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央視大型紀錄片《手術兩百年》記錄在中世紀的歐洲,手術是剃頭匠兼任的工作。在對人體構造精確認識的基礎上,隨著幾個技術細節的突破,麻醉、消毒、止血和縫合,手術最終成為了現代意義的手術,解剖、麻醉、消毒、止血和縫合構成了現代手術的基石。現代醫學的進步和現代意義上的手術離不開人體解剖學的發展,但人體解剖學發展的開端卻是一部黑暗的歷史。今天和大家一起分享這段歷史。
西方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說過“解剖學是掌握醫學話語的基礎”,人體解剖學奠定了現代醫學的發展基石,所有的現在醫學的治療方法、藥物、手術都跟人體解剖學有著緊密聯絡。在人體解剖學發展的歷史上,曾經有過一段黑暗的歷史,穿過歷史的重重迷霧,我們一起來探究從中世紀開始的人體解剖學發展之路。
解剖劇場中的狂歡:觀察身體的科學、藝術
對身體內部結構的探索是由羅馬醫生蓋倫開始的,他原本是一位角鬥士,同時也是一名醫生,在殘忍血腥瘋狂的公眾娛樂場內,蓋倫伏在圓形階梯上仔細觀察了殘肢斷臂或被開腸破肚的動物身體,瞭解骨骼、肌肉、血管、心臟、腦等的結構,撰寫出多部《動物解剖學》著作,於是西方解剖學的第一部經典著作就在羅馬鬥獸場邊上產生了,他建立的這一知識體系延續了將近1 500年前,指導了西方醫學對人類自身的身體結構的認知。
時間來到中世紀晚期,一名叫維薩里的解剖學教授公開講授人體解剖學,他上課的地方是一個對外公開的大型場館,在表演開始前,人們只要花上幾個金幣,就能進入圓形劇場內,坐在劇場的觀眾席內,觀看一場狂熱而血腥的講課——人體解剖。
解剖教室就像一個劇場,可容納上百位觀眾來觀看他的解剖課,在他的解剖現場,場館中央上空懸掛著一具人體骨骼,場中間的臺上放著一具屍體,觀眾、學生和同行圍聚在他身邊,一邊解剖屍體,一邊講解人體的內部結構,然而,面對如此恐怖的場景,無論是平常百姓、醫學生、大學教授、或是當時追求時髦的人們,都絲毫不感到恐懼,反而興奮不已。他們為第一次觀看到人體內部結構而驚歎神迷,甚至爭相趨前,試圖摸一摸溫熱的內臟。
在這個公眾參與的解剖現場,透過觀察人體內部骨骼、肌肉、血管、各種器官和組織,這位名為維薩里的解剖學教授寫出《人體結構》——世界上第一部以人體解剖為基礎的解剖學專著。同年 5月哥白尼的《天球執行論》在德國出版。那是1543年,歷史學家認為這是科學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年,這兩部著作引領世界進入近代歷史。與現在的影響力不同,當年維薩里和他的《人體之構造》所引起的社會轟動是哥白尼和他的著作無法望其項背的。
1595年創立的Padova解剖劇場,是世界第一個永久性的解剖劇場,可同時容納500名觀眾
解剖劇場成為城市生活的一個焦點,時尚精英們聚集在這裡。它不僅是為醫務人員保留的,它代表著一個開明的競技場,牧師、治安官、商人、行政人員甚至皇室成員都可以在這裡聚會,甚至還出現了贊助商。這種文化現象不僅限於義大利,在帕多瓦、維羅納、威尼斯和羅馬都有。在整個歐洲,解剖劇場由於公開解剖而逐漸成為旅遊景點。從荷蘭萊頓到巴黎、阿姆斯特丹和倫敦,這些不同尋常的城市向熱情和感興趣的公眾敞開了大門。
心臟長在哪裡?人總共有多少塊骨頭?
在人體解剖發展的草莽時期,受宗教影響,人體解剖被視為對上帝的不敬和對死者的不敬,遭到嚴格禁止。當時的許多醫學理論都建立在動物解剖的基礎上,與人體構造有一定的出入。
左為早期繪製的人體神經系統,右為一名繪於1491年的孕婦解剖圖。
直到14世紀,隨著人體解剖學的逐漸開放,無數研究者懷著極大的熱忱,一頭扎進解剖學中,孜孜不倦地探索人體運作的奧秘。這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達芬奇,他一共解剖過30多具人體並沉迷其中,率先提出了人的心臟有四個心室。他的代表作《蒙娜麗莎微笑》更是成為傳世名畫,畫中人物那一抹神秘的微笑更是讓後人痴迷不已。
達芬奇作品-蒙娜麗莎的微笑
《蒙娜麗莎》就體現了達·芬奇對人體的透徹瞭解。他是歷史上第一個正確、全面地描述人體骨骼和摹畫了人體全部肌肉組織的畫家,這得益於達芬奇對人體解剖的熟知,對身體骨骼、肌肉的組織結構精湛瞭解。達·芬奇僅在女性嘴鼻眉目之間巧做安排,畫像中的蒙娜麗莎似笑非笑的表情,使她的微笑散發出意蘊無窮的魅力。《蒙娜麗莎》的成功傳世,在很大程度上得力於達·芬奇把科學解剖與藝術加工緊密地結合到了一起。
屍體不夠怎麼辦?去偷一具?
中世紀的歐洲,教會牢牢統治著社會。當權者對於解剖的觀念相當保守,能夠用於解剖的屍體少得可憐,許多醫學生在大學期間壓根兒都沒見過屍體解剖。即便是被譽為“近代解剖學之父”的維薩里醫生,5年裡也只解剖了6具屍體。為此,每當有犯人被執行死刑時,維薩里醫生都儘可能地擠到最前面去觀察人體的構造細節。
屍體不夠怎麼辦?維薩里醫生甚至常常趁著夜黑風高跑到刑場偷“新鮮”的屍體。在如此艱苦的研究環境下,維薩里在28歲那年便發表了醫學鉅著《人體結構》,系統地描繪了人體的骨骼、肌肉、血管、神經和內臟等。
《人體結構》出版之後,引起了社會極大反響,大大激發了醫學研究者對於人體的探索慾望。緊接著,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到來,歐洲政府修改了法律規定,允許將死刑犯的屍體用於醫學研究。
至此,解剖學終於擺脫了宗教的桎梏,迎來空前的繁榮。
沒看過屍體解剖?跟不上時代啦!
當時的各個大學將解剖學開放給大眾,這成了一年一度的固定節目,為了減緩屍體的腐爛速度,解剖課一般在寒冷的冬季舉辦,一具屍體會分開十幾節課來解剖,先是全身,再到單個器官,各種組織,前後持續大約兩個星期。大眾們花了幾個金幣便可以進入解剖室觀察學習人體各個構造。
同一時期,針對私人解剖的劇場也流行起來。只要錢到位,就會有人帶著“素材”來到客戶家中,舉行一場隱秘的“小型表演”。甚至於在啟蒙運動時期,沒有觀看過一場人體解剖,你就算不上接受過“自由教育”。
倫勃朗的名畫《尼古拉斯·杜爾博士的解剖學課》,展現了17世紀的一場小型解剖學課的場景。
然而,隨著死刑制度的最佳化,一些罪名較輕的罪犯(如盜竊罪)不再被判處死刑,死刑犯的數量大幅下降,另一邊,醫學院學生的數量卻在成倍增長。醫學生想要獲取行醫資格,就必須接受解剖學的訓練,甚至有學校規定,學生畢業前需要至少完成10次解剖。
至此,供需矛盾變得嚴重起來,屍體變得愈發供不應求。
屍體不夠,進口還是新“製造”一個?
能合法解剖的屍體數量實在太少了,遠遠滿足不了學生的需求。於是,有人便打起了墓地的主意——那些無人看守的墓地,大概相當於一片現成的瓜田。偷盜屍體的行為越發普遍。
1826年,有英國警察在碼頭髮現了三個木桶,標籤寫著“苦鹽”,開啟檢查卻發現裡面密密麻麻地塞進了11具死屍,用大量的鹽醃製著,準備送去愛丁堡。巨大的市場需求催生了商機,一群不法之徒應運而生。
他們被稱為“販屍人”, —— 專門從墓地偷取屍體,再高價賣給有屍體需求的人,其中最臭名昭著的莫過於來自愛爾蘭的伯克和海爾(Burke & Hare)。
19世紀中,愛爾蘭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大饑荒,再加上各種流行病肆虐,愛爾蘭約有一百萬人死去,一百萬人移民海外。伯克和海爾便是百萬人中的一員,他們移民去了繁華的蘇格蘭,在首都愛丁堡擔任運河工人,不久便結為好友。他們在運河旁經營著一家小酒館。一天,他的房客Donald因自然原因意外死亡。看著溫熱的屍體,Hare心生邪念,他與好友Burke一起,趁著Donald下葬前的空隙,來了一招偷天換日——開啟棺材,將Donald取出來,換入事先準備的差不多重量的樹皮。
兩人將屍體賣給了,兩人很快收到了7英鎊10先令的酬勞 —— 這比他們在碼頭賣苦力六個月的工資還多,當時普通的工廠勞工一週也只能掙到6便士,工作三年才能掙夠10英鎊。
然而,偷屍體發財仍然不能滿足兩人的貪慾,發現了這條意外的橫財之道後,兩人走上了殺人販屍的不歸路。很快,他們發展出了一種全新的“商業模式”——將酗酒者、妓女、房客,以及一切有機會下手的陌生人,引誘到家中灌醉,用捂住口鼻的方法使受害者窒息而死,最大程度地保持屍體的完整性。
短短一年時間內,Burke和Hare用相似的手法先後殺害了16個人,每具屍體賣出6~10英鎊不等。而一直從他們手上接收屍體的買家,毫無疑問地也意識到了問題——兩人提供的屍體過於新鮮,但是他什麼也沒問。最後,東窗事發,Burke被判處了絞刑。
Burke被執行死刑的那天,有約25000名憤怒的群眾圍觀了整個過程,視野良好的觀賞位置甚至被炒到了20先令,幾乎每個愛丁堡民眾都想親眼見證惡魔下地獄。
新世紀的解剖學發展
19世紀以來,隨著臨床醫學的進步,對人體解剖學的要求也提出了更高要求,人體解剖學的研究也達到了全盛時期。連恩格斯也說:“沒有解剖學就沒有醫學”,由此可見解剖學在醫學中的地位是如何重要的。
進入二十世紀,醫學的發展又促進了解剖學研究的深入,隨著外科手術的開展和對器官內血管等的形態提出了新的要求,計算機斷層成像(Computed tomography,簡稱CT)和超聲斷層圖(超聲)及核磁共振(MRI)的應用,也對斷面解剖學提出了新的要求。隨著血管縫合手術的提高,顯微外科的開展,推動了顯微外科解剖學的建立。
人體解剖學在不斷地發展著,尤其是近幾十年來,物理學、生物化學等新理論、新技術的發展,多學科綜合研究的進行,更由於生物力學等邊緣學科的建立與發展,解剖學等形態學的研究也進入更深入和更廣泛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