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6歲的西路軍女戰士王永忠溘然辭世,走完了她坎坷而又曲折的一生。
被她視為珍寶的遺物中,有一枚瓷質的毛主席像章,有徐向前元帥家人送的一床毯子,以及西路軍老紅軍戰士光榮證等。
這些遺物,昭示著她一輩子相信黨、跟黨走的堅定信念,正如其“永忠”的名字一樣,儘管命運如此多舛,卻無怨無悔!
01
王永忠是四川蒼溪縣雲峰鄉人,出生於一個貧困的農民家庭,小小年紀就被賣給人家當童養媳,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悲慘生活。
舊時,童養媳的家庭地位很低,可她卻是一個性格倔強的川妹子,吃苦受累不怕,卻受不了挨打受罵的窩囊氣。
夜深人靜時,她猶如關在籠子裡的鳥兒一樣,望著窗外亮閃閃的星星,做夢都期待著著有朝一日能夠逃出去。
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結識了秘密發動群眾的中共地下黨員,聽了翻身求解放的宣傳後,心裡頓時一下子亮堂多了,毅然離家奔赴四川通江走上了革命道路。
別看王永忠年齡不大,革命的熱情卻十分高漲。她送情報、搞宣傳、站崗放哨,感覺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不久,組織上任命她就擔任了兒童先鋒隊的隊長。
1932年底,紅四方面軍為開闢川陝革命根據地,由鄂豫皖蘇區入川,許多青年紛紛要求參加紅軍,其中有不少和王永忠一樣的婦女姐妹。
1933年3月,婦女獨立營在通江成立。時任紅四方面軍政治部主任張琴秋,對工作積極的王永忠非常認可,親自介紹了她參加了紅軍。
成為一名正式的女紅軍戰士後,王永忠的幹勁更足了,軍事訓練和文化學習樣樣表現突出,成為營裡數一數二的神槍手。
02
不久,上級任命王永忠為婦女獨立營的連長,三個月後,又改任指導員。斯間,她與第一位丈夫陳玉高相識。
陳玉高是軍事教官,待人和氣熱情,手把手教女戰士們如何投彈、射擊,特別有耐心,給王永忠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接觸了一段時間後,兩個年輕人心有靈犀,漸漸地走到了一起,後經組織同意結為夫妻。不幸的是,新婚的甜蜜剛剛開始便嘎然而止,陳玉高在一次戰鬥中英勇犧牲。
王永忠抑制住痛失愛人的悲痛,擦乾眼淚,立即投入到更殘酷的革命鬥爭之中。
1935年3月下旬,紅四方面軍為策應中央紅軍在川黔邊的活動,徹底粉碎國民黨軍的“川陝會剿”的計劃,發起了西渡嘉陵江的戰役。
嘉陵江流域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川軍鄧錫侯、田頌堯部重兵把守。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運籌帷幄,聲東擊西,24天克縣城9座,殲敵12個團。
在緊張的戰鬥間隙,王永忠與久未謀面的父親不期而遇,才知道兩個弟弟也參加了紅軍,具體在哪支部隊都沒來得及問。
父女團聚團聚即揮手告別,父親走出好遠回過頭來對王永忠大聲喊道:“女兒,一起革命!”這是生前留給她最後的一句話。
若干年後得知,父親和一個弟弟在過草地時犧牲了,另一弟弟隨西路軍西渡黃河後,部隊被打散,靠流浪乞討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四川老家。
1935年6月中旬,紅軍強渡嘉陵江與中央紅軍和在夾金山的懋功地區勝利會師,全軍上下歡欣鼓舞,士氣高漲。
這時,王永忠所在的婦女營已於1934年3月擴建為獨立團。姐妹們抑制不住喜悅的心情,紛紛趕做布鞋送給中央紅軍的戰友,王永忠一人就做了100多雙。
03
1936年10月,三大紅軍主力甘肅會寧會師後,為實現打通遠方交通線,取得國際援助的戰略意圖,由紅30軍與紅9軍、紅5軍團組成西路軍,浴血河西走廊。
當時,在紅四方面軍政治部宣傳隊工作的王永忠,經組織介紹與她的第二任丈夫、紅九軍河南籍幹部馬金六結婚。
1937年1月31日~2月1日,西路軍與青海軍閥馬步芳的步騎兵5個旅另1個團以及大批民團,在甘肅倪家營子展開激烈的戰鬥。
戰鬥中,許多長征過來的紅軍戰士倒下了,馬金六也犧牲了,右腿和右臂中彈負傷昏迷過去的王永忠,僥倖躲過了敵人的檢查。
半夜時分,躺在屍體堆裡的王永忠醒了過來,四周靜悄悄的,敵人早已撤離多時。
看著眼前戰死的這麼多戰友,她的心都碎了,淚水嘩嘩地流淌,隊伍轉移到了哪裡也不清楚,以後該怎麼辦呀?
她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受了重傷,根本走不動路,只好強忍著鑽心的傷痛一步一步往前爬著,只要不死就要去找紅軍。
也不知爬了多久,天快放亮時,王永忠隱隱約約看見遠處一個石洞有火光,肯定有人家居住。於是,她拼命地朝那邊爬去。
等到了山洞口渾身沒有了一點力氣,快要昏厥過去了,對著洞裡使勁地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聞聲走出了洞口,看樣子已有70多了。
當看到地上滿身是血的王永忠時,嚇得渾身發抖,一邊搖頭一邊擺手地說道:“你是紅軍吧?馬家軍搜查的緊呀,我怎麼敢救你啊!”
“求求您,行行好吧!”王永忠不住地懇求著,聲若遊絲,越來越微弱,眼看著就不行了。
這時,洞裡又走出一個老太太,見奄奄一息的王永忠還是個女娃,不禁眼淚掉了下來,當即動了惻隱之心,對老伴說咱不能見死不救。
老兩口把王永忠抬到了家裡的地窖裡,立即給她清洗傷口,還上山採集一些草藥進行治療,漸漸地傷勢有了好轉,總算撿了一條命。
04
死裡逃生的王永忠,本想傷好後再去找紅軍,誰知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懷孕了。為了給犧牲了的丈夫留下一條血脈,只好留在兩位老人的石洞住了下來。
為了避免暴露紅軍身份,她不敢在外面開口說話,馬家軍一聽南方口音,就會認定你是打散的紅軍,二話不說直接抓起來。
因此,王永忠只能裝啞巴,而膝下無兒無女的兩位老人則對外人說,他們收養了一個討飯的乾女兒。
由於石洞地處偏僻,訊息閉塞,王永忠對後來的“西安事變”一無所知,更不知道紅軍已經改編為八路軍,並在蘭州設立辦事處收留失散西路軍的事情。
為了活下去,王永忠戴上羊皮帽子,穿件爛皮襖,黑灰抹臉裝成一個啞巴,常常給附近的淘金人幹針線活,有時也會去有錢人家做幫工。
有一次,她無意中聽到西路軍全軍覆沒的訊息,許多戰友慘死在了馬家軍的屠刀下,真想放聲大哭可又不敢出聲,只好對著天空吚吚呀呀地喊了幾聲。
數月後,王永忠就要臨盆了,由於難產折騰了三天三夜,天剛擦黑時生下一個男嬰,她說小名就叫“黑娃”吧。
又過了幾年,王永忠的救命恩人老兩口相繼去世,她帶著孩子也離開了那個石洞,在甘肅一帶靠給人家做工為生,小黑娃也在艱苦的流浪生活中漸漸長大。
解放戰爭期間,王永忠帶著孩子流浪到了肅南裕固族自治縣時,被一位姓王的解放軍收留結為夫妻,住上了長征以來唯一可以稱之為“房子”的磚房,再也不用鑽山洞、擠窩棚了。
然而,無情的命運還沒有打算放過她。兩年後,第三任丈夫在剿匪戰鬥中不幸犧牲,王永忠又成了無依無靠的人。
05
解放後,王永忠定居於肅南縣,生活逐漸的穩定了下來。
抗美援朝時,王永忠唯一的兒子馬登雲,也就是黑娃被她送上了戰場。她說:“沒有國哪有家,不把美國鬼子打跑,咱老百姓的日子過不安生!”
上甘嶺戰役前夕,已是偵察班長的馬登雲在一次執行中,突然遭遇敵機轟炸負了重傷左臂被截肢,回國後被評為一等乙級傷殘軍人。
1963年年,王永忠被政府列入“犧牲病故失蹤軍人家屬”,每月補助10元。至於這項待遇是依據哪一任丈夫的犧牲自己也不知道,因為3個男人都是烈士。
1987年,王永忠的老紅軍戰士身份得到組織認定,並頒發了傷殘軍人證,上面清晰地寫著“二等乙級傷殘,骨折,右肘關節功能喪失”等字樣。
20世紀90年代,古稀之年的她思鄉心切,期望落葉歸根,在組織的幫助下,重又遷回四川蒼溪縣雲峰公社和平大隊。
晚年的王永忠依然初心不改,常常向下一代宣講革命道理,先是送大孫馬山虎去條件艱苦的西藏當兵,接著又鼓勵剛結束高考的小孫子馬國軍投筆從戎。
曾經有人問起她,面對如此坎坷曲折的人生磨難,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王永忠渾濁的眼裡頓時閃著出激動的光芒,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