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國內引進了一部叫《野鵝敢死隊》的電影,片中虛構了一群僱傭兵受僱營救一個被廢黜的非洲總統的故事,當時的我也在電影院裡被這部電影所折服,以至於後來電視上一有播放就會重溫一遍。
影片內容是一個倫敦商人為了獲得一個非洲南部小國的銅礦資源,而僱傭了50名僱傭軍去營救該國被軍政府監禁的前總統。但當僱傭軍把這位總統救出來後,卻由於那位商人與軍政府達成採礦協議,便放棄了這群僱傭軍以及前總統。經過一番血戰,倖存的13名僱傭軍逃離了這個國家,但他們想要救的那位總統也傷重死亡。影片的結尾是兩位主角跑到倫敦商人的家中血債血償,是典型後殖民時代的非洲風情歐洲武俠故事。
這部1978年拍攝的電影是改編自一位羅得西亞達的小說家尼爾·卡內(Daniel Carney)的一本當時還未出版的小說《細細的白線》(The Thin White Line)。
這本小說的素材是取自1968年在羅得西亞(後來的辛巴威)降落的一架神秘飛機,傳說中這架飛機上裝滿了僱傭軍和一名叫做“非洲先生”的神秘人,據信此人是隻剩半條命的剛果前總理莫伊茲·衝伯。
衝伯是剛果內戰中受西方支援的政治人物,2016年有部電影《雅多維爾圍城戰》講的就是在1961年,支援衝伯的法國和比利時僱傭軍帶領的剛果軍隊圍攻一支愛爾蘭聯合國維和部隊的事。
《雅多維爾圍城戰》與《野鵝敢死隊》的故事完全無關,但《野鵝敢死隊》的電影攝製組專門邀請了一位綽號“瘋子麥克”的著名僱傭兵麥克·霍爾(Mike Hoare)擔任該片的軍事顧問,此人卻與《雅多維爾圍城戰》的背景是有關的。
也正是在他的建議下,電影《細細的白線》才把片名改為“野鵝”(Wild Geese)。因為事實上,確實曾經有一群僱傭兵以“野鵝”的名義被“瘋子麥克”組織在一起。
【圖1】電影《野鵝敢死隊》的海報
【圖2】在電影上映後,尼爾·卡內的這本《細細的白線》也改名為《野鵝》並開始發行
麥克·霍爾全名湯瑪斯·米高·霍爾(Thomas Michael Hoare)出生於1920年,是愛爾蘭人。他在二戰期間曾作為一名英軍裝甲兵軍官在北非服役,戰後他移居南非德班,成為一名僱傭兵,在後殖民時期的非洲到處參戰。
在剛果內戰期間,麥克·霍爾先後組建過兩支僱傭兵隊伍。
第一支是在1960年至1961年間,當時控制加丹加省的莫伊茲·衝伯想從剛果獨立出去。在這場史稱“剛果危機”的動亂中,麥克·霍爾在加丹加省組建了他的第一支僱傭軍為衝伯打仗,這支部隊被稱為“第四突擊隊”。
《雅多維爾圍城戰》裡的那支講法語的僱傭軍,就是第四突擊隊。沒錯,一個由愛爾蘭佬帶領的法國和比利時僱傭兵帶領著加丹加軍隊圍攻一支由愛爾蘭佬組成聯合國維和部隊。
和《雅多維爾圍城戰》裡的電影情節稍有不同的是,現實中這支愛爾蘭維和部隊經過“稍為激烈”的戰鬥但還沒來得及發生傷亡就投降了。
也不是黑愛爾蘭人,這其實是聯合國維和部隊的常態——因為聯合國不是主權政府,維和部隊只是來維持“和平”,不是國家生死存亡大戰,所以一旦雙方真打起來維和部隊就會主動後撤讓他們打。
其實比起33年後盧安達大屠殺時一槍不放就跑的比利時維和部隊,愛爾蘭佬已經算有血性了。當然,麥克·霍爾他們也是打得相當“剋制”,不像之前他們進攻其他地方那樣用炮火支援。
【圖3】電影《雅多維爾圍城戰》的海報
【圖4】《雅多維爾圍城戰》的劇照,但歷史上加丹加的軍隊和白人僱傭兵沒怎麼使用強大的支援火力,所以直至戰鬥結束,愛爾蘭維和部隊都沒來得及發生傷亡。
在當時,衝伯的最大後臺是比利時和西方的礦業公司,美國原本是藉助衝伯對付盧蒙巴和抗衡蘇聯,但肯尼迪上臺後因為輿論壓力改為“反剛果分裂”,所以這次剛果危機的最後平定還是靠西方主導的維和部隊。但這樣的“和平”不可能長久。
1964年,時任剛果總理的莫伊茲·衝伯再次僱用麥克·霍爾“上校”,讓他領導一支約300人(其中大多為南非人)的僱傭軍,被稱為“(剛果)第五突擊隊”(5 commando ANC)。該部隊主要是與蘇聯支援的“辛巴”運動組織(Simba,“獅子”之意)作戰。
冷戰時期的戰爭形態基本就是這樣:表面上是某個國家內不同派系之間的內戰、又或者是兩個小國家之間的武裝衝突,實際上背後都是西方(美)和東方(蘇)的較量。
【圖5】麥克·霍爾在擔任第五突擊隊指揮官時的照片,拍攝於剛果洛瓦河畔
【圖6】剛果第五突擊隊的M8裝甲車
【圖7】一名第五突擊隊的僱傭兵,他使用的是在非洲白人僱傭兵中很常見的FAL步槍。
有了西方國家在背後支援,戰場上又有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僱傭軍的協助,剛果政府軍在戰場上贏回優勢。
“辛巴”組織節節敗退,他們發現正面打不過剛果政府軍和西方僱傭軍,就調轉槍口指向平民,把他們控制區內滯留的白人不論男女老幼都劫持為人質,試圖與政府軍談判,其中大部分人質被看守在斯坦利維爾市。
由於無力解決人質事件,剛果政府向比利時和美國求助。
然後在著名的“紅龍行動”中,霍爾和他的第五突擊隊配合由美國空軍運輸機空運過去的比利時傘兵,參與了這次營救行動,並“順手”佔領了斯坦利維爾。而霍爾也認為“紅龍行動”是第五突擊隊最著名的戰績之一,因為他們“救了很多人”,並解放了斯坦利維爾市。
當然“紅龍行動”本身確實救了許多人,但在馬涅馬和其他省份的剛果人都記得,霍爾的僱傭軍在推進到村莊時不分青紅皂白地隨意射擊房屋和平民。(關於“紅龍行動”,將另行敘述)
【圖8】第五突擊隊隊員在攻佔斯坦利維爾一小時之後的照片
【圖9】第五突擊隊在斯坦利維爾繳獲的一挺德什卡高射機槍(霍爾的書中稱這是他們在斯坦利維爾繳獲的第一挺中國機槍)
【圖10】第五突擊隊攻佔斯坦利維爾時所使用的武裝吉普
除了第五突擊隊之外,當時還有幾支外國僱傭軍在剛果作戰。但無論是第五突擊隊(以講英語為主)還是第六突擊隊(以講法語為主)以及其他的隊伍,這幾支外國僱傭軍對於剛果內戰總體局勢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他們只是西方陣營與東方陣營在非洲爭霸的棋子之一。
不過這些僱傭兵們都自我感覺良好,而且當中還出了一票“名星”,比如法國人鮑勃·德納爾(Bob Denard),比利時人讓·斯拉姆(Jean Schramme)等等。這些人中還有6位領軍分子被史學家稱為非洲僱傭兵集團的“前六傑”,而這“前六傑”也包括了麥克·霍爾在內。雖然美蘇都沒有親自上陣(軍事教官和隱蔽戰線除外),但宣傳戰是少不了的。而麥克·霍爾就是因為1960年代的東德廣播電臺總是稱他為“瘋狗麥克·霍爾”,於是他便得了個“瘋子麥克”的綽號。
第五突擊隊隊員在攻佔斯坦利維爾一小時之後
第五突擊隊的武裝吉普
紅龍行動中與第5突擊隊並肩作戰的比利時傘兵
第5突擊隊
第5突擊隊
其實當時所謂的僱傭兵六傑就跟現在的網紅帶貨一個道理,把自己的名氣打響,然後再找有錢佬投資,然後再招兵買馬去打仗。弗·福賽斯所寫的小說《戰爭的猛犬》裡也有提及這幾個名人,小說裡的大商人也曾想過找這幾個“名人”來幫他們打仗,但因為各種原因沒約上,才找了小說中的主角。
總這,“辛巴”運動最終失敗。但衝伯僱傭西方僱傭兵及親西方的態度讓國內一些人不滿,於是被解職。剛果內戰其實並沒有完全平息,但沒了僱主,麥克·霍爾便離開了剛果,在南非的德班居住。
他有時會去美國旅行,偶爾會被非洲一些國家聘請擔任軍事顧問或教官,生活似乎很穩定。
然後《細細的白線》這本書取材的事件就發生了:1966年,衝伯被獨裁統治剛果的蒙博託控告犯有陰謀罪。為了逃命衝伯不得不流亡西班牙,次年他被缺席判處死刑。同年6月30日,衝伯在乘坐自己的私人噴氣機旅行時遭到法國SDECE(對外情報與反間諜局)的特工劫持,說是要把他送回剛果,事實上是帶到阿爾及利亞軟禁起來。
在1968年,有謠傳說邁克·霍爾受僱,招募到一批老兵,成功地救出了被囚禁的衝伯,並從由古巴人指揮的當地軍隊的重重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奇蹟般地搶到了一架舊飛機逃到了羅得西亞。尼爾·卡內就是根據這個傳說,而寫成了這本書。
不過到了1969年6月,從阿爾及利亞傳出了衝伯的死訊,官方鑑定死因為“心力衰竭”。然後比利時接收了他的遺體並安葬在布魯塞爾附近的一處公墓。所以,邁克·霍爾救出衝伯並把他帶到羅得西亞可以斷定是謠言了。
【圖11】蒙博託·塞塞·塞科,就是《野鵝敢死隊》中恩多法將軍的原型
【圖12】曾經上過《時代》雜誌封面的莫伊茲·卡奔達·衝伯,是《野鵝敢死隊》中林班尼前總統的原型,雖然歷史上的衝伯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人。
時間到了1974年,在倫敦、巴黎和布魯塞爾的主流報刊上突然刊登出一則神秘的告示,告示上宣稱麥克·霍爾上校的第五突擊隊將為慶祝斯坦利維爾解放十週年而進行集會。
為什麼這時候,“瘋子麥克”突然要召集當年並肩作戰的老傢伙們呢?真的只是為了慶祝攻佔斯坦利維爾十週年嗎?這一則啟事在普通讀者眼中毫無特別之處,但在那些老兵油子眼裡,卻看出了弦外之意——他們認為這是戰鬥的號角。
那麼這次是在哪裡?
在安哥拉。
至少打算是在安哥拉。
在當時的非洲南部,葡萄牙正打算次年從它的兩個原有殖民地——安哥拉和莫三比克撤軍。許多人認為,這將為僱傭兵們施展身手提供了一片廣闊的天地。因為在葡萄牙人最終離開之後,二十五萬名在莫三比克以及八十萬名居住在更為富裕的安哥拉的白人殖民者,將極有可能尋求僱傭兵來推翻由葡萄牙中央政府扶持起的黑人政府。
1974年5月,白人殖民者在莫三比克策劃政變,但是計劃流產。而在安哥拉,非洲解放組織之間卻自相殘殺,其激烈程度絲毫不亞於當初與葡萄牙人的戰鬥。對於那些想再次在僱傭兵遊戲中分一杯羹的人來說,這正是大好時機。
1974年9月9號,約翰內斯堡星報的頭版刊出了大幅海報,歡迎任何有從軍經驗的人加入獨一無二的“野鵝俱樂部”(Wild Goose Club)。
為什麼叫“野鵝”?這個名字原本是用來稱呼在世界各地征戰了三個世紀、聲譽顯赫的愛爾蘭僱傭兵。
早在1691年,由於反抗英國殖民愛爾蘭的戰爭失敗,一支敗退的愛爾蘭軍隊及其領導人流亡到法國,當時他們就自稱為“野鵝”。因為不願意回到英國人的統治下生活,這些愛爾蘭人便以僱傭兵的身份在路易十四的軍隊中服役。
【圖13】17世紀時期在路易十四軍隊中打仗的“野鵝”們
而身為愛爾蘭人的“瘋子麥克”便採用一隻“飛行中的野鵝圖案”作為他的第五突擊隊在剛果戰鬥時所佩戴的標誌,而“野鵝”們此時的聚會,就是為了又一次登上“黑大陸”的戰爭舞臺。當時,這時的“野鵝”已經不限於愛爾蘭人了。
麥克·霍爾在擔任第五突擊隊指揮官時的照片,拍攝於剛果洛瓦河畔
第五突擊隊的“野鵝”標誌臂章
但在現實世界裡,不能像網路小說中描寫的那樣:拉一幫人聚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購買大批武器和進行訓練,並在聚集地點釘個木牌上書“野鵝傭兵團”——這樣幹警察肯定會來抓的,因為僱傭軍是非法的。
因此,麥克·霍爾先是堂堂正正地註冊了一家“野鵝”俱樂部,他對外聲稱成立這個俱樂部是為了當年一起在剛果並肩戰鬥的戰友們的聯誼。這個以當年的第五突擊隊的徽章為標誌的俱樂部實際上就是為了把他們準備戰爭的行動遮掩在合法外衣下,是他們徵募僱傭兵的平臺。
起初,俱樂部總部設立在約翰內斯堡普里查德街31號的一個辦公套間內。俱樂部的主管名叫山姆·卡西迪(Sam Cassidy),是一位聲稱自己從事著“地毯生意”的謝頂的前蘇格蘭衛兵,他負責接聽總部的所有來電。而德里克·安德森(Derek Anderson)上尉是一名自稱為藝術品經銷商的前叢林戰老兵,他負責面試上門的應徵者。
據卡西迪稱,在頭一個月之內便有超過一千名僱傭兵加入俱樂部。他後來在接受SOF雜誌(《Soldier of Fortune》,美國著名的僱傭兵雜誌)的記者採訪時坦言道:“俱樂部的官方性質是社交和娛樂,但是私底下,很明顯我們就是在招募僱傭兵,不是嗎?”
當時南非的安全警察曾質詢過卡西迪,但之後告訴他,只要俱樂部不妨礙到政府,並且不再進行公開宣傳,它便可以自由地運作。
【圖15】麥克·霍爾在慶祝斯坦利維爾解放十週年聚會上對當年的老兵發表講話,桌子前有野鵝標誌
1974年9月底,在約翰內斯堡郊區的一家由前僱傭兵軍官開辦的賓館裡,一百多名剛果老兵相互交流著作戰經歷,推測未來局勢。當裝飾有“野鵝”字樣的戰旗展開時,所有人都高舉起酒杯致敬。
作為霍爾上校的副手和在場的高階軍官,卡西迪向所有人宣佈:“一旦有合法政府提出正當要求,我們便將投入戰鬥。”
為了尋找戰爭的機會,“野鵝”派出代表前往安哥拉,在葡萄牙富商中尋找潛在的客戶。
作為準備工作之一,他們還聯絡了加丹加省的僱傭兵,並招募了一批居住在羅得西亞的飛行員,而這些飛行員擁有可以將僱傭兵們送入戰區的飛機。
傑克·馬洛赫上尉便是這些飛行員中的一員,他在二戰是駕駛噴火式戰鬥機,二戰後成為羅得西亞空軍的奠基人之一。據稱羅得西亞國防部長P.K. van der Byl在卡西迪保證不繼續在羅得西亞招兵之後,同意將一座羅得西亞的機場作為“野鵝”的行動基地。
“野鵝”還草擬了針對安哥拉的行動計劃,開始階段主要包括了以下兩個步驟:
1.僱傭兵將協助若納斯·薩文比博士領導的“爭取安哥拉徹底獨立全國同盟”(UNITA)佔領安哥拉南部的魯索機場。
2.一旦機場被佔領,僱傭兵主力將由空運抵達,並切斷安哥拉首都羅安達與外界的所有聯絡。
在建立了安全的行動基地後,僱傭兵們便見機行事作下一步的打算。
不過由於“野鵝”尋找財政支援的動作太高調了,他們開始吸引著新聞媒體的注意。然後南非警方和羅得西亞國家安全部門也開始關注他們,於是一名攜帶大量現金的“野鵝”成員被捕。
幾天之後,卡西迪被要求自行離開羅得西亞,否則將被“驅逐出境”。卡西迪不得不轉移到倫敦繼續徵兵買馬。
由於缺少必要的財政支援,加上媒體曝光以及羅得西亞和南非安全部門的干擾,使得“野鵝”陷入了停滯不前的困境。現在他們只好一邊繼續籌集資金,一邊靜待著葡萄牙軍隊正式撤軍,他們還在期望著有機會在莫三比克或安哥拉的某地展開行動。
時間來到1975年4月,約翰內斯堡星期日快報刊登了一篇報道,稱有葡萄牙富商正從南非、法國和比利時招募僱傭兵來推翻莫三比克政府,這是“野鵝”們還沒有放棄行動的證明。
一名叫諾曼·泰勒(Norman Taylor)的星期日快報記者宣稱他偽裝成應徵的僱傭兵,得到的許諾是每月兩千八百美元的酬勞。
一名自稱為勞倫茲(Lorenzo)的徵兵軍官告訴他已經在約翰內斯堡招募了一千名僱傭兵,而計劃將有四千名僱傭兵參加政變行動。這些僱傭兵們將收到假護照和武器裝備,而佣金將被存入他們自己指定的銀行中。
勞倫茲還告訴泰勒:不是一定要訓練的,我們只更關心士兵的數量。但是如果你想要進行一些軍事訓練,我可以幫你給一個在馬拉維的人寫封信,這也許會幫助你(在戰鬥中)活命。
然而到了1975年4月23號,南非國防部長博塔(P.W. Botha)重申了南非政府反對僱傭軍的徵兵行為,他指出:如果公民們想要保衛他們的祖國,那就應該加入南國國防軍。當時有觀察家相信,只要沃斯特總理繼續致力於緩和國內種族間的緊張關係,南非政府將會鎮壓一切公開進行的僱傭兵活動。
報道指出,在卡賓達這個位於安哥拉北部海岸線上石油資源豐富、並由海灣石油國際公司進行開採的省份,存在著僱傭軍活動。
扎伊爾政府支援的卡賓達飛地解放陣線使用了僱傭兵部隊——至少有一名法國僱傭兵軍官在1974年被葡萄牙人俘虜。(不過當海灣石油公司開始鑽井開採之後,大量的游擊隊員前往油田工作,卡賓達黑人“解放”運動就此土崩瓦解。)
不過在卡賓達的活動似乎與“野鵝”們無關,他們還在艱難地準備著。因為那些神秘的百萬富翁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也沒有。
要攻下莫三比克,至少需要四千名僱傭兵,耗費六個月的時間。從經濟學角度而言,這樣一場規模的軍事行動是站不住腳的——
按平均每月兩千美金的酬勞計算,七名軍官領導下的四千名士兵在六個月裡將耗費五百六十四萬美元。而這才僅僅只是薪水而已!要組織和維持這樣一場行動,恐怕需要十來個百萬富翁一起提供資助。
所以當安哥拉和莫三比克果然陷入了內戰後,“野鵝”們最終還是沒能再續剛果時的“榮光”,反而是南非國防軍直接涉入了安哥拉和莫三比克的局勢。南非政府禁止僱傭兵在其境內的準備活動,也許就是為了將來可以“獨食”。
當時在南非干涉的安哥拉內戰中,南非第32營下轄的空中偵察隊中一個名叫伊賓·巴羅的男人。在南非政府取消了種族隔離政策並退出安哥拉內戰後,他因為失業而創立了著名的僱傭軍企業——EO公司,並在安哥拉受他當年的敵人(安人運)的僱傭打敗了他當年的友軍(安盟)。(詳見之前發的《曾經是最著名的僱傭軍公司——EO公司》)
但在1970年代的麥克·霍爾還在為完他自己的戰場夢而努力。所以當他作為接受邀請成為《細細的白線》電影版的軍事顧問時,他便提議把片名改為《野鵝》——也許就是出於獲得一種心理滿足感而提出的。
電影裡由著名演員理查德·伯頓(Richard Burton)扮演的艾倫·福克納上校(Alan Faulkner)據說就是以霍爾為原型,而至少有一個演員伊恩·尤爾(Ian Yule)就是霍爾手下的僱傭兵。
在這些“我演我自己”的僱傭兵演員中,有四個出生於非洲,都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其中兩個曾當過戰俘。其中之一的哈迪·克魯格(Hardy Kruger)曾經是希特勒青年團的成員,在德軍服役時被俘,但多次逃走。
【圖16】《野鵝敢死隊》劇照
《野鵝敢死隊》上映後,反響巨大,在1978年全球票房排名第14位。但在拍攝電影的同時,麥克·霍爾仍然沒有放棄重返戰場的努力。而且,機會又一次來了,這次是塞席爾。
1977年6月5日,塞席爾人民聯合黨主席弗朗斯·阿爾貝·勒內(France-Albert René,時任總理)發動政變,推翻時任總統的民主黨主席詹姆斯·曼卡姆(James Mancham)。被國內推翻的塞席爾的前總統曼卡姆逃到南非組建了流亡政府,他一直想發動政變推翻勒內。
1978年,曼卡姆的代表在南非一所民房裡和霍爾秘密會面,會面很成功,“野鵝”們終於逮到一個行動的機會。
經過一番秘密準備後,行動在1981年展開。
霍爾率領著53個僱傭兵扮演成遊客進入塞席爾,這些人當中有南非特種部隊(Recces)退役士兵、前羅得西亞士兵、以及前剛果僱傭兵。然而不知道他們是太過自信還是找不到別的偷運武器的渠道,他們居然把武器帶在同一架飛機上——把步槍拆散了藏在行李箱底部的暗格中。
在塞席爾機場,前面的人都順利過關了,然而最後一個乘客卻被海關發現了在行李箱暗格中的步槍零件。海關官員迅速逃離現場並拉響了警報。倉促間,霍爾的另一個手下從自己的行李箱裡掏出了AK步槍的部件並迅速組裝起來,射殺了正在逃跑的海關關員。然後“野鵝”們就和塞席爾軍警在機場中大打出手。
在交火途中,一架印度航空公司的客機在機場降落,霍爾透過“談判”和僱傭兵們一起登上了這架飛機,逃出了塞席爾。有四個僱傭兵、一名女性從犯被遺棄在機場,後來被塞席爾判處叛國罪。
【圖17】麥克·霍爾在出獄後寫的《塞席爾事件》的封面
由於“野鵝”們還帶著武器,霍爾便問機長能不能把艙門開啟,讓他們在回到南非前把武器扔到海里去。霍爾對飛機的認識顯然還停留在過去那種螺旋槳年代,機長大笑後向他解釋了噴氣式飛機的增壓艙原理,告訴他這樣做是不可能。
結果,因為“攜帶武器入境”,飛機在南非降落後,僱傭兵們都被南非政府逮捕。1982年1月,一個由聯合國安理會授權的國際委員會開始調查這起事件。聯合國的報告認為該事件中可能有南非國防部的涉入,包括提供武器和彈藥。
因為與南非安全域性有關係,僱傭兵們最初被控“綁架”,無最低服刑期限,但在國際壓力下被升級為“劫持”。
除了其中一個美國越戰老兵因在交火中重傷並在登機時處於麻醉狀態而被判劫持罪名不成立外,其他人都被判了刑,然而大多數的人都在三個月的牢獄生活後便被悄然釋放了,除了霍爾上校,他坐了十年牢。“野鵝”再也飛不起來了。
在監獄裡,麥克·霍爾還繼續以野鵝俱樂部榮譽會員的名義進行了一些聯絡活動,他甚至打算建立一個僱傭兵資料庫,召集所謂的“野鵝榮譽成員”。
因為過程中需要一些以前服兵役和軍事上的專門知識,很多報道稱這是一次軍事徵集行動。數千名現役或前軍事人員向霍爾提出了申請,因而相當一部分潛在僱傭兵的資料被揭露,但根本沒人被召集和霍爾繼續一起工作。
【圖18】有關赦免麥克·霍爾的豆腐塊小文章,裡面把他領導的僱傭兵稱為“野鵝突擊隊”
等到麥克·霍爾出獄後,人老了、世界也變了。現代僱傭兵已經轉入企業化運營的時代,比如EO公司——當然他們不會自稱為僱傭軍,因為這是非法的。
麥克·霍爾在1967年就已經寫過一本叫《剛果僱傭兵》(Congo Mercenary)的書,在坐牢期間也繼續寫書打發時間。
出獄後,也繼續寫更多的書,先後在英國、美國和南非出版了《剛果勇士》(Congo Warriors)、《通向卡拉馬塔之路:一個剛果僱傭兵的個人回憶錄》(The Road to Kalamata : a Congo mercenary's personal memoir)、《博爾德》(Boulder)、《塞席爾事件》(The Seychelles Affair)、《在西爾維亞的三年》(Three Years with Sylvia)和《Mokoro – 哭叫著求救》(Mokoro — A Cry For Help!)等多本回憶錄。
在《剛果僱傭兵》一書中霍爾敘述了很多事件,比如當時有其他士兵聲稱一個受他指揮的僱傭兵強姦並殺害了一個小女孩,在此書中他說他是審判這名僱傭兵的軍事法庭裁判員之一。其他兩位裁判員建議處死這名傭兵或者處以35下“九尾貓”(一種有九條鞭尾的鞭子)鞭刑以示懲罰。
【圖19】麥克·霍爾寫的《剛果僱傭兵》
【圖20】年紀老邁的麥克·霍爾與他的自傳
而被執行的是霍爾的裁決:鑑於該名犯人樂衷於參與職業足球運動,決定斷其大腳趾作為刑罰。霍爾說他親自用一柄自動手槍打掉了這個傢伙的大腳趾。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