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每日一文：《感知論．第八部》（38）

人類最大的誤解

我們認為人類最大的遺憾是至今未能真正瞭解世界，然而，我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不能瞭解世界，量子力學雖然從科學的角度掀開了一道縫，人們恍然發現了什麼，但仍然不知就裡，世界的存在照樣在謎中。為什麼出現這種情況？是科學的力度不夠？還是人的智慧不足？看來都不是，我們對於世界存在的不解，根本原因是出於對自己的誤解，我們人類對自己的不瞭解，才是一切存在奧秘最終的謎底。

當今世界是我們對自己誤解的產物，這個判斷人們怎麼能接受？我們認為我們只能如此活在這個物質的世界上，在各類物質中求生存，殊不知我們其實是生活在對自己的誤解中，在誤解自己又誤解世界的基礎上過日子。生活的難點其實不是與物質的存在有矛盾，是我們對自己的誤解制造了種種困難，讓人類的存在步步維艱。對這一點，我們從來沒有真正意識到。

認識自己有誤，按說不應該發生，不能準確或正確地認識自己，怎麼能正確地認識萬物？以什麼方式、以什麼目的來認識萬物，得始於對自己的認識。我們自己是什麼，也就決定了世界萬物是什麼。觀測者身份的確立，被觀測者的屬性才能確立，一隻螞蟻看世界與一條魚看世界能相同嗎？一隻行走的大象與一隻靠超聲波飛行的蝙蝠的世界是一樣的嗎？一隻靠花蜜為生的蜜蜂和一隻靠吃肉為生的狼的世界差別有多大？而人是怎樣認識自己和定位自己的呢？我們無法知道人們當初是怎樣給自己下定義的，但反過來，從現在我們面對的世界，就可以準確地知道我們是怎樣給自己下定義的了。首先，我們面對的世界是一個與我們無關的物質世界，物質分為對生命生存有利還是有害，而利於生命的資源是稀缺的，是需要我們透過競爭才能獲取的。我們生存在這個不明來由的物質世界中，保持生命的存在是主要的任務。我們作為獨立的生存者，必然面對生存資源的競爭與佔有導致的衝突，並由此帶來的一系列問題。我們用這個世界來吃喝拉撒、求得短暫的生存，這就決定了我們自己是什麼的定位：偶然寄居在物質世界的短暫的生存者。我們就是這樣來認識自己，和從這個立場和角度來看世界的。必然死亡的生存者的世界是一個什麼模樣的世界？我們已經充分地領受了。

我們為什麼要將自己理解和確定為生存者？我們為什麼將生存與死亡作為存在的中心？將必然死亡的生存立場作為觀測角色或觀測目的來看世界是正確的嗎？以生存為目的和不以生存為目的的世界是同樣的世界嗎？如果我們人類不以求存為目的，我們就不能存續下去了嗎？如果某事物不求即不爭取就不能存在嗎？一切生物的存在都是它們求取生存的結果嗎？世界上這些生存的倫理及邏輯，是它們本來就存在，還是我們人類自己的生存理念賦予的？生存者的生存世界是本來就有的，還是我們作為生存者以後主觀決定的？我們作為生存者的身份是必然的，還是一次巨大的誤會？

無論這世界現在是什麼樣子，無論人類的存在是個什麼形態，都與我們將自身確定為生存者不無關係。正因為我們與世界的關係定位為生存關係，這世界才不得不以生存的方式執行，我們也不得不在生存中吃盡苦頭，嚐盡生存的艱辛。我們追究人的起源，只注意人從哪裡來？或者人是什麼變成的？我們從不過問人是什麼性質的存在，人在存在中是一個什麼角色？我們更沒有意識到，這世界就是由於我們自己對自己的認識與定位造就的。之所以有這一個矛盾重重、水深火熱的世界，其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我們自己選擇了生存的法則、規律及其秩序，我們給予了世界以生存的屬性，就跟魚給世界以水的屬性，蝙蝠給世界以超聲波的屬性同樣的性質。生存者只從世界取生存之利，無關生存的事物於我們有什麼用呢？

然而，人類為什麼是生存者而不是其他性質的存在者呢？生存者與世界的關係是一種多麼矛盾又多麼危險的關係，為了註定要死亡的短暫生存，我們能與世界建立起什麼恆久的關係呢？在存在的多種方式中，我們為什麼單單為自己選擇了一條生存之路，充當了註定是悲劇性質的生存者呢？千萬不要以為我們發明的生存方式是唯一的存在方式，那正是我們的主觀偏見。我們扮演的生存者角色恰恰是對存在本理的背叛，我們站在生存者的立場，以生存倫理邏輯來解釋世界，就引發了這場巨大的誤會。我們定錯了自己的角色，因此給自己備下了一個邏輯不通的、苦難深重的、註定要毀滅的世界。

如果人類對自己的誤解繼續下去，前景不難預測，因為我們自己被誤解而必然被我們誤解的世界是難以為繼的，一切的矛盾的存在終將引發最後的全面崩潰。那時候，毀滅的就是人類的生存世界，而以其他方式存在的世界，當然會繼續，不過，那已經與我們毫無關係了。（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