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月4日,92歲的薩鎮冰聽聞志願軍攻佔漢城,不禁老淚縱橫。
他從甲午戰爭前參軍,先後擔任過清朝海軍提督、民國海軍總長等要職。半個多世紀來,他親眼看著日軍以朝鮮為據點,一步一步鯨吞中國大半河山,作為軍人,備感無奈。
回憶半生屈辱,他奮筆寫道:“五十七載猶如夢,舉國淪亡緣漢城。龍游淺水勿自棄,終有揚眉吐氣天。”
五十七載猶如夢,指的是1894年中國在甲午戰爭中被日軍打敗,平壤、漢城相繼被佔領,這是日本“大陸政策”落地實施的第一步。
民國那一代人提到百年國恥,首先會想到九一八事變;但是對於晚清那一代人而言,國恥起源於日軍對朝鮮的佔領。
這也是更符合史實的判斷,因為沒有朝鮮這塊跳板,日軍無論如何也是無法佔領東北的。
實際上,關東軍與朝鮮軍淵源頗深,第一任關東軍司令正是由日本駐朝鮮憲兵隊司令立花小一郎兼任;九一八事變發生後,朝鮮軍在沒有接到天皇命令的情況下精銳盡出,向中國東北輸送了一支2萬人的師團,成為加速東北淪陷的重要力量。
薩鎮冰“舉國淪亡緣漢城”的感慨,充分體現了那一代人對漢城的複雜感情。
1951年1月4日,志願軍佔領漢城,訊息傳來,舉國歡騰,這是中國近代史上唯一一次攻佔外國首都,上一次還要追溯到1414年永樂大帝征討安南。
這一天,被韓國稱為“國恥日”。
這次勝利對中國人而言,還有更重要的象徵意義:近代以來,侵略者給中國帶來了無盡的苦難,我們一直都不具備反攻本土的實力;雖然抗日戰爭我們取勝了,但並沒有把敵人打服,這股氣一直憋著,直到漢城的解放。
漢城是聯合國軍在1月2日主動放棄的,志願軍兵臨城下時,城內只有少量的斷後掩護部隊,戰鬥談不上激烈。惟其如此,才更體現了志願軍的強大實力,畢竟能把美軍逼迫到不戰而退,放眼世界也找不出幾個案例。
就在一年前,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向世界莊嚴宣告: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志願軍的浴血奮戰賦予這句話更加擲地有聲的力量感。
這是百年屈辱的終結,也是大國崛起的開始。
攻陷漢城對前線志願軍將士而言,是一個非常榮耀的歷史使命。從第三次戰役發起到漢城失守,前後僅僅四五天時間,志願軍各部星夜兼程,只為成為這個歷史性時刻的創造者。
那麼,是哪一支部隊率先攻入漢城的呢?
大多數志願軍戰史都是這樣記載的:1月4日晚,第50軍、第39軍116師和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進入漢城。
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非常嚴謹。
從部隊構成來看,39軍代表著根正苗紅的王牌軍,50軍代表著解放戰爭中的投誠部隊,人民軍第一軍團則是朝鮮方面的代表;
從時間來看,強調的是1月4日晚,因為三支部隊不可能同時攻入,肯定有個先來後到,沒有精確到點,也是為了通盤兼顧;
從排序上來看,50軍排在第一個,實際上這已經給出了答案。
1951年元旦過後,為了更快攻陷漢城,志願軍前線部隊都派出了穿插小分隊,他們獨立作戰,彼此之間沒有聯絡,後來經核實,率先入城的部隊,是50軍148師442團1營。
半個世紀後,當年的442團副團長陳屏已經退休,他回憶起當年的崢嶸歲月,依然難掩激動,從他的回憶之中,我們得以察知這個歷史性事件的更多細節。
讓人意外的是,攻入漢城並非像很多人以為的那樣兵不血刃,由於志願軍挺進速度太快,他們入城時,美軍的殿後部隊還沒有來得及撤離。
這支部隊,就是美軍第25師27團,這是一支馳騁於太平洋戰場的勁旅,號稱“狼狗團”。
1月4日黎明時分,50軍衝在最前面的一個尖兵班,在漢城延禧裡與“狼狗團”遭遇,戰鬥一打響,美軍戰機就趕來支援,面對立體火力網的瘋狂掃射,缺少重火力掩護的戰士們只能加速衝上陣地與敵軍肉搏,美軍無心念戰,在付出了50多人的傷亡之後,跳上卡車狼狽逃跑。
得知志願軍進城,漢江南岸的美軍炮兵陣地,第一時間對城內進行飽和炮擊,給50軍造成了巨大殺傷。
衝在最前面的1連基本打光,後續支援的2連傷亡慘重。這支英雄部隊不僅肅清了城內殘敵,而且派兵控制住了漢江大橋樞紐,基本上完成了對漢城的佔領。
在這場遭遇戰中,50軍抓獲了進入漢城以來的第一個俘虜。這個美國大兵竟然當場向志願軍下跪,為了活命甚至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美元和手錶,試圖讓志願軍放自己一條生路。
從這個細節也可以看出,當時美軍已經崩潰到了什麼程度。
志願軍並沒有理會他,派兵把他送到後方,然後繼續向南挺進,一直追擊到三七線附近才奉命返回。
50軍442團1營,也因此成為整個抗美援朝期間,志願軍打得最遠的部隊。
值得一提的是,50軍率先攻入漢城這件事,差點被埋沒了。
志願軍最初發出的捷報中,並沒有提到50軍,只提到了39軍,因為39軍的先鋒部隊隨身攜帶了電臺,在進入漢城後第一時間就向總部彙報了前線戰況。
而50軍卻只顧著打仗和追擊敵軍,並沒有想到及時彙報。
好在後來經過核實,50軍的番號還是被補充了進去,並且排在最前面。原因也非常充分,這支部隊不僅比39軍早一個白天到達漢城,而且肅清了殘敵,付出了巨大犧牲。
儘管,對於50軍首入漢城這件事,所有志願軍都是心服口服的。但是50軍軍長曾澤生卻並不滿意,後來他反覆以這件事為案例,教育戰士們作戰要專業嚴謹,要高度重視通訊聯絡。
他認為,漢城是南朝鮮首都,攻佔了這麼重要的城市,志願軍總部在戰役部署上不可能不有所調整。這種疏忽,影響部隊榮譽事小,但是影響到戰略大局,那事情可就大了。
不管怎麼說,能代表志願軍率先攻入漢城,這是50軍的至高榮譽。這榮譽不僅屬於這支鐵血雄師,也屬於全體中國人民。
甲午戰爭以來,山河破碎的屈辱歷史從漢城開始、也在漢城終結,就像完成了一個巨大的歷史輪迴。而中國也在這歷史輪迴中,進入了全新的發展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