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今年是網際網路平臺的失色之年、寒冬之年,也是中概股的渡劫之年。
截至12月27日,在美上市的阿里一年內累計下跌47.57%,拼多多下跌60.39%、滴滴下跌62.14%、騰訊音樂下跌65.80%、百度下跌25.54%。
香港中概股破發成為常態,12月以來網易雲音樂、微博、順豐同城均首日破發。8月12日至今,公開發售上市的24只新股中,首日破發的有17只,佔比高達七成。
與此同時,位元組、愛奇藝、快手、滴滴、蘑菇街、B站紛紛傳出裁員訊息。
而阿里海內外主帥互換,滴滴美股退市,騰訊大筆減持京東,更被視為網際網路企業在反壟斷、監管常態化之下調整企業姿態,穿越週期的標誌性事件。
這些是否觸發了網際網路行業版圖變化的第一張骨牌還未可知,但跳到更高維度看,整個中國何嘗不是在積極轉換身姿,以迎接“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時代邏輯正在發生深刻變化,中國經濟增長的核心引擎也由模式創新切換到科技創新,這一結構性轉折勢必影響中國未來數十年大勢。
當高質量發展、共同富裕、自主創新、專精特新、脫虛向實越來越高頻次的出現在主流語境中,網際網路行業的重新定位已經蓄勢待發。
堅冰深處春水生,滿世界的生機盎然,已然不遠。
01二十年的快與慢
“中國網際網路發展報告2021”顯示,2020年,我國資訊科技與實體經濟加速融合,規模達到39.2萬億元。總量躍居世界第二,GDP佔比達38.6%。
2008年,數字經濟佔GDP比重僅為15.2%。
那年,馬雲發出題為“冬天的使命”郵件,網際網路行業寒意凜然。
當時,留學生歸國後感嘆最多的是,當美國在搞人工智慧、生物醫藥、新能源之類的硬科技,中國卻在忙著商業模式創新。
路線使然。
1957年,從“電晶體之父”肖克利團隊出走的八個天才人物,在美國矽谷創辦了快捷半導體公司,而後矽谷逐漸成形,陸續誕生了AMD、Intel等公司。
之後的1964年IBM推出了劃時代的產品大型機System/360;1977年Apple推出了第一款商業上成功的個人電腦Apple-II;1995年微軟釋出了一款全圖形介面的作業系統Windows 95。
然後才有了亞馬遜、Google、Facebook等陸續開闢的新應用和商業模式。
這些標誌性事件用了近50年時間,清晰的演化了這樣一條發展順序:硬科技(半導體)→硬體產品(大型機、個人電腦)→軟體產品(作業系統、搜尋引擎等),這就是硬科技的“慢”。
這種“慢”,奠定了美國技術領先的霸權基礎。還有陶氏杜邦、3M、艾默生電氣、德州儀器、美國應用材料,它們都是“細工慢活”的代表,構成了美國整體硬實力的基石。
網際網路雖加速了事物變化的速度,但絕不會顛倒內在發展邏輯。在中國,也不例外。
2000年,任正非寫下了“華為的冬天”,文中有這樣一句話:我們做任何小事情都要小心謹慎,不要隨意把流程破壞了,發生連鎖錯誤。
彼時,聯想進行了一次股權改制,所有科研人員失去了股權,自此,“貿工技”路線全面壓倒“技工貿”,影響了眾多的中國企業家。
但任正非的選擇與柳傳志不同。
1994年,高通掐住華為的脖子,對華為生產的USB資料卡核心晶片漫天要價,這讓任正非意識到,科技創新、進口替代、自主可控之路,必須要走。
20餘年後的今天,“慢”華為全球競爭與創新之勢,已非“快”聯想能望其項背。
好公司的定義,從來沒有變。
1998年以後相繼成立的BAT,也在當時經濟建設“又快又好”語境下,在中國人口紅利的加持下,在模式創新的催化下,駛入了快車道。
這時的網際網路如同烏托邦般的存在大放光芒,照亮了一代中國人的光榮與夢想。
2008年後,持續走高的地價、房價以及人力成本,使中國企業步入高成本時代。擠壓了製造業的利潤空間,使大量中小企業最終轉向電商,以規模求生存,但也逐漸喪失了向中高階轉型的能力。
此後,中國創業者們則愈發強調“貿工技”的經營路徑,機會主義驅動著小企業快速興起,又在機會消失後成批隕落。
特別2010年進入移動網際網路時代後,各行各業都完全參照網際網路的模式來看待一切新事物,“流量”、“燒錢”、“迭代”、“蛻變”、“顛覆”、“放大””等詞彙充斥著資本與實業層面。
那是一個浮躁喧囂的年代。
人們開始有意無意淡化模式創新對經濟發展、擴大就業、改善生活做出的貢獻,誇大了網際網路企業在“硬科技”創新層面上“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特性。
這無法爭辯,國內IT發展歷史過短,發展順序倒置,依賴模式創新,是事實。
2012年5月,吳敬璉發表文章稱:掙快錢、掙大錢的時代將過去。但事實上,快錢時代才剛剛開始,遠未登峰造極。
移動網際網路在2015年全面到來,中國誕生了以TMD為代表的行業縱向整合浪潮,他們的發展速度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更加迅捷,“快”成了他們的標籤。
此後就是網約車大戰、外賣大戰、共享單車大戰、P2P大戰、線上教育之戰。燒錢擴張、虧損上市、變現清盤成了野蠻生長狀態的網際網路創業公司的一貫流程。
2017年12月,滴滴程維在接受採訪時引用了成吉思汗“爾要戰,便戰”這句話,正面回應美團公開宣戰,彼時滴滴剛剛完成40億美元融資。
失序的競爭在非理性繁榮下,將資本無邊擴張實踐得淋漓盡致,他們“在有規則的地方衝撞規則、在無規則的地方自定規則”。
此時,中國經濟增速自2011年起一直持續下滑,製造業也持續低迷,資產價格卻不斷高企,中國信貸/GDP缺口已超日本泡沫時期峰值5個百分點。
大風向從那時起,就已經變了,這也是快錢時代最後的狂歡與終結。
02轉折之年的破與立
疫情之年,中國經濟實現增長2.3%,這是全球唯一正增長,也是中國經濟增速連續第10年下滑。
2021年,經濟增速逐季走低,一到三季度增長分別為18.3%、7.9%、4.9%,不過,即使以前三季度經濟增速計算,2021年經濟增長也達到7.8,大大高於2020年的增速2.3%。
如果拉長時間維度,以每年GDP增速低點作為週期劃分依據,如下圖所示,2020年正好是1953年以來第7個週期的收尾之年,2021年則是第8個週期的起始之年。
中國經濟已經進入新一輪長週期,巧合的是,這兩年分別是十三五的收官之年和十四五的開局之年。
收官與開局,意在調整,轉折,破立,深化。
年初,社群團購“價格戰”打得不可開交時,人民日報評論道:“別隻惦記著幾捆白菜,科技創新的星辰大海更令人心潮澎湃。”
事實上,這背後傳達的,也是政策監管所要調整的方向:打破平臺壟斷,打破無序競爭,打破無邊界擴張,引導網際網路企業進入與政府期許、國家需要、大眾利益方向一致的新發展階段。
新的時代不再屬於流量型、燒錢型、模式型企業,而是屬於硬科技和硬體產品,所有都擼起袖子加油幹,真正實現科技“立企興國”。
新一輪週期自然有新的主導產業,譬如工業機器人產業。
IFR《世界機器人2021工業機器人報告》顯示,中國工業機器人出貨量為168400臺,強勁增長20%,居世界第一位。
12月28日,工信部“十四五機器人產業發展規劃”釋出:到2025年我國成為全球機器人技術創新策源地、高階製造集聚地和整合應用新高地。而BAT在這一領域深耕多年。
2020年9月,阿里巴巴釋出第一款物流機器人“小蠻驢”。小蠻驢機器人集成了達摩院最前沿的人工智慧和自動駕駛技術,具有類人認知智慧,大腦應急反應速度達到人類7倍。
阿里巴巴同時註冊成立小蠻驢智慧科技公司,推進機器人的研發和量產落地。
今年3月2日,騰訊釋出首個軟硬體全自研的多模態四足機器人Max,這是騰訊Robotics X實驗室繼會走梅花樁的機器狗Jamoca和自平衡腳踏車後又一科研進展。
11月29日,騰訊釋出資料中心運維機器人,該機器人已在廣東清遠雲計算資料中心運營。此外,騰訊雲還正式釋出全新騰訊智維自動化運營管理產品體系,IDC運維機器人已成為騰訊智維重要一環。
12月27日,百度宣佈,集度首款汽車機器人將於2023年量產交付。
集度研發的汽車機器人將擁有L4級別的自動駕駛能力,貫穿“自由移動”、“自然交流”、“自我成長”的三大產品理念。
不僅是機器人領域,還有新能源汽車。
中國汽車工業協會資料顯示,2021年1月至11月,新能源汽車產銷分別完成302.3萬輛和299.0萬輛,同比均增長1.7倍,市場滲透率為12.7%。預計2021年全年銷量有望達到340萬輛,同比增長1.6倍。
蔚來、理想、小鵬三家公司銷量也有了質的飛躍,在11月,3家銷量全部過萬。
目前,阿里巴巴已經連續兩輪投資小鵬汽車,騰訊和百度則先後參與了蔚來汽車和威馬汽車的融資。
事實證明,在反壟斷、強監管的常態壓力之下,中國的網際網路企業可以透過有序投資推動新興產業的發展。也可以透過硬核科創、硬體創新“脫虛向實”,找到企業新的支點。
這些,都是國家鼓勵與希望的。作為數字經濟的引領者,網際網路企業仍大有可為。
03基石企業的定義與作用
2021年,是一個可以從多重宏觀維度去看待的年份。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因第一次工業革命失去的全球製造業中國主導地位,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當下正在迴歸。
從全球競爭的角度看,中美博弈愈加激烈。
面對經濟的不確定性,無論中國還是美國,都更加迫切地渴望在本土出現更多真正的科技公司與基石企業,愈加強調技術自立。
中國公佈的“十四五”規劃,將科技進步提升到國家安全的高度,而不僅僅是為了經濟發展。
這說明,凡是有利於讓中國成為科技強國的,都是國家鼓勵的;凡是不利於中國成為科技強國的,都是未來國家政策不鼓勵的。
所以,中國的網際網路企業,必須學會賺“慢”錢,必須釋放更大的科技動能。
當前,中國已經取代美國成為世界頂級高科技製造商,2020年生產了2.5億臺電腦、2500萬輛汽車和15億部智慧手機。
在5G通訊、人工智慧等領域中國已經開始領先美國,正在被美國視為一個全方位的競爭對手。
中國在AI領域,已進入全球第一梯隊。“2020年中國人工智慧發展報告”顯示,過去十年,中國AI專利申請量近39萬件,位居世界第一。而BAT 常年在中國榜單前列。
IDC對2020年全球各國算力的評估,中國也以66分排在全球第二,僅次於美國
中國的阿里、騰訊、百度等科技公司,對算力有著巨量的需求。美國FAAMG等網際網路巨頭對算力的需求也佔2019年美國整體算力的50%左右。
過去二十年,全球經濟增量主要由中美兩國貢獻,推動兩國經濟發展的核心動力,是以軟體為載體的數字技術。
如在美國,以FAAMG領銜的數字化企業,取代沃爾瑪、通用電氣,成為市值最高的企業。
中國雖然沒有強大的軟體基因,但透過積極擁抱產業網際網路,也湧現出百度、阿里、騰訊這樣的數字化引領者。
但數字技術對全球經濟的影響,絕非誕生幾家網際網路巨頭那樣簡單,事實上,它從底層邏輯上重構了一切產業,乃至整個世界。
這就是基石企業的定義與作用。
不過中國的科技企業發展相比FAAMG更加艱難,其中人才的匱乏,科學家的缺失尤為顯著。
如工業軟體,網際網路公司懂軟體開發,不懂工業;工業公司懂工業生產,不懂工業設計和軟體開發。而既懂工業、工業設計、軟體的優秀人才,都在矽谷上班,不想在國內。
在全球計算機科學和電子領域排名前1000名科學家的國家分佈,美國佔比61.6%,中國佔比僅4.5%。
看到這個資料,就能理解騰訊西雅圖AI實驗室為什麼設在微軟總部對面。為了搶奪人才,阿里也在微軟總部所在地開設了AI實驗室。
有資料顯示,美國目前每年在人工智慧領域獲得博士學位的學生人數與1990年大致相當。而到2025年,中國在科學、工程和數學領域獲得博士學位的人數將是美國的兩倍。
科學技術在塑造世界政治經濟格局、改變國家力量對比方面的決定性作用愈加凸顯,已成為大國博弈的主要戰場,圍繞科技制高點的競爭空前激烈。
這讓美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焦慮”和“壓力”。
而當下的中國,既需要科技競爭力強大的基石企業,也需要充滿社會責任感和家國情懷的基石企業。在新的時代性、結構性機會之下,能否理解並順應這些變化,尤為關鍵。
也許十年後回看,哪有什麼凜冬嚴寒,只有滿眼春的生機。那時,我們應該感謝發生在今天的時代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