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母親葛健豪

中國近代史是一部群星閃耀的光輝史，出現了像毛澤東、周恩來、蔡和森等一大批熱血青年，也出現了秋瑾、向警予、蔡暢等一眾巾幗女英雄。而我們今天要講的這位，是和他們有著一樣先進思想的“封建”老婦人，一位英烈母親——葛健豪。

“豪傑蔡家多，兒女萬人歌。”這句話歌頌的就是葛健豪的家庭。在葛健豪培養的兒女中，除了長子和二女兒早逝之外，其餘全部走上了革命道路，為國為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在葛健豪的家庭中，二兒子蔡麓仙，早年參加革命，於1926年在省港大罷工中壯烈犧牲。三子蔡和森和兒媳向警予就是我們非常熟悉的共產黨重要領導人，也是所熟知的“向蔡聯盟”。

長女蔡慶熙不為人所知，也沒做過什麼轟轟烈烈的事，但跟隨著母親，辦女校，照顧革命者的後代，也是一名真正的新時代革命者。

三女兒蔡暢也是我們所熟悉的中國傑出婦女運動領袖，中國共產黨最早的女黨員之一。她的丈夫就是李富春，同樣是我國著名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中國共產黨的傑出領導人。

透過蔡家的英雄烈士，我們就能窺視葛健豪是多麼偉大的母親。她是舊社會的一個封建婦人，裹小腳、學女德、會女工，婚姻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葛健豪嫁人之後，遵守老規矩，在家相夫教子，後代就不會有那麼多英雄豪傑。

圖|葛健豪

正是有這樣一位母親，她有著新時代女性的開放思想，不用封建迷信的大家長行為控制兒女，鼓勵他們多讀書勤學習、積極探索真理，帶他們一起反封建，陪他們走上革命道路。

帶子女反封建

1865年8月17日，葛健豪出生於湖南雙峰縣的名門望族。一個女娃娃肯定不會取一個男子氣的名字，她原名叫葛蘭英。在湖南有三大望族，一是曾國藩的曾氏家族，二是“鑑湖女俠”秋瑾的婆家王氏家族，三就葛健豪的家族葛氏家族。此三大家族在當地遠近聞名，人人皆知。

眾所周知，在封建舊時代，女子到了一定年齡就要纏足。這種封建陋習，不僅損傷了女性的身體，阻礙了女性的發育，更束縛了女性的行動，禁錮了女性的思想。兒時葛健豪也被母親拉去纏足，她縱使百般不願，死命掙扎，也抵不過母親和家族長輩的壓迫。

自幼被纏足的葛健豪深知，纏足給自己帶來了身體和心理上的痛苦，於是在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蔡暢出生後，她即便能力不夠，也要拉起女兒，向封建陋習宣戰，拒絕纏足。

圖|蔡暢

葛健豪受封建舊習殘害的何止這一件，還有很多件。在家族封建舊權的強壓之下，她的反抗微不足道，連終身大事都無法做主。那時候，男女婚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於是16歲的葛健豪嫁到了永豐，給當地大戶蔡壽嵩之子蔡蓉峰當妻子，先後孕育了6個子女。

當時蔡家外有店鋪，內有上百擔地租糧食收入，家境殷實。可蔡蓉峰沒有經商頭腦，不懂打理家裡的產業，於是蔡家每況愈下，家裡越來越窮。嫁到婆家的葛健豪不關心什麼家中產業，也不甘心在家相夫教子，遵循什麼夫為妻綱，而是十分關注社會時局，關心窮苦百姓。

而她的丈夫就是一個處處以封建廉恥、三從四德為本的傳統男子，不僅自己毫無作為，還貪財好色。在家道中落後，憑藉姻親關係，投奔上海曾國藩的女婿，謀了個差事。

葛健豪也隨著丈夫到了上海生活，在那裡生下了兒子蔡和森。誰知到了上海工作的蔡蓉峰，一下子被大都市燈紅酒綠的生活迷了眼，染上了吸大煙，並且還娶了小老婆，在機器局大擺官架子，對家中的葛健豪母子神氣十足。

葛健豪忍無可忍，直接帶著兒女回了孃家。不久她的丈夫在上海混不下去了，也灰溜溜地回到家了，想接葛健豪母子回家，可是葛健豪堅決不從，丈夫只得變賣永豐的家產，在葛健豪的家鄉荷葉鎮落了根。

葛家豪嫁到蔡家後，有兩名名門女子嫁到了荷葉鎮。一位就是唐群英，另一位就是秋瑾。這兩位出身名門，能文善詩，且性情豪爽，敢於反抗封建舊勢力，勇於打擊封建禮教。葛健豪對她們十分敬佩。

圖|秋瑾

尤其是秋瑾，她所嫁的還是當地大戶。秋瑾所做的事令葛健豪對她十分仰慕，於是專門登門拜訪秋瑾。秋瑾也十分熱情招待了她，經常給她講述西方先進思想文化，描述中國的時事格局，分享自己所做的革命之路。

葛健豪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以至於回到家中，也會給孩子講述秋瑾的故事。1907年春，秋瑾回到荷葉鎮，籌集革命經費並安頓好子女。得知秋瑾回來後，葛健豪帶著最小的女兒蔡暢前去探望，與秋瑾促膝長談，這場交談讓葛健豪和蔡暢感觸良多。

在秋瑾犧牲後，她的兒子將她的遺體帶回荷葉鎮安葬。葛健豪帶著子女，不避風險，毅然前去悼念，葛健豪更以秋瑾的英雄事蹟激勵兒女，將來要做對社會有用之才。

在秋瑾的影響下，葛健豪內心反抗封建的種子也生根發芽，為自己，也為子女不受封建陋習的束縛。首先她反抗的就是丈夫蔡榮峰，還有那些對她女兒實行封建壓迫的種種行為。

舊社會，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為了保護女兒不受封建禮教的侵害，葛健豪處處逆著丈夫的教育方法來。要女兒被困閨房，她偏要讓女兒在外面跟男孩子玩耍，多見見世面；要女兒纏足包腳，她奮力反抗，決不讓女兒重蹈覆轍，小女兒蔡暢就從來沒有纏過足，憑藉著一雙大腳踏上了革命征途。

大女兒蔡慶熙的丈夫死後，婆婆硬要慶熙為其守節，還要把外孫女劉昂賣給別人做童養媳。葛健豪得知這件事後，十分氣憤，不顧丈夫反對，把女兒蔡慶熙和外孫女劉昂接回家中。

還有一次，蔡蓉峰和一個地主在喝酒聊天時，地主表示自己看上了蔡暢，願意出五千大洋的聘禮娶她做自己的小媳婦。蔡蓉峰一聽，高興壞了，立馬滿口答應下來。

回到家中，蔡蓉峰就告訴了葛健豪母女這個訊息。為了得到這筆錢財，他堅決要求蔡暢嫁到地主家去。葛健豪第一個不同意，和丈夫大吵一架。這時，蔡暢也跟著母親，“頂嘴”道：“我才不嫁人！誰想要錢誰去嫁！”

圖|蔡暢和母親葛健豪

聽到女兒頂嘴，蔡蓉峰暴跳如雷，衝到蔡暢面前，揚起手就要打她。葛健豪見狀，一把攔在女兒面前，大喊道：“你要是敢動手打我女兒，我一定不會放過你！”蔡蓉峰見妻子如此，頓感威嚴掃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道：“反了，你們母女反了天了！”

自此，蔡蓉峰再也不敢打女兒的主意了。大家都知道，舊中國的女性沒有進學堂讀書的權利，即便是有錢人家，若父母思想封建，女子是很難進學堂讀書學習的，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就這麼一句話已經將舊社會的女子隔絕在學堂之外。

葛健豪小的時候，就十分喜歡讀書寫字，努力爭取跟哥哥一起念學堂，然而還是沒有結果。但她內心一直存著一個讀書夙願，嫁人後的她，也沒有放棄，並積極鼓勵自己的子女讀書長知識，並且萌生了去長沙求學的想法。

她變賣嫁妝，帶著女兒和外孫女來到了長沙留學。在長沙學校報名處的領導和老師，一見葛健豪，還以為這是來接送孩子的，沒成想是來報名的。可葛健豪年歲太大，又帶著孫子，學校領導便以無此先例為由，拒絕了葛健豪的入學請求。

葛健豪的求學之心並沒有因此受挫，她一紙狀書告到了長沙縣衙。那長沙縣衙的知事原是清末秀才出身，之後參加了革命，思想開明，通情達理。葛健豪一介女流之輩，且已近半百“高齡”，不在家相夫教子，卻離家求學，這種行為讓縣衙知事和周遭看熱鬧的人十分震驚。

縣衙知事也十分欣賞葛健豪的行為，新時代的女性就應該有新氣象。不過既來求學，肯定還是要有些真才實學，於是縣衙知事就考了葛健豪幾個對子，沒成想葛健豪一個老婦人卻才思敏捷，對知事的題目應對自如。縣衙知事對她另眼相看，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葛健豪答道：“我原本叫葛蘭英，但我現在改名了，我叫葛健豪。‘健’就是要做改造社會的健將，‘豪’就是要做打倒封建的豪強。”

圖|葛健豪

葛健豪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倒不像是個舊時期的老婦人，而像個新時代的熱血青年。縣衙知事對葛健豪的話嘖嘖稱奇，讚歎不已，隨即落筆在葛健豪的狀紙上寫下“志氣可嘉”四個字，讓校方允許葛健豪破格錄取。

就這樣，葛健豪祖孫三代進了學堂，在當地成了一樁奇聞。在培養子女的同時，她從不限制自己的發展，創造了一家三代人上學堂的佳話，即便是在如今的社會，這都是極其少見的。進入長沙學習後，葛健豪非常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不顧自己年邁的身軀，勤奮苦讀。

葛健豪的勤學苦讀精神，還受到了毛澤東等人的欽佩和讚賞。1914年，毛澤東進入蔡和森的學校學習，與蔡和森相識，時有往來。毛澤東是蔡和森十分要好的同學，自然也認識葛健豪，聽聞葛健豪帶著子孫到長沙求學的事蹟，對此由衷敬佩。

每次到蔡和森家裡見到葛健豪，都會喚她“蔡伯母”。葛健豪也十分喜愛毛澤東，從他的言行舉止中看出這個小夥子將來一定大有作為，經常鼓勵自己的兒女要多向毛澤東學習，以他為楷模，不斷提升自己。

因為家裡幾個孩子都在學堂，吃穿用度都是葛健豪一人在擔憂。她不僅要自己讀書學習，汲取新的知識文化，還要做些女工，掙點生活開銷，辛苦至極。即便如此艱難，葛健豪也沒有後悔帶著子孫變賣積蓄來到長沙求學。

1915年，葛健豪所帶的求學經費已經用完，就連兒子蔡和森在長沙讀書的學費都快交不起了。為了保住兒子蔡和森的學習機會，葛健豪毅然放棄了自己得之不易的學業，帶著兩個已經輟學的女兒和外孫女告別了蔡和森，回到了家鄉。

圖|蔡和森

葛健豪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尤其是對於女性來說，更為重要。於是她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創辦一所女校，改變家中女子的境遇。她再次變賣掉自己家中剩餘的資產，為創辦女校四處奔波。在她的努力下，“湘鄉縣立第二女子職業學校”就落成了，簡稱為“二女校”。

葛健豪根據自己的學習經驗，要求在這所職業女校中，開設文科、縫紉和織業班。文科班是以國文為主，傳授那些勞動農民家庭出身的婦女知識文化，教她們讀書寫字。縫紉班和織業班是以學習縫紉、織布、繡花為主，教授女工，鼓勵那些有古文基礎的女子有一技之長。

葛健豪所辦的這所女子職業學校，不僅不收學生的學費，還給一些家庭艱難的學生髮一定的生活津貼費。對於這些在家幹活或困在閨閣之中的女子來說，二女校簡直就是婦女之家、自由天地。在這裡，她們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打破封建禮教的枷鎖，解開又臭又長的裹腳布，甚至可以學習唱歌跳舞，參加跳高跳遠等活動。

但是二女校的種種“越軌”行為，觸怒了當地的封建頑固勢力，特別是提倡女性不裹腳，支援女性創業謀生的一系列行為，更為當地封建舊勢力所不容。最終，這所女校只辦了三個學期，就不得不暫時停辦了。

五旬赴法留學

1917年，學校停辦的葛健豪家中愈發艱難，但一聽兒子蔡和森畢業後，不想去找謀生工作，而要跟毛澤東等人一起幹革命的時候，她毅然選擇帶著兒女再次進入縣城，支援這一批熱血青年的革命行為。

圖|毛澤東

葛健豪在長沙居住這幾年，恰逢新文化運動興起。兒子蔡和森和女兒蔡暢總是帶著毛澤東、向警予等一批青年志士來到家中，商談革命創新之路，探討《新青年》，講述無產階級。葛健豪從他們的交談中也受益匪淺。

1918年，以“革新學術、砥礪品行、改良人心風俗”為宗旨的新民學會就在葛健豪家中正式成立。葛健豪擔任了新民學會的後勤部長，大家都十分喜歡這個思想開明、善解人意的老太太。每當新民學會的成員來這裡商議要事的時候，葛健豪都會熱情地給他們端茶倒水，她已經成為了新民學會成員們的“母親”，學會成員都會親切地喊她一聲“蔡伯母”。

1919年5月4日，反帝反封建的愛國運動——五四運動爆發。在十月革命的影響下，中國無產階級登上了歷史的舞臺，由此也掀起了一股赴法勤工儉學的運動熱潮。同年11月底，蔡和森、毛澤東、蔡暢和向警予等人積極組織湖南學生赴法勤工儉學運動。

在新舊文化思想交替的時代，葛健豪一個早期封建的老婦人，同樣勇於接受新思想，緊跟上時代的腳步，也想跟著子女和這些熱血青年們，一起踏上遠去法國勤工儉學的道路。

記得在電視劇《覺醒年代》裡，有一幕戲，是毛澤東等人在一間小屋裡談到赴法留學的事情。這時一個老婦人站起身來，輕輕地囑咐了一句：“潤之，留法勤工儉學是件好事，你要多費點心吶！”

隨後老太太又十分霸氣地說道：“伢子們，要是可以的話，我老太太也去法國勤工儉學，見見世面，多學些新東西。”

圖|《覺醒年代》中的葛健豪

大家聽聞這位年近半百的老婦人也要跟隨兒女，不遠萬里前去法國勤工儉學時，紛紛不理解，屢次勸解。可是葛健豪堅持要前去法國，她對來人說道：“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就要活得有意義。我現在跟著子女去法國留學，將來我還要回國，見證中國革命的勝利呢！”

1919年12月25日，上海碼頭，寒風陣陣。葛健豪和兒女連同三十多名赴法的學生，一起登上了前往法國的輪船。臨行這天，毛澤東專門從長沙趕到上海為他們送行，目送他們遠去。

一路顛簸，最終到達了法國的一個小縣城蒙達尼。葛健豪到了法國後，跟著女兒蔡暢進入了蒙達尼女子公學讀書，而兒子蔡和森則在旁邊的男子公學讀書。

在法國勤工儉學，首先要過的就是語言大關。葛健豪年齡大，外語基礎也很差，加上學習能力和記憶理解能力都不及青年學生。即便如此，她毫不畏懼，迎難而上。為了攻克外語大關，她日讀夜讀，虛心求教，不斷讓兒女指導，堅持每天讀法語報刊，嘗試翻譯法語書籍。

在法國勤工儉學期間，蔡和森和向警予、蔡暢與李富春，經過自由戀愛，相繼成婚。葛健豪十分歡喜，這就是衝破封建囚籠，向封建禮教宣戰的代表，她十分慶幸自己的兒女能夠不像她一樣，活在封建婚姻的陰影之中，能有一個幸福美滿的新式婚姻。

葛健豪在法國過得十分不易，既要攻克外語，又要照顧兒女，生活沒有經濟支援，所有人都要一邊讀書一邊做工。葛健豪和女兒在法國一家紡織廠工作，學習了法國先進的紡織技術。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裡，葛健豪透過賣自己手繡的繡品來改善留學的艱苦生活。

她的繡品在法國很受歡迎，一次她繡了一幅“白貓圖”更是賣到了五千法郎。葛健豪拿著這一筆錢，改善大家的生活，支援周邊的窮人。

圖|葛健豪在法國的留影合照（前排左二）

法國勤工儉學的留學生們，都很喜歡這個熱情開朗、性格大方、思想先進的老太太。每到週末，總要去葛健豪家中聚一聚，嘗一嘗葛老太太的菜。

臨終不知兒子犧牲

葛健豪他們回國後沒過幾年，革命事業處於低迷的局面，兒子蔡和森和兒媳向警予相繼為革命事業獻出了生命。蔡和森犧牲後，毛澤東他們怕這個訊息對老太太打擊太大，囑咐蔡慶熙不要太早告訴她。

蔡慶熙心裡也十分痛心，向警予的犧牲已經讓老太太很傷心了，她不願再告訴母親，最疼愛的兒子蔡和森也為革命犧牲了。就這樣，葛健豪在臨終時也不知道蔡和森犧牲的訊息。

1943年，葛健豪臥病在床。她心裡始終放心不下兒女，不停呼喚著蔡和森和蔡暢的乳名。在彌留之際，葛健豪反覆叮囑蔡慶熙，讓她給蔡暢和蔡和森寫信，告訴他們：“母親已經看不到他們革命勝利了，但母親相信他們一定會成功。讓他們安心工作，不要記掛家裡。”

毛澤東聽聞蔡伯母去世的訊息，提筆為她寫下了“老婦人，新婦道；兒英烈，女英雄”的輓聯，這一副輓聯無疑是對這位英烈媽媽最真實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