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周恩來堂弟周恩彥將自己的兒子周保章、女兒周保莊過繼給周恩來和鄧穎超,並在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舉行了過繼儀式。
大眾對周總理子女的認知僅限於此,不為人知的是,周恩來在回鄉祭祖時,也認了一個“義子”——王戍。
這位義子謹聽周恩來教誨,對與周總理的關係一概不談,不求高官厚祿,在民間默默工作五十載。
直到總理去世兩年後,工作人員整理相關資料時,才發現周總理還有這麼一位“兒子”……
在國民黨政府任職,回鄉掃墓
1937年抗日統一戰線建立之後,周恩來以政治部副部長的身份在國民黨政府任職。
1939年春,周恩來從新四軍軍部返回桂林八路軍辦事處的途中,特意繞行到浙江紹興,看看家鄉父老。
此行目的有兩個,一是動員家鄉人民積極抗戰;二是瞭解當地地下黨的發展情況,但為了掩人耳目故以回鄉掃墓為由。
3月28日,周恩來穿著一身國民黨軍裝,帶著秘書邱南章、警衛劉九洲以及另一位上初中返鄉的學生王戍,乘坐遊輪抵達紹興,紹興縣政府將接待場所安排在紹興縣商會。在商會會長王子餘的幫助下,一行人找到了族長周希農。
在得知周恩來回鄉祭祖掃墓,周希農從屋裡取出了《老八房祭簿》,但在這個簿子上只有周恩來生父周懋(mào)臣,並沒有周恩來的名字,但這也不影響周恩來的熱情,再添上就是了。
當天晚上,商會會長王子餘(周恩來姑父)宴請周恩來,雖然此時周恩來的對外是國民黨中將,但這不意味著受到國民黨的信任,這勢必會有特務來打探。果不其然,在宴會上王子餘先生的孫子周恩來的表侄王戍推進門來說道:“門外有兩個戴著帽子,穿短衫的人(特務),站在那裡一直不走。”
周恩來知道這群人的來意,便對在座的親朋說:“不要緊的,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事情,我們說我們的話,不影響。”
酒足飯飽之後,族人開始談家長裡短。當談到八路軍時,周恩來慷慨激昂地說道:“無論是工人、農民、知識分子、開明的紳士,只要不是漢奸,都應該在政府的領導下,全面支援抗日。年輕力壯地要爭著去參軍。”
坐在一個角落的王戍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立志要參軍報國。
飯畢,周恩來拿出一百元現金和一封信交由秘書邱南章,由邱南章將這筆錢交給族長周希農,用以代辦第二天的掃墓祭席。信中寫道:
希農太公賜鑑:茲派人呈上國幣百元,請代辦明晨祭席四桌,並於午間代請寶(保)佑橋本家各長幼午餐,煩瀆之請,容明晨面謝。專稟,敬請晚安。曾侄孫周恩來叩,即晚。
3月29日9時許,周恩來穿著一身戎裝,與族人十餘人步行至寶祐橋河邊的踏道邊,在此地點上船前去祭祖。
船上除了老一輩的族人,就只有表侄王戍和表弟王貺(kuàng)甫,還有一名記者宋子亢。此外就是警衛人員,警衛人員中有一些特務的眼線,比如負責掃墓事務的特務科科長和另外兩名船工,眼神時不時地瞟向周家族人,不過周恩來並沒有顧及他們的監視,依舊與眾人談笑風生。
談笑風生之間,周恩來詳細詢問了紹興地區的農民生活狀況,以及對抗戰的看法,雖然是談天說地之間,但已經把情況摸了個八九不離十。而國民黨特務則在暗中窺探,眼見這只是家族中的拉家常,也就沒有起疑心。
問完話,船就到了塗山。
塗山是周家人埋葬族人的地方,距紹興約5裡地,有一座一百多戶的小村莊,十幾米高的小山綿延不斷,很多城裡人喜歡在這選墓地,周家人也不例外。
掃完墓後,已經是正午時分,一行人乘船欣賞沿途風景之後,便打道回府了。
周恩來回到商會後,族長周希農將百歲堂的《老八房祭簿》捧了出來,請周恩來續譜。當週恩來看到樵水公之子云門,雲門公之子懋臣,後面卻斷了譜,周恩來欣然提筆,在族譜上寫道:
恩來,字翔羽,五十房,樵水公曾孫,雲門公長孫,懋臣長子,出繼簪臣公為子,生於光緒戊戌年二月二十三日卯時,妻鄧穎超。
認表侄王戍為義兒
王戍是周恩來的表侄,此時的王戍已經17歲,正在上中學。年輕人對陌生的事物有著天然的好奇心,王戍也是如此。
在掃完墓歸來之後,王戍再次隨著周恩來前往大禹陵。一行人在抵達大禹陵之時,王戍興奮地對周恩來說:“我們老師說大禹是一位君子,是中國最早的皇帝之一,也是最好的皇帝之一。”
王戍慷慨激昂地講著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
周恩來聽著自己的表侄“誇誇其談”,沒想到一個上中學的年輕人對大禹有著此般的見解,認定這是一顆好苗子。周總理最後補充道:“大禹不僅僅是治水,他還鼓勵發展農業,製作出了九鼎,是一位真正的愛國為民的皇帝。”
雖然王戍有自己的見解,但畢竟是一位正在學習的年輕人,對於九鼎是什麼並不知道,便發問道:“周表伯,九鼎是什麼?”
周總理笑著回到:“鼎是煮東西的容器,九鼎就是九個鼎,代表的是天下九州,九鼎指的是大禹惠及了全國。”
聽到周恩來的解釋,王戍似乎發現了一片知識的新大陸,便對周恩來說道:“您說的我們老師都不知道呢。”
王戍還沒上初中時,周恩來就已經聲名遠揚,在得知周恩來是自己的表伯時,崇拜之情更是油然而生。在聽完周總理對大禹的解釋之後,無疑再次加深了這種崇拜之情。而王戍的這種求學精神,也博得了周恩來的喜歡。
周恩來接著王戍的話說道:“我的知識也是老師教的,只不過我的老師比你的老師年紀更大,我比你年紀也更大,所以我知道得比你多。”
說完此話,周圍人群哈哈大笑起來,看著這伯侄之間的對話。
在大禹陵雕像面前,周恩來一眼就看見了大禹雕像上的九把斧頭,便假裝問道:這些斧頭是什麼意思啊?
稍微年長一點的都知道這些斧頭的含義,周恩來不可能不知道。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周恩來的用意,那就是這個問題是問王戍的。
大家心領神會,搖了搖頭假裝不知道,此時的王戍接著話茬說道:“周表伯,您不是說大禹造九鼎?九鼎代表著九州大地,那九把斧頭和九鼎意思應該一樣吧。”
周恩來很是欣慰,當即表揚王戍:“還是你聰明啊,就把斧頭和九鼎的意思是一樣的,只不過象徵的東西不一樣,九把斧頭象徵大禹疏通九州,指的是大禹治水的功績。”
悄然間,周圍的族人樂成一團,這場大禹陵之行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進入尾聲。
回到商會之後,周總理參加了族人的晚宴,族人研墨鋪紙,想要請周恩來題詞。都是族人在場,周恩來也不好推辭。便大手一揮,寫下了一些墨跡。
周後來,希農妻子陳芝年回憶道:“寫的時候我在場,他站著寫字,寫得很快,就像是先想好了怎麼寫一樣,給每一家寫了一幅。這些字我們都收藏著,不過之後都被燒了。”
不過周恩來給王戍單獨題了一幅字,宣紙上寫著“衝過錢塘江,收復杭嘉湖”。僅僅幾個大字,卻看得讓人熱血沸騰。
王戍拉著父親說:“爸爸,你替我表伯說一說,我想跟他抗日,去打鬼子!”
好男兒志在四方,既然兒子有這樣的想法,王戍父親也沒有不同意的理由,便走上前去詢問周恩來。
本以為周恩來是沒有理由拒絕這種請求的,但沒想到周恩來卻對著王戍說道:“你年紀還小,好好學習,還不能帶你走”。
王戍似乎有些傷心,但周恩來對其給予了厚望,只不過年紀尚小,還要讀書,未來必成棟樑之材,才拒絕了這個要求。但周恩來一樣十分看好這棵苗子,說道:“你做我的乾兒子好不好?”
王戍在聽到周恩來的話之後,絲毫沒有猶豫便答應了,當即鞠躬行禮,喊了一聲:“乾爹!”
也許是為了斷了王戍上戰場抗日的念想,或許是興致上來了,再次題詞一副:
乘長風破萬里浪!慕向(王戍未改名前的名字)表侄義兒
周恩來
次日,周恩來要離開紹興趕往浙江臨時省會,與浙江省省長黃紹竑會面。臨行之前特意將王戍叫到身邊,給了他二十塊大洋,叮囑其用於上學的各種開銷,還特意說道:“你現在年紀還太小,先學會獨立生活,再好好學習,以後可以經常給我寫信。”
王戍兢兢業業,隱身民間工作50年
自周恩來離開紹興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過這個家鄉,王戍也沒有再見到過周總理。
1940年,抗日戰爭已經進入僵持階段,日軍為了破壞我後方,日軍飛機對紹興大肆轟炸,為躲避戰亂,王戍隨著父親一起到了福建。
到福建之後,王戍牢記周恩來的囑咐,刻苦讀書,於1945年考上上海大學。考上上海大學之後,王戍多次給周恩來寫信,但讓王戍沮喪的是一封回信他也未曾收到,這讓王戍覺得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其實也不是周恩來忘了這個“義兒”,而是考慮到以自己的身份給他回信,這層關係會讓王戍飄飄然,進而影響他在大學的學業,當然這是事後父親親自告訴王戍的。
在這之後不久,王戍收到了一封來自周恩來的信件,信件裡面放著一張周恩來的軍裝照片,照片後面寫了幾個字:
慕向表侄義兒存念。
至此,王戍才明白自己“乾爹”的用心良苦。
1949年,上海得以解放,王戍響應“乾爹”的號召,參加了南下服務團,在福建高階工業學校工作。
在此之後的五十年時間裡,王戍一直奮戰在教育一線,為學生服務,培養出更多的優秀人才建設新中國。
周恩來夫婦曾經定有十條不成文家規:
一、晚輩不能丟下工作專程去北京看他,只能出差路過時可以來看。
二、外地親屬不能進京看望他,一律住在國務院的招待所裡,住宿費用由他來開支。
三、一律到國務院機關食堂排隊就餐,有工資的自付餐費,沒工資的可以由他代付。
四、看戲以家屬身份購票入場,不得使用招待券。
五、不允許動用公車。
六、不許請客送禮。
七、凡是個人生活自己能做的事情,不要麻煩別人代勞。
八、生活要艱苦樸素。
九、在任何場合都不能說出與其他人的關係,不要炫耀自己。
十、不得以私謀利,不得搞特殊化。
對於王戍來說,其中最重要的兩條是“不以私謀利,不搞特殊化”和“任何場合不要講出與我的關係,不要想要炫耀自己”。
在工作的五十年時間裡,對於與周恩來之間的關係是從未提及過,以至於後人更是無從知曉,更沒有以私謀利。
一直到1978年,中央的同志在整理與周恩來相關的資料的時候,才發現了周恩來還有這樣一位“義兒”,從這之後,王戍才逐漸走進大眾的視野當中。
王戍晚年時對與周恩來的這一段關係也有過總結,王戍老人說道:
“表伯離開我們已經有三十多年了,但他的教誨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中。
對於我與伯伯的關係,我一概不談,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只想在基層默默紮根,不求高官厚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