相互之間,既是女婿,又是老丈人的,算是“親上加親”了。
當然,這樣的操作,只是個例,大部分的毛拉和阿訇們,還是過著很普通的生活,對妻子兒女的要求,並非就會一定很嚴苛保守。
上世紀90年代之前,在中東地區,即便是一些高階教士、阿訇/毛拉的妻女也都是不戴頭巾的,教士們也並非人人都留上一把大鬍子。
埃及,1970年代,埃及愛資哈爾清真寺的一名大阿訇與妻兒的合影
還有下圖,是伊朗前精神領袖、國際風雲人物,霍梅尼大毛拉和他的長子以及兩個孫子在一起的合影。
不過,至今,只有他的小女兒扎赫拉(是一位低調的大學教授)仍然健在,兩個兒子早已去世;此外,霍梅尼的15個孫子女和外孫子女中,除了一位孫女埃什拉吉嫁給了伊朗前任總統哈塔米(也是教士出身),多數都屬於普通中產,沒有特別大富大貴的顯赫人士。
那麼,在東亞地區是什麼情況呢?這裡就以咱們中國為例。
在漫長的古代,中國的阿訇/毛拉沒有被官方賦予過什麼特殊地位。他們只被看作一個老師、一名宗教學者,和普通穆斯林一樣,可以娶妻生子、可以經商謀利、可以做官當差、不必穿著特殊服飾……從這點來看,阿訇與儒家的夫子(老師)很類似。
所以,元代時期,阿訇也被稱為“回回大師”,而在明清兩代的華北地區,阿訇又叫被做“老師夫”。
然而,在中國古代,雖然阿訇沒有官方賦予的特權,但教區裡,卻享有崇高威望,勢力強大,掌握著地方話語權。
這就類似於中世紀的西方的天主教教士,他們是信眾裡少數能識文斷字的人,被認作是最有學問的人,是信眾們的精神和文化導師。
因此,信眾們對阿訇的言行和指示都深信不疑,阿訇們格外受到信教群眾的尊崇。
跟中東一些地區或者中世紀的歐洲,拿宗教長期治理國家不同,古代中國阿訇們的權威,僅限於地方宗教圈子,很多身兼先生+ 教士+地主代理人的角色。
但是,在特定的信教地區,又非常容易出現宗教性質的“門閥制”,有時候,不僅地方宗教事務主要由阿訇家族們獨斷專行,甚至還干預到了所在地區的政治軍事活動。
新中國成立後,宗教都接受了民主化改革,並形成了有中國特色的“寺管會制度”。
對於伊斯蘭教來說,具體流程是——由回坊經選舉產生鄉老或者寺董,組成一個委員會(寺管會),以體現宗教領域的基層群眾自治制度。
這個寺管會成員,以“民主集中制”的方式,再決定回坊的日常宗教事務,其中就包括了阿訇的任免、阿訇的薪資待遇。
阿訇一般要得到寺管會、當地政府以及伊斯蘭協會三方認可,才能被聘任,四至五年一任,到期可離職,也可申請續聘。
而且,咱們新中國的阿訇,和其他職業一樣,也需要有正式的資格證書和相對於的專業文憑,才能正式上崗。
一般來說,穆斯林完成義務教育或者高中畢業後,如果有志於宗教工作,就會選擇去一些開設經堂大學的清真寺裡學習,或者直接報考經學院。
他們也會接受一些咱們中國普通大學生們的公共必修課教育,而專業課則主要包括語言(阿拉伯語、波斯語)、經注、聖訓、教法、教義哲學、誦讀等多門宗教學科,學制4—10年不等。
2018年昆明伊斯蘭教經學院的畢業生晚會——咱們連宗教經學院,都是男女混校的
完成所有課程,並透過考核後,他們會進行一個叫做“穿衣掛幛”的畢業儀式,拿著相關的資格證和畢業證,就可以聯絡各地的寺管會,正式上崗了。
此外,還有一個很進步的現象是——跟中東地區,經學家和阿訇/毛拉幾乎都被男性壟斷不同,咱們中國也有女阿訇。
湖南省伊協舉行頒發阿訇證書暨新 “臥爾茲”巡迴演講啟動儀式上的阿訇們
比如,來自河北保定的梁希善阿訇,就是新中國的第一代經過考核後,持證上崗的女阿訇,還當過政協委員,積極參政議政。
據統計資料顯示,正式在崗在編的伊斯蘭教教職人員女性比例最高的,是山東省,佔全省教職人員的14.4%;另外整個華北地區、內蒙古和雲南,都屬於女性阿訇佔比較高的區域。
說了這麼多,最後總結一下——阿訇/毛拉其實就是一個角色的不同說法,本意為帶人做禮拜的老師、宗教學者。
對於咱們當代中國社會而言,不管是男阿訇還是女阿訇,只要具備了相應的資格,能教授信眾宗教知識,為穆斯林大眾服務,促進社會和諧與民族團結,都是人們認可的阿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