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妹三個,哥哥大我兩歲,妹妹小我四歲。那是夏季的一個清晨,東方剛剛魚肚白,我們兄妹三個還在夢中,大姑母便哽咽著把我們喚醒:“大元、二元、小妮,你們醒一醒,你們的娘嚥氣了……”因為我當時歲數小,不明白“嚥氣”是什麼意思,只是用詫異的目光注視著大姑。我哥終究大我兩歲,似乎明白了什麼似的,傷心地大哭起來。
從小就失去親我愛我的娘,是我終生難以癒合的傷痛和永遠無法彌補的缺憾!多少次曾在睡夢中,投入孃的懷抱,醒來時,卻是冰冷的被窩,淚水早已打溼了枕頭;多少次曾在外面受了欺負,我本能地喊起我的娘,我那遠在天堂的娘,卻再也聽不到兒的呼喚!
我父親在他們兄弟中排行老大,上要帶頭孝敬父母,下要撫養我們三個不懂事的孩子,其艱辛程度可想而知!他白天起早摸黑,拼命幹活,多掙“工分”,晚上還要安頓小的、伺候老人。
一雙鞋,對於別的家庭來說,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對我們家來說就是件很大的事情,因為我們家三個“大男人”,妹妹尚小還拿不起針線活來。我切身體會到:人世間有一種愛,一生一世也不求報答,那就是母愛;人世間有一個人一生一世值得你愛,那就是娘。母親早逝,使我遇到了常人未曾遇到的困難,但也促使我早早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
記得那是一年仲秋,有一天早晨我起床後習慣地熱了點剩飯,吃罷,包了幾個紅薯準備中午在校食用,剛邁步走出西屋門,鞋子被堆在院裡西側的棉花柴掛住了,一抽腳,鞋子的後幫 和底子快要“分家”了,真是“窮漢子趕上了過賤年”,鞋子本來就露出了腳趾,這下可麻煩了,鞋掛不住腳了。
我隨即找出針線自己細心縫製起來,忙活了一頓,急了一身汗,但針線就是不聽話,怎麼也連線不好,因為需用鞋錐子穿眼才能用線連線,但我家沒這個工具。沒辦法了,我赤著腳急忙跑到鄰居家求援。
鄰居大娘見此情景,心疼得兩眼都溼潤了,二沒話說,從櫃櫥裡拿出一雙新棉鞋讓我穿上,儘管鞋大了一點,但總算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當時眼含熱淚,只說了句“我不會忘記”,就匆匆上學去了。為了報答這個大娘的恩情,我從1971年上班後,每次回家都去看望這位慈祥的老人,有時還從僅29.5元的月工資中擠出一塊五毛錢給老人滋補身體,直到老人故去。
童年還有兩件事,我始終難以忘懷。我白天傻玩不小心刮破了上衣,父親發現後狠狠“兇”了我一頓。晚上,父親在昏暗的小煤油燈下給我縫補衣服。可那根本不是大老爺們做的活啊!小小銀針根本就不聽使喚,三次扎到父親的手上,他每次都是停下來,將血從指頭肚擠出,用線穿過針眼繼續縫補。父親邊縫補邊落淚,足足忙碌了兩個時辰。儘管補丁打得七扭八歪,但終究第二天能穿了。
還有一件事是過“五月端五”(端午節),父親蒸了紅薯面和小麥面混合的韭菜包子,我們兄妹三個見了包子,真是高興極了,我一連吃了五個,哥哥、妹妹他們吃了幾個,我毫無印象了,應該也不少。
我只記得父親吃了兩個就在一旁默默無語地喝起水來,還一直說:“你們多吃幾個,我不餓。”後來,奶奶告訴我說,你爹是想省下來讓你們下頓繼續吃。這兩件事,在我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我暗下決心,長大後一定要 讓父親吃上饃饃,不再為填飽肚子而發愁。
■文/改編自《回眸中的感悟》(秦中元 著 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編輯/賈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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