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進一步增強,國內外關於解放軍建設的話題層出不窮,所謂“質量建軍”與解放軍的大裁軍不無關係。談及鄧小平的百萬大裁軍,那就不得提到親歷此事的總參謀部副總參謀長何正文將軍。
1932年,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途經四川通江,剛十五六歲的何正文還是一個不大懂事的山鄉孩子。
一天,一個打著綁腿的高個子紅軍走到他面前問:“小弟弟,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嗎?”
何正文真不知道,搖了搖頭。但當他聽完那位紅軍所講的為老百姓打天下的道理後,他又點頭。然後就回家拿上行裝,當了紅軍。
當紅軍後才知道,問他話的人就是後來的大將王樹聲。他參加的部隊是紅軍七十三師。在這個能征善戰的英雄師裡,他接受了一個基層士兵最初的鍛鍊和培養。
何正文在紅軍建立和發展時期參軍入伍。當時,與他前後一同參加紅軍的有數十萬工農子弟。1955年,何正文被授予少將軍銜,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待他成為這支光榮軍隊的將軍時,他負責的工作竟是裁軍!
他在抗日戰爭時期歸入劉鄧大軍,從在三五八旅當團參謀長開始,當過太行分割槽參謀長、太行軍區參謀長、晉冀魯豫軍區九縱參謀長、解放軍第十一軍三十二師師長、川東軍區參謀長、成都軍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
在“九一三”事件之後的1973年,受盡迫害的何正文出來重新工作。不久,他被點將到總參,擔任副總參謀長。據說,他和張廷發等4人,是劉鄧手下有名的軍事參謀,很受劉鄧的賞識。他起初管過一段軍訓和外面的事,在鄧小平再度出山時,他便主管軍務,動員和裝備工作,開始協助軍委解決“腫、散、驕、奢、惰”等問題。
說起大裁軍,何正文將軍說,所謂“消腫”的戰略,早在建國初就開始實施了。抗美援朝勝利之後,為了適應國家建設,軍隊進行過大規模的精簡,以後還進行了多次減員。真正的膨脹是在林彪主持軍委工作之後,在“大打,早打打人民戰爭“思想的支配下,軍隊總數陡然增加起來了。鄧小平出來工作後,提出的是一個“和平建軍”的思想。
在1975年7月的軍委擴大會議上,鄧小平堅持自己一貫的實事求是的態度,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軍隊“腫、散、驕,奢,惰”的狀況,提出整頓軍隊必須首先“消腫。
許多年後,何正文對那次歷史性的會議記憶猶新。他說:"小平同志那時剛解放出來,與葉帥一起抓軍隊工作,他們把許多剛解放出來的老同志召集在一起,著重講了兩個問題,一是防止野心家篡奪軍隊領導權力,不讓他們插手軍隊;第二就是要解決,腫、散、驕、奢、惰,“腫”放在第一位。給部隊‘消腫’,是小平同志思考的一個戰略問題。”
“消腫”思想在當時如一縷陽光,大大鼓舞了全軍官兵計程車氣。
可惜,在當時並沒有執行,直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軍隊“消腫”的指導方針才重新提上了建軍的議事日程。
鄧小平在1977年的軍委會上舊話重提:“我還要講一個腫字。過去不是講五個字嗎?一個就是腫,我們還沒有很好解決。”
1980年,鄧小平在軍委擴大會議上進一步提出:“我們必須清醒地看得到,我們存在的一個最大問題,就是軍隊很臃腫,真正打起仗來,不要說指揮作戰,就是疏散也不容易。”
有人粗略統計了一下,有關軍隊“消腫”的問題,從1975年到1984年,鄧小平大會講,小會談,多達數十次。也正是在這10年裡,在鄧小平”消腫”精神的指示下,全軍上下行動,才為後來的百萬大裁軍創造了良好的思想基礎,環境氛圍和工作經驗。
何正文透露:許多人只知道百萬大裁軍,殊不知從1975年到1984年間,軍隊先後搞過4次精簡,在編制體制上做了一些調整。只不過動作太小,而沒有過多地去考慮”撤廟”。然而,話說回來,沒有這4次精簡,就沒有後來大裁軍比較順利地進行。
大約就在這4次精簡期間,何正文接手了全軍編制體制調整的組織工作。那是在鄧小平第二次出來工作不久之後。
鄧小平在軍委擴大會議上講了“第一個是‘腫’字”的半年後,何正文就由主管訓練和外事轉人主管全軍軍務,動員和裝備工作。在主管的這三項工作中,軍務是一項大工作,在軍務工作中,“消腫”成了頭等大的事。
據一些老同志透露,那時,從何正文工作調整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鄧小平已下定決心搞編制體制,實施大裁軍的戰略了。何正文不僅僅是工作上的調整,而且是重用!
何正文和鄧小平在工作上交往很多。據他回憶,他擔任主管軍務部門的副總參謀長後,就負責全軍編制體制調整領導小組的工作。當時,鄧小平經常過問全軍編制體制的情況。一有召喚,何正文便馬上去彙報。老參謀長出身,一系列資料都在腦子裡,問啥說啥。鄧小平很乾脆,有話則說,無話不閒扯。到1984年初,鄧小平就正式集中精力率領全軍“打裁軍仗”了。
1984年11月,就在國慶35週年大閱兵之後的北京。一天,京西賓館裡雲集了來自三總部、各大軍區、各軍兵種等單位的司令員、政委等,參加由鄧小平主持召開的中央軍委座談會。這次軍委會上,鄧小平旁徵博引,高瞻遠矚。鄧小平從國家閱兵談到軍隊高層領導老齡化;從世界大戰十幾年內打不起來分析到軍隊體制改革的必要性;最終談到將建軍軌道歸至和平時期,鄧小平決定裁軍100萬。
在座的每一位將領都深切體會到了鄧小平講話中那句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的話:“這是個得罪人的事情哪!我來得罪吧,不把這個矛盾交給新的軍委主席。”
裁軍百萬,軍令如山,全軍上下,統一行動。到1985年,中國進入了“裁軍年”。
那次從上到下、由裡及外的全方位裁員,對於我們這支員額多年居高不下的龐大軍隊來說,無疑是一場痛苦而艱難的革命!
那時,何正文整天隨身帶著一個大皮包,包裡裝著各種涉及到編制的材料、統計和意見,一會在這兒開會,一會在那兒聽彙報。不過不管到哪裡,他都是個讓人又敬又畏的人物。
誰都知道他扛著一把“尚方寶劍”,他現在的工作是作減法,看準了就要砍!所以,他走到哪兒也不輕易表態,只是聽,把各方面意見統一之後再定方案。
何正文的確攤上了軍隊建設的“第一難的事”,不過他清楚軍隊增長與裁減的辯證關係。當年,他在劉伯承任校長的紅軍大學工作期間,每次見面,劉伯承總是讓他讀書,甚至要他在買不起書時,可以找自己要錢。後來鄧小平也是如此。一方面是他勤學,一方面是劉、鄧的督促,他讀了不少史、地、哲方面的書。他認為養兵要區分時間、空間。然而,在具體處理這個問題時,不少名將乃至統帥,往往不分時空條件,照搬“韓信點兵,多多益善”。這是長期裁軍難的一個原因。
他從多年的部隊建設實踐中清楚地看到,軍隊發展在數量上走入了一個誤區:在以往的每次精簡整編中,都有少數單位和機關精簡一次膨脹一次,邊減邊增,互相攀比,人浮於事。部隊今年減編,明年又擴編,幹部轉業了一批就再提一批,提了又轉。這種狀況,直接導致了精簡整編中有些單位陷入“精簡-整編,再精簡——再整編”的惡性迴圈。
何正文堅決執行小平同志,中央軍委的指示,這一次要下大決心,困難再大也要減,而且確立大動作,要“撤廟”減人!
當時全軍共有11個軍區,也是裁軍的重點和難點單位。軍區級單位裁員的工作做好了,其他單位的 工作才能上行下效。
然而,每個軍區似乎都有它繼續獨立存在下去的充分理由:有佔盡地利優勢,雄居邊關,瀕臨前線 的;有全面建設快速,雖地處內陸,但便於物資集散,屯兵備戰的;有歷史上屢立戰功,現在又正在支援地方工程,不能下馬的...這樣,就有很多部隊領導不服氣,不願意將自己部隊裁掉。
據何正文將軍透露,起初摸底的情況是不能令人滿意的,可以說與軍委的要求距離甚大。那時,各方面困難重重,撤不掉、減不下。要撤部隊、減人,在領導身上如同剜自己的心頭肉,割誰誰心痛,拿誰誰叫喚。
在這個時候,總參召開各大單位領導和業務部門會議,用小平同志的思想來統一大家,給大家把底交代清楚,要從體制上著手!
從體制上著手是鄧小平的思想。早在1980年初,他就在軍委常委會上吹過風:體制問題,"消腫"不改革體制不行,他的這個思想越來越清晰。到1980年底,他又指出:精簡整編要搞革命的方法,用改良的辦法是根本行不通的!鄧小平對裁軍百萬的指示非常明確。他向總參業務部門打招呼時講得很清楚:"這次減人,要同體制改革結合起來!"
聽了鄧小平的話,何正文心裡越來越清楚。長期作為鄧小平的部下,他知道鄧小平思考問題有連貫性,這幾次講話和談話,是一次比一次鮮明。另外,鄧小平善於考慮大的事情,具體到細枝末節的事他管得不太多。看來這個方向是鐵板上釘釘的,不會變了。當時,鄧小平在黨和國家,特別是軍隊中威信很高。
在召集各單位人員參加的會議上, 他向大家把鄧小平的主要精神傳達了出去。這一傳達馬上起了作用。過去一些單位,見了精簡整編領導小組的人就跳,現在那種急躁情緒少多了。
那一陣,全軍精簡整編既總結了歷史經驗,又反覆研究了地方的改革成功經驗,提出了一個“撤、並降,交,改,理”的辦法。
撤:是指有組織的撤銷部隊;
並:就是合併軍事機構,比如合併軍區等等;
降:是削減部分單位的結構級別和規模,如將兵團降為軍級別、師級。
交:就是將一些國家和地方政府的部分職能機構移交給地方。
理:理順各方面關係。
這個原則一公佈,馬上引起軒然大波。正如知情人在後來說的那樣,11個大軍區的司令員、政委來開會,對精簡整編都同意、都支援、都表示贊成,但內心卻都在打自己的算盤:最好不要撤、並、降自己單 位。這些半輩子戎馬生涯的司令和政委,對部隊的感情太深了……
這一僵局是從統帥部那裡開啟的。何正文心裡清楚,打仗必須選擇突破口,而精簡整編的突破口選在哪裡?後來選在統帥部的三總部。這個突破口是鄧小平選的。
鄧小平在1975年出山後,任軍委副主席兼總參謀長。他在總參時對隊伍不精幹、人浮於事就不大滿意,專門講過軍隊人數要減少,總參、總政、總後責任重大。
1980年至1982年,鄧小平又在許多場合講述過這個問題。而在這裁軍的關鍵時刻,他專門給何正文講述他對統帥部機關臃腫的意見:“總部機關人那麼多,如果不精簡,將來打仗跑也跑不贏。”
鄧小平還說:三總部機關搞那麼大幹什麼?這個部門機關只要一大、又多,就會相互扯皮;搞那麼多副職幹什麼?
好多事情都得依靠部門去做嘛!副職多了,就會形成官僚主義。我們的“腫”,主要在高層,第一是三總部!
到1984年,鄧小平就明確指出:怎麼個精簡法,請大家出主意,我只講三總部帶頭!
對三總部帶頭的問題,何正文將軍在回憶時講了這樣一件事:1982年搞精簡整編,他帶領大家擬製了一個三總部人員減少18.2%的方案,並經總參黨委審定後,報黨中央和軍委審批。很快,報 告退了回來,上面有鄧小平的一段批示:
“這個方案,不是比較令人滿意的方案,但可作為第一步,以後再進一步研究。”
對這個方案,鄧小平感到有不足之處,但認為可作為權宜之計。可在這之後不久,鄧小平在一次軍委座談會上講:“有些問題處理得不是完全令人滿意。”這個“不是完全令人滿意”,主要是指總部精簡,這使大家感到壓力很大。何正文將軍用”令我很不安”表達了自己當時的心情。
1984年,總參一面徵求各大軍區意見,一面擬製總部編制方案。這一次,何正文同大家有了“尚方寶劍”,便以三總部為突破口,先“撤廟”,後減人。“撤,並降、交、改、理”等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
首先,在整編方案中,將精簡三總部機關作為一條首要原則列出 來,並以此形成聲勢,統一行動。
其次,是同三總部共同努力,將機關處以上機構減少到六分之一人員在原有基礎上平均精簡一半。
再次,三總部機關帶頭,說動就動,說減就減,為部隊做出了好榜樣。
另外,作為百萬大裁軍的“主刀人”、何正文少將首先也想到了自己的4個兒女,4個兒女先後參了軍,而且在部隊裡發展得也很好。這次大裁軍,在父親的勸導下,4個兒女都脫下了軍裝,成了最先被裁員的軍人。何正文以身作則,帶了一個好頭。
這一次,這個突破口找得好。過去很多部隊不服氣地說:“你叫我們減,你們總部為何不減?”現在這樣的話沒有了。
各大軍區領導看了總部的方案,心裡也有了定數,各自開始動大手術。在這方面,何正文感受最深:過去難辦的事好辦多了,難聽的話漸漸少了,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思想覺悟高了…
當然,事物並不是絕對的。全軍裁軍一百萬,革命的“風暴”還未到真的高潮!
1984年國慶閱兵之後的一天 總參軍務部值班室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楊副主席想看一下方案,請快點送來!”
來電話的是中央軍委辦公廳。是按楊尚昆副主席的指示打來的。
這一陣,全軍精簡整編方案一遍一遍在送,一次一次在研究。
何正文仍然穿梭於上下,溝通於左右,會前會後地做工作。他感到越到“定大盤子”時,越是到了風口浪尖上。
經過幾上幾下,11個大軍區初步定下來合併為4個。武漢、福州、烏魯木齊和成都四大軍區撤銷。
在此期間,武漢軍區一再強調其戰略機動性,作為軍委總預備隊,機動性強,輻射範圍廣,建議保留。還有烏魯木齊軍區和福州軍區,由於過去擔任特殊的戰略防禦任務,一下子觀念上難以徹底轉變,認為不撤為宜,再就是成都軍區,也有許多讓人信服的理由不撤不併…
思想統一與行動統一總是存在著差距。何正文帶著業務部門骨幹同大家研究、比較、論證、磋商,不知費了多少口舌和心血。有時工作做到各軍區主要負責人那裡受阻,他便建議總參主要領導和軍委領導直接做工作。
最後,基本形成一個武漢軍區併入廣州軍區、成都軍區併入昆明軍區、烏魯木齊軍區併入蘭州軍區、福州軍區併入南京軍區的格局。
“大盤子”定下來了,但“小盤子”也並非能輕易落實。
“廟”撤了一部分,但“唸經的“仍堅持保留不讓精簡。這樣,又進入了新一輪工作,而這一次工作要難得多。因為這是各大單位領導在堅守最後的一點意見——他們的確太愛自己的官兵了!
有一次開會研究某總部直屬部隊的兵員問題,總部領導均到會發表意見,最後的焦點落在一支部隊的撤銷問題上。雙方意見都很明確一個認為應該撤,一個認為應該留。爭論到極處,該總部的領導坐不住了:“胡搞!這是誰的意見?”
這位領導是有名的將軍,話說到這一步已經夠重了,但再重也得有人扛,否則一放下來就麻煩了。這時,何正文硬起肩膀說:“大主意是鄧主席的,您也是表了態的。小主意是我們出的。我認為撤得必要多些!”他用濃重的川音將理由一條條說了出來,最後氣氛便緩和了許多。經過幾次爭論,這個小盤定了下來:撤銷!
總參軍務部定下來撇並某軍種在全國的站點,立即引起該軍種主要領導的不同意見。在通氣協商後,該領導經過考慮,認為不合理,便向總參打報告。
報告何正文看了,認為沒有什麼新意,暫時沒考慮。第一份報告沒考慮,第二份報告又上來了。這份報告是以該領導的名義送來的。何正文看了看,因與這位領導比較熟悉,便當場拿起電話,陳以利弊。電話上講了半天,終沒結果。
緊接著,第三份報告又來了,是以該軍種名義打來的。在這節骨眼上,何正文報請軍委領導裁定,最後維護了總部的方案。
減兵難,減部隊難,減老部隊更難。這一點,何正文在1985年的整編中體會最深。
有一天,他開會開到深夜剛回來,就有一個電話追到家裡。電話是一位在外地休養的老首長打來的,他想知道有一支紅軍時期組建的老部隊是否保留。何正文一聽,知道這支部隊也在撤併之列。但在方案沒公佈之前,他不能說話,包括對老首長也不便講。
所以,他僅僅是應付老首長去打聽一下。 但畢竟老首長這輩子經歷了很多,從他的話中就知道老首長的意思:你是一個負責裁軍整編的副總參謀長,不可能不知情。一大早又打來電話,講述部隊的光輝歷史,言下之意就是建議保留該部隊。
老同志一夜未眠,他也一夜未睡。不過,最令他竭力思考的是“成都軍區併入昆明軍區”方案。這就是後來的“成昆之變”。
當時,昆明軍區正擔負著對越自衛還擊作戰任務,處於特殊時期,曾確定撤成都,保昆明,即“併成入昆”。但到1985年,不僅邊境形勢發生變化,而且一些新的矛盾也凸現出來,一個“並昆入成”的“成昆之變”正在醞釀。
對於這件事,80多歲高齡的何正文還保留著很深的印象:“在成昆軍區合併定點上產生了不同意見。擴大會議之前,總參初步方案和與會軍以上幹部均主張,把合併後的軍區領導機關放在昆明。但是,後來考慮的是從國家建設長遠利弊和整體戰略利害關係出發的。”
何正文是這次給“大盤子”做手術的主要人物之一。他透露了一件往事:我為此給楊尚昆副主席和鄧小平主席寫了一個報告,贊成軍區定點在成都市,並提出了有關理由。
“成昆之變”是當時“大盤子”上的最後一個問題,百萬大裁軍的大幕拉開了!
1985年5月20日,多架軍機先後降落在北京西郊。解放軍各軍區司令員、各軍兵種司令員、政委、和軍級以上部隊的主官,他們分兩批被召集到首都京西賓館,去參加中央軍委擴大會議。
經過一年多的大規模機構改革和精簡重組的謀劃,11座“大廟”中的4座將被撤銷,大家都拭目以待。
在這次會議上,何正文由前臺的忙人,變成了坐在會議角落裡的閒人:方案已經經軍委審定,會務工作也有專門的保障部門。他現在有一種“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寧靜。會場上遇到許多老熟人,大家打招呼、談笑和下棋。只是見了某軍區領導有點例外,他不搭理,但何正文能理解…
何正文記得真切,到了最後,也沒人再打聽了。因為誰都知道,一旦形成方案,再不存在更改的事情。軍令如山,這個時候體現得最為分明。幾乎就在大家的靜等與期盼之中,由中共中央、國務院和中央軍委審批同意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裁軍百萬的方案正式公佈了!
於是,1985年成為中國的“裁軍年”。
在1985年,解放軍三總部機關的人員編制減少了近一半。 空軍、海軍和第二炮兵進行了相應的精簡重組;原先的11個大軍區精簡合併成7個;減掉軍級以上單位30餘個,撤銷師、團級單位4000餘個;縣、市人武部改歸地方建制,幹部戰士退出了現役;各級領導班子都減少了副職幹部;機關、部隊的幾十種職務由軍官改為士兵擔任。從這一年起,3年內將有60萬幹部退出現役,轉業到地方。
在方案公佈後,何正文將軍作為歷史的當事人、見證人和親歷者,無疑已經看到了那場悲壯的陣痛。
但悲壯是一種美,作為當事人,也有許多自豪和欣慰。他在生前回憶起這段歷史,依然心潮澎湃:
"1985年我軍陸軍部隊的建制單位撤銷了四分之一。尤其是那些有著幾十年輝煌歷史和卓越軍事成就的部隊,突然撤回了番號,著實令人遺憾。
但是,我們的部隊是好樣的。戰爭年代指到哪打到哪,和平時期叫幹啥就幹啥。為了黨的事業,叫留叫撤,二話不說。有個部隊為了最後向軍旗告別,幹部、戰士 含著熱淚舉行了最後一次分列式。”
這不僅表明我軍是一支偉大的軍隊,而且表明我們的指揮員和戰鬥員經得起戰爭生死的考驗,也經得起體制改革的考驗。
而且,事實證明,鄧小平的裁軍,必須改革體制的論斷和所採取的一系列措施完全正確,得到了全軍上下的擁戴。
2000年9月29日,何正文將軍逝世,享年8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