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亞的地理範圍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的中亞西起裡海、東達興安嶺、南自喜馬拉雅山、北至阿爾泰山。這一範圍大致包括前蘇聯的中亞加盟共和國、阿富汗、蒙古國以及我國的新疆、內蒙等地。這是一個廣義的自然地理概念,與各國的國境、行政區劃無關。狹義的中亞更多是從國家地緣政治層面所言,所以這時就必須考慮到各國在國境、行政區劃上的劃分。
狹義的中亞通常是指哈薩克、烏茲別克、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土庫曼這五個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獨立後所形成的國家。從狹義的中亞五國各自的國名中就可以看出這些國家與我國新疆地區在民族上的相似性。哈薩克顧名思義是以哈薩克族人為主體民族的國家,烏茲別克顧名思義是以烏茲別克族為主體民族的國家,塔吉克顧名思義是以塔吉克族為主體民族的國家。
同樣我國新疆地區也生活有大量的哈薩克族、烏茲別克族、塔吉克族人口。吉爾吉斯斯坦的主體民族吉爾吉斯族同樣在我國新疆地區有分佈,只不過這個民族在我國境內更多使用的是柯爾克孜這一名稱。相比之下土庫曼是中亞五國中距離我國最遠的一個,可土庫曼人與我國的撒拉族同樣有親緣關係。事實上維吾爾、哈薩克、塔吉克、烏茲別克等民族幾乎都是在我國新疆地區與中亞鄰國跨境分佈。
翻開世界地圖不難發現中國的新疆地區以及鄰近的中亞各國正好處於亞歐大陸的中心地帶。自古以來這一地區就是作為東西方交流橋樑的絲綢之路必經之地。這一地區由此成為全世界唯一同時融合匯聚著中華文明、古印度文明、古希臘文明和伊斯蘭文明的地區。公元前60年西漢王朝設立西域都護府標誌著如今新疆天山南北的廣大地區從此納入中國版圖。
西域都護作為西漢王朝派駐西域的最高軍政長官直屬中央領導(相當於內地郡太守)。西域都護直接掌握領導漢朝在西域的駐軍,還可以在奏請朝廷批准後調遣西域諸國的軍隊。早期的西域都護府所管轄的地區包括如今新疆絕大部分地區以及哈薩克東部地區、幾乎整個帕米爾高原、費爾幹納盆地等諸多地方。西域都護府的轄區一直向西北方向延伸到了如今哈薩克境內的巴爾喀什湖。
兩漢交替時期西域因受制於匈奴導致西域都護府的行政建制實際上不復存在。東漢時期班超出使西域後重新恢復了中原王朝在西域的行政建制。兩漢之後曹魏、西晉、前涼等政權先後對西域地區進行著有效管轄。到了唐代在西域地區設有安西都護府和北庭都護府兩大羈縻州府進行管轄。隨著唐王朝的開拓使當時西域的管轄範圍達到了如今的鹹海、裡海一帶乃至一度抵達波斯。
如今的中亞五國在當時幾乎全都屬於唐王朝的疆土,不過這種狀態只持續了很短一段時間。公元751年7月-8月當時全世界最強大的兩大帝國——大唐帝國和阿拉伯帝國在怛羅斯(今哈薩克的塔拉茲)交鋒。交鋒的結果是大唐帝國放棄蔥嶺以西的中亞地區。這時大唐帝國最西部的領土大致和今天的中國西部邊疆吻合在帕米爾高原一帶。其實當時的唐玄宗李隆基並不打算放棄蔥嶺以西的中亞地區。
可就在他準備再次和阿拉伯帝國較量時大唐帝國爆發了安史之亂。在這樣的局面下唐帝國不得不緊急抽調安西、北庭兩鎮的精兵強將入關平叛。這就使一直和大唐有邊境糾紛的吐蕃和阿拉伯看到了進一步擴張的希望,於是吐蕃和阿拉伯開始趁唐軍主力東調之機開始侵襲大唐西部邊疆。公元765年吐蕃軍隊佔據河西、隴右地區,從而將西域和唐朝本土的聯絡切斷。
此時剛平定安史之亂的大唐王朝正糾結於日益嚴重的藩鎮割據問題。這時的唐朝不僅無力收復失地,甚至連國都長安也一度被吐蕃佔領。然而此時西域並未脫離大唐的統治:儘管吐蕃切斷了西域和唐朝本土的聯絡,但大唐在西域的駐軍以一支孤軍愣是抵擋了吐蕃的進犯長達40多年。直到公元807年西域地區全部淪陷於吐蕃之手。再後來西域就陷入到唐朝、吐蕃、阿拉伯、回鶻等各方勢力的爭奪之中。
從唐末到兩宋乃至後來的元明時期中原王朝對於西域的掌控中斷許久。到了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君主先後對西北準噶爾汗國用兵。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軍攻克伊犁併成功俘獲準噶爾大汗綽羅斯·達瓦齊。至此同清朝康、雍、乾三代持續對立的準噶爾汗國終於被平定。此後策妄阿拉布坦的外孫阿睦爾撒納一度舉兵叛亂,但於1757年被清軍平定。兩年後清軍又平定了南疆地區的大小和卓叛亂。
至此天山南北的西域地區再次被中原正統王朝納入版圖。乾隆因此地為清朝新得疆土故命名為新疆。清代的版圖在西北方向最遠抵達如今哈薩克境內的巴爾喀什湖東岸。該湖以東、以南的土地在當時盡數歸清朝的伊犁將軍管轄。換句話說今天哈薩克東部的大部分地區在當時都歸屬新疆的範圍之內,如今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兩國的相當一部分領土在當時也歸屬於新疆。
1864年10月7日沙皇俄國迫使清政府在《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中割讓巴爾喀什湖以東、以南和齋桑淖爾(今齋桑泊)南北44萬平方公里領土。1865年中亞浩罕汗國的阿古柏侵略軍在英、俄兩大帝國主義列強的支援下入侵中國新疆。1870年阿古柏又越過天山攻陷北疆的烏魯木齊以及吐魯番盆地等地。到1871年底為止迪化、瑪納斯、鄯善先後被阿古柏攻克。趁火打劫的沙皇俄國在1871年7月4日佔領了伊犁地區。
1878年1月2日左宗棠指揮的西征大軍攻克了阿古柏政權在新疆的最後據點和闐。儘管阿古柏政權已然覆滅,然而這時新疆全境並未完全收復——此時伊犁地區仍被沙皇俄國所佔據。1881年2月24日清政府與沙皇俄國簽訂《伊犁條約》。中國因此得以成功收回伊犁九城及特克斯河流域附近的領土,但仍割讓了塔城東北和伊犁、喀什噶爾以西約7萬多平方公里的領土。
1864年的《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和1881年的《伊犁條約》使沙俄得以侵佔中國西北50多萬平方公里的領土。事實上後來俄軍還進一步越過不平等條約規定的國界線進一步蠶食中國領土。當年沙俄從中國新疆割佔的這些領土在蘇聯時代隨著中亞各自治實體的建立被併入了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等加盟共和國。蘇聯解體後這些加盟共和國都成為了獨立的主權國家。
換句話說當年沙俄從中國新疆侵佔的五十多萬平方公里領土如今絕大部分並不屬於俄羅斯,而是主要成為了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這三個中亞國家的地盤。1864年《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中割讓的44萬平方公里領土如今主要歸了哈薩克;1881年的《伊犁條約》中割讓的7萬多平方公里領土如今主要歸了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兩國。
請注意我說當年沙俄侵佔的中國新疆領土大部分歸了這三個國家,可這並不等於說這三個國家的全部領土都是當初清朝割讓給沙俄的。哈薩克的領土面積約為2724900平方公里。《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中割讓的44萬平方公里土地約佔哈薩克國土總面積的16%。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兩國的領土面積之和約為343000平方公里。《伊犁條約》中割讓的7萬多平方公里領土約佔兩國領土面積之和的20%。
現在有些網路營銷號動不動就說與我國新疆地區接壤的幾個中亞鄰國在歷史上是我國領土。其實更確切的說法是這些國家有一部分國土在歷史上曾是我國領土。如今俄羅斯遠東地區還有100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曾是我國領土,那麼照這些營銷號的邏輯豈不是也可以說俄羅斯在歷史上曾是我國領土嗎?這其實是典型的用部分取代整體以達到混為一談的效果。
事實上哈薩克人、吉爾吉斯人、塔吉克人在沙俄東侵以前就建立過自己的國家。哈薩克人是混合有塞種人、月氏人、契丹人、突厥人、蒙古人等多個民族血統的混血民族。公元1456年成吉思汗長子朮赤的後代賈尼別克汗開創了哈薩克汗國。哈薩克汗國全盛時期的疆域面積達到了300多萬平方公里(這比今天的哈薩克還要大)。從公元1525年起哈薩克汗國與蒙古準噶爾部爆發了長達200年的戰爭。
準噶爾汗國滅亡以後哈薩克汗國成為了清朝的藩屬國,但並不是清朝直接管轄的領土。哈薩克汗國一直存在到1847年才最終被沙皇俄國徹底吞併。1917年俄國革命期間哈薩克曾短暫脫離俄國的統治。1936年蘇聯在中亞重新按民族進行劃界後成立了哈薩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蘇聯解體後作為加盟共和國之一的哈薩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更名為哈薩克共和國併成為獨立的主權國家。
中國史料裡對吉爾吉斯人的最早記載可以追溯到漢代司馬遷的《史記·匈奴列傳》以及班固的《漢書·匈奴傳》中。最早以前中國人稱這個民族為鬲昆,後來又先後稱其為紇骨、契骨、紇扢斯、乞兒吉思、吉利吉思......吉爾吉斯在中亞各民族中與我國的淵源頗深:傳說古代吉爾吉斯人的王族是漢朝將軍李陵的後裔。中國唐代著名詩人李白的出生地碎葉城就是如今吉爾吉斯斯坦境內的托克馬克。
公元48年匈奴分裂為南北二部後北匈奴被迫西遷。當時一部分臣屬於匈奴的“堅昆”人也跟隨遷徙到了中亞天山一帶。這些人就是最早的吉爾吉斯人。據《三國志·魏志》記載:匈奴之北有鬲昆,康居西北有堅昆。康居位於巴喀斯湖與鹹海之間。由此可以斷定堅昆部落就是生活在天山的吉爾吉斯人部族。公元6世紀突厥興起後臣服於突厥汗國和回鶻汗國的吉爾吉斯人不斷突厥化。
公元840年吉爾吉斯人滅了回鶻汗國、建立起黠戛斯汗國。公元1207年成吉思汗征服吉爾吉斯地區。後來成吉思汗將這裡封給幼子拖雷。元朝滅亡後吉爾吉思人成為衛拉特部的屬民。準噶爾汗國崛起後吉爾吉斯又成為準噶爾汗國的臣屬。當時不斷東侵的沙俄為了與準噶爾汗國爭奪吉爾吉斯人控制權曾發生過多次戰爭。遊牧的吉爾吉斯人又被迫大量遷徙到河中地區。
準噶爾汗國滅亡後如今吉爾吉斯斯坦東部和南部大部分地區屬於中國新疆,而西部地區則屬於中國清朝藩屬國浩罕汗國。1864年《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1881年《伊犁條約》兩次不平等條約簽訂以後吉爾吉斯民族成為沙俄臣民,只有極少數人留在中國新疆境內。十月革命後吉爾吉斯成為蘇聯下的吉爾吉斯蘇維埃共和國。蘇聯解體後吉爾吉斯共和國成為了獨立的主權國家。
塔吉克人在我國新疆以及整個中亞的眾多民族中是一個較為獨特的存在:這一地區絕大多數民族都是突厥系民族,而塔吉克人卻是印歐語系波斯語族的雅利安人後裔。事實上塔吉克人是中亞地區最為古老的原住民族。後來隨著突厥系民族在中亞的擴張使當地的雅利安人被逐漸突厥化,而那些拒絕被同化的雅利安人就湧入到帕米爾地區。這些人就成為了今天塔吉克人的祖先。
塔吉克人在相當漫長的時間裡並沒形成自己統一的語言文字和國家政權。直到阿拉伯帝國東侵佔領中亞後為了維持在當地的統治才扶持本土貴族建立了塔希爾王朝、薩法爾王朝、薩曼王朝。公元999年薩曼王朝滅亡後塔吉克人經歷西遼和蒙古帝國統治後發展成為了中亞人口最多的民族。19世紀後期沙俄全面入侵中亞地區以前塔吉克人生活在布哈拉、希瓦等中亞汗國。
19世紀後期沙俄在征服中亞的過程中並沒像吞併哈薩克汗國、浩罕汗國那樣直接吞併布哈拉汗國、希瓦汗國。布哈拉、希瓦先後淪為沙俄的附庸國:原有政治格局得以保留,但被榨取鉅額資源和稅收。直到1920年這兩個俄國統治下的傀儡政權才被新生的蘇維埃政權取代。1929年10月16日塔吉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成立。蘇聯解體後塔吉克共和國成為了獨立的主權國家。
從這些領土變遷過程可以看出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其實並不屬於清朝歷史上固有的領土。只是後來沙俄在佔領這些國家地區時把一部分從中國清朝侵佔的領土劃入其中才留下了邊界地區劃分的歷史遺留問題。蘇聯解體後中亞五國成為了中國新的鄰國。長期與蘇聯擱置的邊界問題也再次提到了議事日程。在我國與中亞鄰國的邊界談判過程中雙方都秉承“主權至上、客觀為先、友好為重”的原則。
早在1993年我國就與哈薩克共和國達成了關於兩國邊界問題的協定。1999年8月我國領導人與吉爾吉斯斯坦總統阿卡耶夫簽署的《中吉國界協定》中雙方對烏宗圖什河地區進行了劃分:東南部860平方公里劃歸中方,其餘1984平方公里歸吉方。我國與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的國界問題都得以較為順利地解決,相比之下我國與塔吉克的邊界問題則相對比較複雜。
這主要是因為從蘇聯解體到1997年以前塔吉克一直在忙於內戰,所以始終沒一個穩定的政府出來和我國商討邊界問題。等到塔吉克內戰結束後雙方才坐下來談邊界問題。直到2008年8月中塔雙方在平等、友好、互助的基礎上完成了邊界勘定。在這一過程中雙方共同豎立界樁101棵。這次劃界中新劃歸我國的領土面積為1000餘平方公里。至此我國與中亞鄰國的邊界問題全部得以圓滿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