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一詞始見於《莊子·外物》:“飾小說以幹縣令,其於大達亦遠矣。”由此可見,小說作為一種文學體裁,其存在的歷史相當久遠。若要究其本質,法國作家巴爾扎克的說法最為一針見血:“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
回顧百年中國,從1902—1916那段總被忽略的“晚清時期”,到1917—1941這段總被提起的“五四時期”,從1942—1976期間總被留白的“革命時期”,再到始於1977年,孕育新聲、總被爭論的“80年代至今”,每一個歷史時期,都有最接地氣的作家,和最折射時代的小說。
現在,香港大學中文學院榮譽教授、華東師範大學紫江講座教授許子東,將用小說開啟中國、用小說講述中國!
在《重讀20世紀中國小說》這套書中,許教授以編年體為順序,以文字閱讀為中心,重新梳理了20世紀中國小說的關鍵線索,從1902年梁啟超《新中國未來記》裡的“神預言”開始,到2006年劉慈欣《三體》裡的宏大科幻為止,帶著我們暢遊百年中國。
在許教授看來,小說是理解國情、讀懂世態的一種方法:
晚清貪腐是一種官場的“剛需”?清官比貪官更可怕?鄉土是矇昧的,還是美好的?誰為涓生、子君的愛情悲劇負責?蕭紅小說無技巧?從《狂人日記》到《山上的小屋》,是誰生病了?“一女多男”寫中國?
小說是透視不同時代中國作家的一面鏡子:
魯迅,比其他人多想好幾步、好幾個層次的棋手;丁玲,20年代的女性主義;蕭紅,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陳忠實,“政權”“族權”與“神權”;王朔,“流氓”的時代;王小波,身體快樂,使我們唯一的精神武器……
小說更是100年來活生生的一部“中國社會各階層分析”:
無論《阿Q正傳》抑或《平凡的世界》,均是“中國故事”。百年來文學史上的代表作,背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中國人。官員、知識分子、農民、工人、商人,女性……當我們在小說裡看到他們的血淚和夢想,便如同看到了今天的自己。
那麼,如果要給這一個世紀的中國文學,安上一個總標題,哪部小說最能堪此重任?
許教授在書中寫道:
“我首先想到魯迅的《藥》,因為幾十上百位中國最出色的小說家,幾乎都以描寫批判拯救苦難中國為己任,都覺得中國社會“病”了,雖然病症病因病源不同。
後來又想到銷量千萬的《家》。《家》是一個極有象徵性的書名,中國人的故事大部分都發生在家裡,圍繞著“家”的人倫關係,都試圖保衛、延續或挑戰、叛逆廣義狹義的“家”……”
但兜兜轉轉,許教授最終還是認為,餘華的《活著》才是20世紀中國小說的總標題。而且,在2020-2021這兩年,“活著”更是世界的主題。
許教授告訴我們,《活著》的情節框架就是一連串世事難料:賭輸家產,卻逃過了“土改”;壯丁難友,卻做了縣長;兒子跑步獻血,卻丟了性命;老婆病入膏肓,卻突然有了好轉……
可以說,世事難料是《活著》這部小說裡非常重要的一個主題。主人公福貴一家的悲慘經歷,都是“世事難料”。但在“世事難料”中,小說又有兩個情節規律:只有厄運,沒有惡行;只有美德,沒有英雄。
先說第一點,許教授認為,所謂“多厄運,少惡人”是說,像福貴這樣的一個家庭,一輩子經受的苦難,大概比任何一本小說都還要多。但作家並不特別強調這些苦難的社會背景,書裡也沒有突出的壞人惡行,多荒誕、少議論;多細節、少分析;多流淚、少問責。所以苦難等同於厄運,好像充滿偶然性。世事難料,一個人、一個家庭的苦難就和社會、政治、歷史的背景拉開了距離。
再說第二點,許教授告訴我們,《活著》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讚美德,無英雄”。像家珍、有慶、鳳霞,甚至苦根,福貴身邊的家人、窮人,全都道德完美,善良無瑕,厄運不斷,仍然心靈美。大量動人細節、語言尺寸的把握,敘事節奏一氣呵成。他們道德高尚,但是身份平凡,命如野草,他們不想,也做不了英雄。
說到底,餘華的《活著》最受歡迎的關鍵兩點,就是“很苦很善良”。“很苦”,是記憶積累,又是宣洩需求,是暢銷保證,也是社會安全閥門。“很善良”,是道德信念,又是書寫策略,是政治正確,也是中國的宗教。
當然,《活著》只是中國百年小說的一個縮影和片段,許子東教授在書中精選出了近百部小說,其中既有《官場現形記》《老殘遊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等晚清小說,又有《狂人日記》《子夜》《邊城》這樣的五四小說,也有《小二黑結婚》《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林海雪原》等創作於革命時期的小說,更有《陳奐生上城》《芙蓉鎮》《動物兇猛》《白鹿原》這些80年代至今的當代作品。
這些作品的題材、篇幅、主題、人物、風格、方法、精神、技巧都不一樣,如果要概況其共通點,那就是,幾乎所有作品都在努力講述作家個人心目中的“中國故事”。
這些故事有時互相補充,有時互相矛盾,有時互相印證,有時互相沖突,每個作家都可能表現他的洞見和侷限,讀者卻可以看到這些洞見和侷限,如何匯合成一個大的“中國故事”。
《老殘遊記》裡有這樣一句話:“眼前路都是從過去的路生出來的,你走兩步回頭看看,一定不會錯了。”百年來,中國怎麼會走到今天?會走向怎樣的明天?
雖然我們缺乏梁啟超先生那種“神預言”的能力,但至少可以在小說裡回頭看看。正如許子東教授在書中所指出的那樣:
每一部作品都是一個獨特角度的“中國故事”,都在進行作家個人的“中國社會各階級分析”,都在以文字描述或參與20世紀“中國革命”。依靠這近百部有民意基礎的“經典作品”,我們才得以窺探小說背後的社會政治歷史!
理想國重讀20世紀中國小說 許子東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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