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後的這些年,我內心最多的傷痛和遺憾,就是他在世時,和他說的話太少,太少。
每次去父母家吃過飯,都是匆匆就走,從來不願和他多聊幾句。
雖然靠在沙發上的父親,眼中曾無數次流露出渴望與我交流的神情,但都被我的視而不見所忽略。
那時我是明白父親意願的,只不過青春的倔傲,讓我覺得他許多話都是多餘。
而父親,卻從不為難我,也不過多地挽留我。
他會立刻起身,打點好給我帶走的食物,再幫我把腳踏車推到門外的寬敞地。
然後,腳步跟著我,一直送到街上去。
嘴上不斷叮囑,車筐裡哪個口袋是洗好的生菜、香瓜,哪個口袋是他和母親蒸的花捲、糖饃。
而我,往往是應過一聲之後,就用力地向前蹬車了。
就算有時,偶爾回回頭,看他一直立在小巷的岔口,我也一句話都沒有。
潛意識中,我早就習慣了父親的迎接,更習慣了父親,那長長的目送。
不再習慣的,是他依舊拿我當孩子似的囉嗦關心。
沒成家前,我住單位宿舍,那時候避開父母,覺得是一種幸福和自由。有了自己的小窩後,除非父親打電話來,我才肯蜻蜓點水般,回家打個照面。
每當父親問我想吃些什麼,我總說隨便,卻不知就是隨便這倆字,讓他和母親費盡了心思。
若遇雨雪天把我截住,他和母親會像過節般快樂,把我當成最尊貴的嘉賓,鋪床焐被,各種伺候。
如今想起那些年,我真是享了太多的福,卻連一句溫情的話都沒有。
總以為他們會像大山一樣,一直屹立在身後,為我遮風擋雨到永久。
卻從來不懂人生很短暫,世事很無常。
有時一轉身,就是分別。
父親走後,那些想對他說的話,再也沒人聽。想回頭再看看那個熟悉的身影,路口,早已沒有了那人。
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想,皆是過往。哪哪都是父親的音容和笑貌。
生病時,他督促我按時吃藥,天冷時,一遍遍叮囑我讓我多加衣。
即便是我結婚後,每逢過生日,他依舊會像我小時候那樣,跑遍市場,去買稀缺的青桃或甜杏。
月底了,他總能發現我缺錢,偷偷把錢塞到我包裡。
而我曾給過他的,只是偶爾和他一起吃一頓飯,偶爾給他買雙襪子……
擁有時不珍惜,失去後再難彌補。
歲月輾轉,人間幾度秋涼。原來我們荒廢了太多的好時光。
曾經最平淡的相守,最簡單的問候,如今任你用多少金錢,都難換回與逝去親人的聚首。
我習慣用忙當藉口,其實早就把他們,遮蔽在我們的世界之外。
在父母面前,我們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感覺羽翼很豐滿,身上有鎧甲,應承著將來會給他們有力的保護依靠。
殊不知,生命來來往往,來日並不方長。
所以,趁父母健在,多去打擾他們,說你想吃媽媽做的飯,什麼都好,只要是家的味道。和爸爸聊聊工作上的難題,也許時代變遷,但是他的人生經驗豐富得多,對人生的見解一定更透徹。
趕到天晴陽光好,牽著他們的手,在長長的小路上,慢慢地走一走。講些笑話趣聞,逗他們開開心,多給他們幾個溫暖的擁抱。
千萬別吝嗇親暱的話語,高高興興地訴說,你很愛很愛他們。
如今五十歲的我,雖然和母親會不時的吵幾句,但幾天不見,就像少了什麼。
和她在一起,我和姐姐兩人總愛笑著責備她不聽話,但她的表情,卻是享受而高興的樣子。
若遇心情不好,天陰冷,就會用手機和她聊,聽她沒完沒了的叨叨,竟然像兒時聽的催眠曲,感覺踏實而安寧。
孩子休息日在家,最想見的必定是外婆,隔代人話不同,但說的多,母親的話匣子一開啟,女兒的笑聲就會響起來。
常常我在廚房,她們在客廳,看著看著,就特希望那一刻能永恆。
人生如一場旅行,生命終有日暮西山。
父母子女,相遇一場要好好珍惜,風起時有你,燈亮時有你,抬頭是你,回眸還是你。
哪怕有一天親人不再見面,內心也會多些慰藉,少些糾結懊悔。
因為,在許許多多的時間裡,我們都曾用真愛陪伴彼此。
作者簡介:樊秀春,筆名四月百合。寫溫暖的字,過溫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