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說三國
劉曄是曹操謀臣裡最特別的一個,他是正宗的漢室宗親,漢光武帝子阜陵王延的後代,卻做了曹操的高階智囊。他是謀臣,但行事果決,必要時可以親自殺人解決問題,有遊俠之風。在曹營裡,他的建議和判斷每每與眾不同,事後又都被印證極其的正確。他的主要事蹟,史書不乏記載,而且頗得時譽。他最後官拜太中大夫,大鴻臚,是九卿級別的高官,且壽終正寢,應該說是三國時代一個很成功的人物了。
但我總覺得讀到劉曄的故事時,有一種很難言說的遺憾,劉曄是那個時代一個特立獨行的人物,驕傲和落寞是他的雙重底色,他那些被史冊記錄下來的建議,如果都能被貫徹,或許整個三國的歷史就會被改寫了,他是三國時代最有戰略眼光的謀臣,也是最能洞悉人性的心理分析專家,但他的知名度與之相比顯然並不匹配。
現在就讓我們來看一下他那不凡的人生和事蹟吧。
據說 劉曄的母親臨終前,告誡時年七歲的劉曄和他的兄長劉渙,說他們父親的侍兒是個惡人,將來一定會敗亂家族,要弟兄兩個成年以後有機會就鋤奸,這樣她才能死而無恨。六年以後,成年的劉曄果然遵照亡母的遺訓,親手殺了那個侍者,再去母親的墓前祭拜告知,事後又神態從容地回到父親的面前請罪,這讓劉父大為震驚,覺得此子不凡,於是沒有因此而處罰他。這件事讓劉曄名聲大噪,以相人聞名的名士許劭,看了劉曄後,說他有王佐之才。
鄭寶是當時揚州的豪強,在亂世裡擁兵自重,想逼迫劉曄做不利於朝廷的事,時年二十多的劉曄親自在家中設宴,誘鄭寶前來,在席中親自動手誅殺了鄭寶,並割下首級,騎著鄭寶的馬來到他的大營,集合了鄭寶的頭目和部眾,曉以利害和大義,使得眾人心悅誠服,成功的穩住了局面。劉曄身上那種遊俠的風度,處變不驚,出手果決,又一次讓人印象深刻。
劉曄知道漢室衰微已經不可逆轉,他雖為漢室宗親,又是旁枝,但他很早就在政治的選擇上,就認定了曹操,識時務者為俊傑,劉曄是異常清醒的,他沒有那個身份包袱。
三國志裡記載的劉曄事蹟,我發現凡是劉曄能自主的,一般都能達成目標。他的建議不被採納的,結果都被證明不聽的代價都是致命的。
曹操最致命的誤判就是不採納劉曄的建議,在擊敗漢中張魯後,乘勝進攻立足不穩,剛剛佔有蜀地的劉備,讓劉備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最後養虎遺患,不可收拾了。
當時劉曄的建議是,“…劉備是人中豪傑,有謀略但不靈敏,獲得蜀地的日子還少,蜀人還沒有信服他,現在您打敗了張魯,獲得了漢中,蜀人很驚恐,這個時候您大軍壓境,以公的神明,沒有攻不下的。如果猶豫延遲,以諸葛亮的明達智道而做宰相,有關羽張飛這樣勇冠三軍的將領,再安定蜀地的人心,據守險要的地方,那麼蜀地就不會是我們的了,今後也一定會是我們而大患。”可惜,曹操不聽。
延康元年,蜀將孟達率領部眾叛蜀降魏,孟達這個人,容貌才華都很出眾,文帝曹丕非常的器重他,並任命孟達為新城太守。劉曄反對曹丕這樣做,他認為孟達有苟得的心,又仗持著才華好用權術 一定不會感恩懷義,新城又是和吳蜀相聯的戰略要地,絕不能把這個地方交付給孟達,日後一旦復叛,就是國家的災難。可惜,曹丕也不聽,他太喜歡孟達了,後來果如劉曄的判斷,孟達因為叛亂而被殺。
黃初元年,劉曄為侍中,賜爵關內候。魏國朝會,皇帝下詔讓臣子們判斷劉備是否會為關羽報仇而向吳國出兵。當時朝臣普遍一致的意見都是覺得劉備不會,理由是基於蜀國實力的不夠。只有劉曄獨排眾議,他說:“蜀國雖然弱小,但劉備畢生以威武自強,一定不會甘心,而且劉備和關羽,在義理上是君臣,在感情上卻像父子,關羽死了卻不為他復仇, 從情分上說是不可能的。”後來果然劉備出兵為關羽報仇了,東吳一面用舉國之力對付劉備,一面派使者上表稱臣,朝臣們都來祝賀,又是劉曄建言說:“吳國是因為受到劉備的壓迫才來臣服的,不能相信,我們應當趁這個機會,出兵攻打孫權,把他打下來,如果一天縱敵,就是幾世的禍患,不可不察呀。”曹丕還是不聽。
等到劉備兵敗夷陵,吳國對魏國就沒有之前那麼恭順了,曹丕就想發兵攻吳,劉曄認為東吳剛剛獲勝,上下一心,士氣正旺,地理上又有江河的阻礙,倉促進軍不一定能獲勝的。曹丕依舊不聽,而且是御駕親征,結果無功而返,在現實面前,曹丕終於承認了劉曄的判斷是多麼的準確,曹操曹丕父子兩代,接連在最重要的戰略選擇關鍵時刻,連續的發生嚴重誤判,魏國國運的不能長久,和劉曄的這幾次建議不被採納,應該說關係重大,這是劉曄的遺憾,是曹魏的遺恨。
為什麼劉曄的話那麼有道理,而曹家兩代也不是昏聵的領導,卻不獲重視呢?我想後來人都有完美的後見之明,因為歷史對於我們而言,結果都是顯而易見的,而親歷者有各種不為人知的情境和心路,不是我們後人輕易可以瞭解的吧。
三國志給了我們一個小的細節,也是史筆,盡在不言中了。
話說劉曄在朝中,基本不結交同僚,表現的非常潔身自好,有人問他原因,劉曄的回答是:“魏室即帝位不久,明智的人知道天命,俗人或許未能感覺,我在前朝是宗室的支葉,在當朝則是心腹,稀朋少伴,對於我是最好的選擇呀。”
劉曄始終是清醒的,也是異常小心的,對於他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在曹家君王心裡深處對他的猜忌,尊而不親,聽而不信的複雜心理,他心知肚明的,聯絡到他過往的行事風格,那個骨子裡是遊俠性格的劉曄,所以他能理解同樣有著快意恩仇般個性的劉備,能同時集理性與感性為一身,審時度勢,最後能良禽擇木而棲,在紛繁詭譎的亂世裡能安然終老,名利雙收的,劉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三國裡最被忽視的一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